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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136章
    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

    小木船在海上慢悠悠漂着。

    后半夜,桃桃裹着毯子睡了过去。

    元天空也开始打盹,他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人上了船,搓了搓眼发现是南宫尘。

    “南宫哥”他刚要说话,南宫尘伸指挡住了唇。

    他单膝跪在桃桃身边,拨开毯子看她熟睡时毫无防备的安静睡颜。

    桃桃全然没有察觉,双眸紧闭,乖得如同初生的花苞,散发着清幽柔软。

    南宫尘唇边的笑意浅淡,他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尖,见她没有被吵醒,将她抱了起来。

    元天空怔怔望着他们的背影,他刚才看见南宫尘笑了。

    他笑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往日的笑只在唇边,不在眼底,刚才南宫尘那一瞬间的温柔是连他都能清晰察觉到的。

    南宫尘将桃桃抱回了船上。

    混沌冢的船虽然不及游轮豪华,但也很大,有许多空置的房间。

    到了室内,睡眠中的桃桃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

    她不安地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迷瞪瞪地看着南宫尘“你干嘛抱我”

    “外面太冷,你会着凉。”

    桃桃没有完全清醒,但她还记得南宫尘之前做的事。

    在南宫尘把她放到床上后,她挥手把他推开“不用你管,明早起来说不定就要消散了的男人,滚吧。”

    她不太客气,南宫尘却没有生气。

    凌晨的海上升起层层缕缕的薄雾,糊住了船舱的小窗。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也没了。

    桃桃累极了,踹完就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她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地扑在枕头上。

    南宫尘左手垫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稍稍抬起,右手掌心弥漫起一簇火苗。

    他眸色暗了暗,火苗消散,但温度仍在。

    他将右手贴近桃桃湿着的发丝,帮她把头发烘干,又把她身上湿透的衣服一起烘干了。

    桃桃累得不省人事,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被做了什么,就算现在有人在她耳边敲锣她都未必能听见。

    南宫尘为她拉上被子。

    雾弄花了窗户,夜晚的海上万籁俱寂。

    船舱内也静,但那却另外一种静法。

    幽狭的空间之内只能听到桃桃均匀的呼吸声。

    她抱着被子悄然睡着,蜷缩得如同一只月下安眠的小兽。

    南宫尘凝望着她的睡颜“即使知道你生气我也会那样做,如果你不在了,那我所做的一切也同样没有意义。”

    “桃桃。”他忍不住伸出指尖碰了碰她的发丝,干燥而柔软。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轻声说,“都要好好活下去。”

    月下的甲板。

    金佑臣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前说要留在这陪着木船上的桃桃,所以不准任何人将他带回房间。

    辛保镖只好给他披了几件衣服陪他在甲板上过夜。

    关风与站在船尾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乌云层叠密布,刮起了风。

    在风云之下,海水肆意翻腾,海面已经要压不住了,平静了短短刹那之后,暗潮汹涌。

    乌云再次压住了月亮的光芒,海上漆黑一片,视野之内什么都看不清了。

    冬夜的气温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他站了很久,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覆满了霜色。

    心口处骤然生起一阵绞痛,那痛楚越来越强烈,像有一万条虫子在心脏之上爬噬,几乎能将人弄碎。

    关风与晃动了一下,他扶住身前的栏杆,因为剧痛手忍不住用力,将那金属的栏杆捏得变形。

    他闭上了眼。

    桃桃早上是被学生的吵嚷声闹醒的。

    屋里只有她自己,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揉着酸痛的胳膊爬了起来。

    推开舱门,走廊上全是喝了遗魂咒水后在聊天的学生。

    “真过分啊,船上的员工说食物不够,让我们忍到下船再吃,态度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

    “你不要犯大小姐脾气了,我们的船临时坏了,能遇到过路的船载我们一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将就一下吧。”

    “可是我看少爷早上就有早餐吃啊,为什么我们没有”

    “你能跟少爷比吗他的早餐说不定是花钱买的呢”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我昨天换船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全湿了,游轮的舱门破了个洞,船上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也都没了,我们之前不是在办联谊吗船怎么突然就坏了,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可能老师有什么事情去处理了吧,至于你身上湿说不定是你把水洒身上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跟你们说个事啊,我今早去甲板晨练,听到少爷身边的保镖问船上的工作人员少奶奶起了没少爷不是有未婚妻吗难道他未婚妻也在船上”

    女生们惊呼,有的目光羡慕,有的则是嫉妒“真的吗他未婚妻长什么模样啊”

    “谁知道呢,船上这么多陌生人,我也想知道是哪个。”

    桃桃醒来后就倚着门框听着这群小女孩们聊八卦。

    女孩们瞥见她,觉得她挺陌生的从没在学校见过,穿的道袍也不像是学生,于是问道“你是这艘船上的人”

    桃桃点头。

    她们又问“那你知道少爷的未婚妻是哪个吗”

    女孩们大多只是纯粹的好奇,但有几个人的目光看上去对少爷那未知的未婚妻很不友善,可能是对金佑臣有好感。

    桃桃原本想说不知道,可当她略过那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后灵机一动。

    她转头沿着船舱的通道朝甲板上望去,昨天被她打伤的巫凤雏正在巫潜龙的搀扶下在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桃桃头上悄悄冒出了恶魔的犄角“那个女人我好像听她自称是谁的未婚妻来着,不知道是不是少爷的。”

    她话音刚落,几个女孩迈脚朝着巫凤雏走过去了。

    巫凤雏脸色很差,先是在九婴之墓中抵抗邪祟灵力消耗殆尽,后来又被桃桃打伤,那之后虽说巫潜龙带她游上了海面,但她还是没能恢复过来。

    一想到桃桃,她脸上的阴沉就浓得化不开,眼底的阴郁也在悄然滋长。

    “喂”身后有人叫她。

    她转头看见了几个陌生女孩,她们年龄都不大,看衣着打扮家庭条件都不错,但是脸上满是骄傲。

    巫凤雏自己也是被家族宠着长大,性格也很骄纵,所以对她们目光中流露出的情绪很敏锐“有事”

    这几个女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你就是少爷的未婚妻”

    少爷是谁

    巫凤雏愣了一下,难道这些看起来年龄很小的女孩是混沌冢的灵师她们口中的少爷是关风与

    虽然不满她们的态度,但是未婚妻三个字还算说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有发作,压住脾气问道“你们找我”

    女孩们当着巫凤雏的面窃窃私语

    “长得也就那样吧,我还以为少爷的未婚妻是什么大美女。”

    “其实挺漂亮的,就是有点老,感觉比少爷大好多呢,原来少爷喜欢老女人啊。”

    “其实年纪大也没什么,但是她这脸色看起来身体不太健康,不会是个痨病鬼吧”

    “少爷的品味真是独特,我们没有机会了,别看了,走吧走吧。”

    几个女孩如愿以偿看到了少爷的未婚妻,一番评头论足后乏味地离开了。

    巫凤雏“”

    等她反应过来时女孩们已经走远了。

    她怒火朝天要去追,巫潜龙拉住她“算了姐姐,只是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为她们动气。”

    巫凤雏咬牙切齿“她们口中的少爷到底是谁”

    几分钟后,她就在别人的指引下在甲板的另一头看见了那些女孩口中的少爷。

    船快要靠岸了,金佑臣正在桌前吹着清晨的海风吃早餐。

    辛保镖在一旁发邮件“少爷,已经将昨夜的事通报给老爷了,还有那个叫崔玄一的学生,也派人去查他底细了。”

    桃桃饿死鬼一样跑过来坐下“饿死了饿死了,快给我东西吃”

    她昨晚消耗太大,肚子里空空如也,坐下就抓起桌上加热后的速冻小笼包塞进嘴里。

    小笼包里有汤,烫得她啊啊叫。

    金佑臣刚要叫她吐出来,她却一口把包子咽下去了。

    “你就不能斯文一点吗”

    相比她的吃相,金佑臣简直是太斯文了。

    船上物资有限,只能供给混沌冢的灵师,这顿早餐是花钱买的,他面前摆放的只是简单的煎鸡蛋和烤面包,他却拿着刀叉一块块切碎了朝嘴里填,优雅的模样配上他漂亮的蓝眸像是哪个王国的小王子。

    他拿起餐巾要帮桃桃擦她嘴边粘着的汤汁“我三岁以后就不用手抓饭了,应桃桃,你到底几岁啊”

    “别肉麻。”桃桃躲开了他的手,又捏起一个馅饼嚼了起来,“吃饭哪有斯文的”

    她手上粘了油,顺手在金佑臣递来的餐巾上擦了擦“小天他们怎么不来吃”

    “昨晚你抓到的那个女人醒了,他们在审她,说审完再吃。”

    “行香子”桃桃又匆匆喝了一碗白粥,“他们把她关哪了”

    “在下面的货仓。”金佑臣吃到八分饱就停了,他擦了擦嘴,“我陪你去。”

    桃桃揪揪他的脸颊“小孩子不适合看血腥的东西,你还是留在这看奥特曼吧,我自己去。”

    金佑臣不满地拍掉她的手“要我跟你说多少次别把我当小孩子。”

    “知道了,下次一定。”桃桃敷衍地说道,转身朝货仓去了。

    巫凤雏站在远处,已然明白了刚才那些女孩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也明白自己被桃桃耍了。

    她几乎把一口洁白的皓齿咬碎掉“应桃桃她有未婚夫”

    巫潜龙“现在看来是这样。”

    巫凤雏“她有未婚夫凭什么配得上关风与”

    巫凤雏眼里露出阴毒的光芒“等回了岸上,我一定会让你把玄魂花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桃桃走下船舱,不知是不是这里灰尘太大,她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

    匡清名的声音传来“昨晚是你说要刑讯逼供的,你倒是逼啊。”

    元天空“我那只是个提议,又没说要亲自动手,虽然这女的挺坏,但我下不去手啊,还是你来。”

    匡清名“我怎么来当着她的面背肖秀荣也行啊,说不定把她背吐了她就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桃桃走过去,只见他们两个还有庄晓梦站在关押行香子的房间门外。

    南宫尘在一旁靠墙站着,没有说话。

    桃桃还在生气,看都不看他,她问“迷蝶引梦不能用吗”

    庄晓梦“她的身上被下了一种禁制,我看不到她的记忆。”

    “那你们在这站着是干嘛”桃桃不解。

    元天空说“我让小匡去逼供她,小匡让我去,这种血腥的事情我们干不来,庄师这么温柔也不太合适,我想着要不等与哥醒了让他来吧,他的气质一看很适合做这种事。”

    “阿与还没醒”

    “没有,刚才我去敲他门没人回应,可能是昨晚累着了。”

    桃桃瞥了他和匡清名一眼,拨开他们推门进去“没用的男人,我来。”

    门内是个杂物间,行香子被用锁链绑在椅子上。

    她的虚龙之眸有一些奇怪的能力,因此绑她时将她的眼睛一起遮住了。

    桃桃刚进门庄晓梦就递来一个箱子,桃桃问“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审她吗”庄晓梦打开箱子,“这是混沌冢的刑具箱,偶尔会用来审讯一些罪大恶极的邪祟。”

    桃桃看了眼箱子里的东西,她拿起一个带血的勾子“这个是用来干嘛的”

    庄晓梦解释“用来伸进邪祟的体力勾住邪祟的内丹或者本源,是仿照古代一种刑具做的,当它勾住内丹后,会内嵌式插进许多粘着化妖水的小勾子,只要用的时间够长,它可以在不伤及邪祟性命的情况下完全毁坏邪祟的内丹。”

    桃桃听了解释后嘶了一声,把它丢回了箱子,又拿起一根全是刺的绳子“这个呢”

    庄晓梦“勒妖索,把它套在邪祟身上,它会自动收缩勒紧邪祟的皮肉里,只要你不喊停,它甚至可以将邪祟的肉身直接勒成两半,用来审暗灵师应该也可以。”

    桃桃也把它丢了回去,她问“有没有不那么血腥的”

    庄晓梦怔了怔“不那么血腥的”

    桃桃合上了上箱子,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悬在行香子的头上。

    她试着抡了抡,觉得这玩意太粗了,很可能一下子就把这柔弱的女人打死,于是她又扔掉钢管,换了条扫把棍。

    她敲了敲行香子的头“我告诉你,你最好知道什么通通老实交代,坦白不一定从宽”

    “但是抗拒一定从严”元天空厉声喝道,气势十足。

    光看他们这副谁也不愿意动手的架势,很难想象到抗拒从严是怎么个严法。

    刚刚桃桃看刑具时行香子一直听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听见桃桃说话,她开口,声音平静“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不怕”

    “怕,但对于我而言,说出主人秘密的下场,远比那些刑罚要酷烈千万倍。”

    桃桃想了想“既然你主人这么坏,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

    行香子不出声了。

    桃桃最终还是下不去手,她把扫把棍丢到一边“真是见了鬼了。”

    “我来吧。”一直靠在墙上的南宫尘突然出声。

    桃桃看了他一眼,连她这么凶神恶煞都震不住的人,他这副温和的样子行香子会害怕

    她不信任道“你行吗”

    元天空“我觉得不太行,让南宫哥动手还不如小匡对着她念肖秀荣的威力大。还是等与哥醒吧,不然让死孩子身边那个保镖来干也行,他看上去也挺凶的,或者给老段点钱让他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老段为了钱什么都能干。”

    南宫尘走到行香子面前“你们先出去。”

    桃桃也觉得这空气不流通的地下有点闷了,她想了想,迈脚出去了。

    房间里走得只剩下南宫尘和行香子两个人,他解开行香子眼睛的布条。

    女人得了光明,望向眼前的男人“你是渝城时那女孩身边的鬼魂”

    南宫尘答“是。”

    行香子想起曾经主人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时失控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他唇畔是温柔至极的笑容,“寂静之主为什么要杀桃桃”

    行香子抿唇“我不会说的。”

    说完,她隐约觉得,男人唇边的那抹笑意更加浓烈了。

    桃桃回到甲板上吹风。

    清晨的空气新鲜,她深吸了一大口,没有什么比死里逃生后的感觉更令人愉快了。

    庄晓梦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吹风,她突然说“几个月不见,你变了很多。”

    桃桃“我吗”

    “是。”庄晓梦笑,“我还记得你刚来夜来香时候的样子,冷着脸谁也不说话,谁也不信任,那时候强子和婷婷都很怕你,尤其在你把食尸鬼丢进了化妖池之后。你现在活泼了很多,心也软了很多。”

    下山后经历了太多,庄晓梦提起的事明明也才过去不到半年,却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庄晓梦问“那时候你能眼睛不眨地将食尸鬼丢进化妖水里听它的惨叫,刚刚为什么不忍心动手”

    桃桃抓了抓头发“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不想那样做。”

    她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想起了曾经和南宫尘在申城灵交坊时的一段对话。

    那时他还用着林泉的身体,在灵交坊的银杏树下看着一本恶俗小说。

    “流落人间神明的死生爱恋。”

    “什么”庄晓梦愣了一下。

    “一本书的名字。”桃桃笑,“书里写着,神明的化身来到人间要尝尽八苦七难才能觉醒神性,可我始终觉得,觉醒神性的不应该是苦难。”

    “我因为小时候吃了一些苦,对于邪祟,对于灵师都很抵触,所以刚下山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虽然现在也才下山没多久,但经历的事情却抵得过从前在山上的十八年了。”

    “在去夜来香的路上我曾经碰到过一只少年鬼,他对我说,我不会一直孤独的,当时只以为是漂亮话,现在想想,就像做梦一样。”

    桃桃捡起甲板上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朝海里丢着“得到的善意与温柔多了,人就会变得温和,虽然看起来比从前心软了一些,但能做一个心软的人,这也不全是坏事吧”

    “再说就算我不动手阿与也会处理,这种事还是让他来做吧,他那个冷面煞神光是站在那就让人害怕了。”

    庄晓梦笑了“确实。”

    “罗侯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

    “你们俩也还是老样子”

    庄晓梦与桃桃对视,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嗯。”

    桃桃早就觉得她和罗侯的关系有些微妙。

    要说在一起也没有,但是庄晓梦对罗侯的感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要说罗侯不喜欢庄晓梦也不是,但要说他喜欢,他又臭屁得要命不肯承认。

    她刚要好好八卦一下,地下的货仓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是行香子。

    那淡然平静、对于那些恐怖刑具毫无反应的女人,她凄厉的惨叫声从仓底传到了甲板。

    桃桃和庄晓梦都愣了,一旁的元天空也愣了“南宫哥他做了什么”

    桃桃想象不出南宫尘在对行香子做什么,也想象不出此刻他的样子。

    她站在舱外,犹豫要不要进去。

    “谁的声音”关风与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桃桃转头,看见他那一刻愣了愣“你生病了吗”

    只是一晚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色颓靡得令人害怕。

    关风与摇头,目光望向了那不断传来惨叫之声的地下船舱。

    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这是行香子脑海中仅存的念头。

    火焰炽烈,于四面八方压住她的灵魂,挤压、灼烧。

    她身体在一股未知的力量下悬于半空,此时此刻仿佛位于炼狱之下的无间地,每一寸灵魂、每一分神志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

    很痛,但并不只是被火灼烧的疼痛。

    那男人的灵魂脱离身体,她只能窥见一抹黑袍的颜色,耳边是他缥缈的轻柔声音,却恐怖得犹如炼狱恶鬼的呢喃。

    “红莲狱,众生碾于冰,皮骨迸为莲。”

    行香子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碾于冰川之上。

    极地的风雪肆虐,她想要爬起,四肢肌肤却被粘贴在了冰面上。

    在极致的寒冷之中,她变成一块冻肉,肌肤裂成寸寸的莲瓣,朝外招展着带血的莲瓣。

    极热与极寒的痛苦同时加身,冰爆裂了她的肌肤,火焰又落于莲瓣的伤处,她凄厉嘶嚎起来。

    “孤独狱,轮回百世,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不知在那冷热的极痛中煎熬了多久,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轮转。

    行香子一动不能动,灵魂被压缩在了极小的空间之内,不能言语,不能说话。

    她睁开眼,面前山清水秀,很久后她才明白,她的灵魂被困在了一棵树中。

    孤独,荒凉,寂静。

    不知多少年后,两个提着斧头的人出现在树前,他们劈枝砍树,将树干做成了一块菜墩送往饭馆。

    在经历漫长的无法言语的孤独之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刀刃砍向身体,除了痛苦,她一无所知。

    孤独狱中的第一世,她灵魂附于菜板每日承受刀割之痛,第二世附于杵臼,每日承受碾磨之苦,第三世附于瓦罐,每日承受凡火灼烧,第四世附于沙漠中的胡杨,口中干涸,几十年无水解渴

    现世短短片刻,她却在孤独狱中度过了漫长的百世。

    当百世的轮回结束,她意识清醒之时,原本平静的眸子里已出现了浓浓的惧色。

    “不要求你”她颤抖着。

    男人的声音温柔依旧,他缓缓道“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期限是永生永世。”

    行香子刚从孤独狱中解脱的灵魂被丢进沸腾着铁水的海中。

    煎熬,烧煮,翻腾,血水刚一流出就被熔岩所化,疼痛遍及四肢百骸,无法喘息,痛苦几乎抵过之前种种的总和。

    “凡人畏惧地狱之苦,可地狱之苦加身尚犹可忍。”

    “世间最苦,莫过于无间之地的恶鬼与高塔之上的神明,恶鬼有心,神明也并非无情,当恶鬼堵上轮回、神明沾染原罪来到烟火之下的人间,却发现时空交错,爱已别离,求而不得。”

    “这,才是苦。”

    男人声音平静却让人浑身骨头泛着凉意,行香子已经无法听清他的言语了“我”

    “我我也是听主人说,只有将应桃桃的灵魂打入阿修罗海永世不得轮回,他才会愤怒,主人之所以杀死那女孩,是因为她想要炼狱之门破碎,但主人口中的他是什么,我不知道”

    南宫尘幽深的双眸之中泛起寒意,他问“寂静之主,是谁”

    行香子痛苦道“我只看见看见主人和应桃桃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崔玄一跟主人姓,主人她姓崔”

    令她痛不欲生的幻境倏然消散,她跌落在地板上痛苦地喘息。

    因为疼痛和恐惧,她不住地战栗,但她依然忍不住抬头望向眼前那男人。

    他站在那,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

    明明身处世间,又像游离红尘之外,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色彩,也看不到生机,可却不会叫人觉得死寂。

    他平静、沉默,但从他身周的气场之中,行香子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惧意。

    她打了个寒噤,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受控的念头只要他想,他甚至能将这天地万物,蝼蚁众生通通碾碎。

    可他没有,他只是弯起唇角,朝她笑了“多谢。”

    行香子怕极了,但还是哆嗦地问道“你认识主人”

    “如果有机会活着回去,烦请你转告。”他的温柔一丝不染,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令她恐惧的影子,他轻描淡写道,“她的命,我会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