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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145章
    只要能看你平安喜乐就够了。

    清晨,万籁皆醒。

    桃桃一夜没睡。

    她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透过小缝整个晚上都在看窗外的细雪。

    窗台上南宫尘插的那枝杏花被雪色沁着,添了一分冷白色。

    昨晚她走了,南宫尘没有跟来,也没有解释。

    桃桃抱膝在床上看了一整晚,脑子里空空的,一夜过去,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太阳出来,混沌界的温度又上来了。

    昨夜的雪积在地上不一会就融化了,丝毫看不出夜里下过雪的痕迹。

    桃桃顶着略微泛黑的眼圈走到院里时,元天空和匡清名正在下五子棋,段某闲来无事也在围观。

    段某问“你不考研了最近都没看你背书。”

    匡清名扶了扶眼镜“爷爷铁了心不让我出混沌界,天天找人盯着我,想溜都难,这几天要先假意放弃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

    他说完看见站在段某身后的桃桃,眼神瞬间直勾勾地盯着她,元天空和段某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桃桃抹了下脸,没有脏东西。

    元天空放下五子棋,站起来将桃桃按在自己的凳子上。

    他殷勤地替她按捏肩膀,肉麻得令桃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段某将早餐推到桃桃面前“您吃。我回去仔细想过了,李鹤骨的屁太难搞,不要了。以关风与的性格要是被他发现我偷他屁他估计会打死我,但你好说话,你什么时候放屁记得和我讲,我提前拿着罐子过来准备接好。”

    桃桃被他们的异常搞得有些害怕,她站起来远离他们“你们干嘛”

    元天空眨眨眼“李鹤骨今早在混沌界宣布,以后你就是混沌冢鸣钟人的继承人了。”

    桃桃“”

    她以为李鹤骨只是说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就因为她能敲响帝钟吗

    段某“应桃桃,这难道是李鹤骨为你开的后门吗这消息一出,混沌界所有的灵师都惊呆了,你是没看到早上巫凤雏的表情,简直像是看到巫家被拆了一样震惊,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选你做鸣钟人”

    那日的钟声波及范围很广,混沌界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们也知道帝钟就在混沌冢,但那是一口传说中才存在的神器,并没有人将那钟声朝帝钟的方向联想,更没有人会去猜是桃桃敲响了钟。

    元天空虽然在现场,但事关桃桃,他嘴很严,就连匡清名都没有说。

    昨天李鹤骨把帝钟给了桃桃。

    此时,那法器排行榜上的榜首被桃桃随手系在腰间,和南宫尘送她的那风铃一起缠着。

    她不开口,根本没人知道她腰上的是帝钟。

    桃桃正色“别胡说,下一任鸣钟人只会是阿与,与我无关。”

    昨天傍晚李鹤骨找她,话还没有说完。

    桃桃站起来“我去找师祖说清楚。”

    “恐怕李鹤骨现在没空见你。”段某嘴里叼着草根,懒洋洋地说,“早上巫凤雏也想见他,被守院的灵师堵在了门外,说李鹤骨正在开会。”

    元天空“能一样吗巫凤雏见他无非是说些儿女情长想把与哥的退婚贴还回来之类的话,桃桃见他是正事,她现在是鸣钟人的继承人,李鹤骨怎么会不见”

    段某“在救世盟的会议面前,继承人的事也要往后稍稍吧”

    匡清名“确实,爷爷昨天也说要陪鸣钟人开会,以鸣钟人的身份参加的会议一定很重要。”

    “何止重要。”段某说,“暗灵师在海上对灵师下手,又意图拿一船的学生祭祀九婴惹得灵师界震怒。明知世间岌岌可危,不去寻找碎片驱邪,却将利刃对准灵师自身,寂静寮其心可诛,这是灵师界不能容的。”

    “这次寂静寮杀灵师屠凡人,行径惹得众多灵师组织不满,这次会议就是为了确定线下商榷对付寂静寮的时间,据说会议定在五天后,地点就在混沌界。”

    元天空““线下那我哥不是也要来”

    段某点头“等救世盟的会议召开,灵师界要热闹了。”

    寂静寮在海上对混沌冢出手那一刻桃桃就知道灵师界会有应对,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寂静之主在神仙坛上排行第二,实力深不可测,麾下暗灵师数量不详,如果真要对寂静寮出手

    桃桃觉得从今以后,人间是真的要不太平了。

    段某“这寂静寮也真是厉害,竟然在混沌冢和特调局都安插了卧底,听说元凌和关风与已经排查很久了,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出端倪。”

    元天空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记得当初在船舱底审问行香子的时候只有他、桃桃和关风与在场。

    元凌之所以知道特调局有卧底是他告知的,但这些知情人应该不会到处去说。

    段某指着自己鼻尖,懒散却自傲“我,可是段某,灵师界没我不知道的事。”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元天空来了兴趣。

    段某嗯哼了一声点头“灵师界的秘密不说全部,也知道十之八九,我连混沌界后勤采购员喜欢什么牌子的厕纸都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萧月图的事情吗她家住哪里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最喜欢的动漫是什么偶像是谁几岁读书上学时有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快,都跟我说说。”

    段某搓了搓手指。

    可元天空的钱已经都输光了,现在完完全全穷光蛋一个。

    他提议道“要不,我给你我的屁吧。”

    段某“”

    段某一脚把他踹开“你很强吗你有粉丝吗你的屁卖得出去吗我要你的屁干嘛留着闻吗滚”

    元天空挂在他脖子上哀嚎“求你啦”

    元天空树懒一样挂在段某身上,段某左扭右扭甚至翻了跟头都没把他甩下来。

    桃桃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突然问道“你知道师祖和明师的事情吗”

    段某身上挂了个重物,气喘吁吁朝她搓了搓手指。

    桃桃“先记账。”

    段某说“李鹤骨一生未娶,但年轻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明则慧遇到李鹤骨时十岁,李鹤骨那时刚过而立之年,却已经做了混沌冢十年的鸣钟人,四处驱邪。那个年代不比现在,邪祟的消息各地互通坐个高铁就去了。当年交通不便,大多数的路程李鹤骨是凭脚走完的。”

    “明则慧出身大城市的高知家庭,十岁那年外出游玩时被拐到了荒山,恰巧李鹤骨驱邪时遇见,顺手将她救了出来。”

    元天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戏剧的故事啊。”

    “谁说不是呢。”段某说,“明则慧被救出来时太小,身高才到鸣钟人的腰。”

    “她说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李鹤骨见明则慧体内有些许灵力,就点拨她修炼了灵脉,他一边驱邪一边带她全国各处去找家人,那年代什么都不发达,找到家人谈何容易,一眨眼五年就过去了。”

    “这五年,明则慧跟着李鹤骨走遍大江南北,他驱邪,她就在旁边看,晚上他休息,她就帮他洗衣做饭,像师徒,也像父女,严格算起来,明则慧才是他第一个徒弟,五年后,李鹤骨回了闽城送她进学校读书。”

    元天空“想不到鸣钟人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玩养成。”

    桃桃“别胡说,师祖是正经人。”

    “确实正经。”段某说,“据说明师少女春意萌动,和鸣钟人表露了几次心意都被拒绝,所以鸣钟人才将她送到了学校,不准她跟着,从此孤身一人去游历驱邪,一年只回来看她两次。”

    “后来又过了几年,明师的家人找到了,他们把她接回去,她却偷跑去找李鹤骨,不知怎的两人就在一起了。再后来的事情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了,十年感情恩断义绝,多年后明则慧打上混沌界伤了李三九。”

    “往事唏嘘,谁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得宝说李鹤骨是个渣男,但桃桃听了段某的话后不那样觉得。

    如果真是渣男,当初何必一次次拒绝如果真是渣男,又何必这么多年孤身不娶

    她这些日子提起明则慧李鹤骨的神情怅惘,平静的眸光之下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他已经是灵师界声名赫赫的人了,到他的境界也不需要为人间的琐事束缚。

    究竟是什么让他辜负了明则慧两人决裂,一绝六十年

    “还有种说法。”段某说,“说鸣钟人当年之所以抛弃明师是因为移情别恋了,他和寂静之主打了一场后爱上了寂静之主,所以。”

    桃桃“”

    见她脸色不佳,段某连忙举起手来“当然我是不信的,只是传言而已。”

    段某嘴里在说屁话,元天空还挂在他脖子上,匡清名收起五子棋,见匡秉生派来盯他的人离开了,于是偷偷拿出肖秀荣来背。

    院子里乌糟糟的,桃桃觉得还是去李鹤骨门口等他比较好。

    李鹤骨的院子靠近禁地,门口守着许多灵师,见来人是桃桃,没人拦她。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灵师说“鸣钟人说了,以后只要应师来找他,一律放行,不过鸣钟人现在在开会,您可能要在院子里等他一会儿。”

    “应师”

    小灵师改口“桃师也行。”

    怎么听都怪怪的,桃桃摆摆手进了院子。

    关风与没有进屋参加会议,在院里帮李鹤骨打理他的文心兰。

    桃桃看着一院兰花“师祖这些花养了多久”

    “许多年了。”

    “你院里的菖蒲呢”她随口问着。

    关风与“也许多年了。”

    他轻声说“你小时候很喜欢菖蒲。”

    桃桃“现在也很喜欢,只是下山后注意力被许多事情分散,没有那么多时间停下来认真看花了。”

    她望着李鹤骨书房的紧闭的窗户“师祖真的要对付寂静寮我总觉得不安心。”

    关风与“不安心”

    桃桃也说不清,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直觉。

    寂静之主要是这么好对付,李鹤骨可能这么多年不动寂静寮吗

    “海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上万灵师联名请求特调局出头牵线剿灭暗灵师。这件事确实影响恶劣,民意汹汹,特调局也无法不理会,所以联合了众多灵师组织共同商议对付寂静寮的办法,这种情况,师祖就算不愿,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我听段某说,线下会议定在五天后的混沌界。”

    “是。”

    桃桃和他随便聊了几句,忽然看向了他。

    关风与没有戴面具,他穿着一身黑色t恤,干净又清冷。

    虽然脸上的胎记总会让人一眼注意,但也掩不掉身上的特殊气质。

    每当桃桃看着他,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由心底散发的冷漠,而是有很多心事。

    “阿与,我不知道师祖为什么会那么想,但你放心,鸣钟人我不会做,更不会跟你抢。”

    关风与手上全是泥土,他去水池洗净手,坐到她面前“如果没有你当初留我在清风观,就没有现在的关风与,鸣钟人原本也不是我想做的,比起我,我觉得你更合适。”

    桃桃“拿了灵师选拔赛的第一名更多是运气使然,救世这件事你比我更合适啊。”

    “我不配做混沌冢的鸣钟人。”关风与低声说。

    “别胡说,你怎么就不配了”桃桃拍了拍他的头,这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总老气横秋地以师姐自居,总喜欢通过这样的动作来确认自己真的是师姐。

    “帝钟认定你,必然有它的理由,如果你真不想做,那就算了。”

    “但如果是因为我才拒绝,师姐,我不想你这样。”

    关风与和她对视,眸子是桃桃从未看到的柔软情绪

    “不用考虑我,我一生所求从来不是世间太平,更不是做什么鸣钟人,只要能看你平安喜乐,就够了。”

    桃桃一愣,她正要说话,李鹤骨的书房门开了,有灵师来请她进去。

    她顾不上刚刚关风与说那话时奇怪的眼神和她心里的异样,起身进了李鹤骨的书房。

    关风与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内,他才收回了目光。

    上次来只是在院子里,没有进门。

    这是桃桃第一次进李鹤骨的书房。

    书房内布置简单,只有几张书架和一张书桌。

    李鹤骨坐在书桌前,他背后墙上的两幅字引起了桃桃的注意。

    座间明月清风我,门外红尘紫陌她。

    有个年轻灵师在为刚开完会的电脑关机。

    李鹤骨示意她坐“这些年科技发展太快,我老了,对许多东西的学习能力不如年轻人。”

    桃桃“年轻人也未必什么都会,我刚下山的时候连车门都不会开。”

    那灵师抱着电脑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李鹤骨问“心静了吗”

    桃桃低头“对不起师祖,昨天我心不在焉,打断了您说话。”

    “没什么。”

    李鹤骨点了一根香。

    屋子里烟雾缭绕,飘散着令人心静的味道。

    “心气浮躁才是年轻人,到老了再想浮躁也难。”

    桃桃有些尴尬。

    昨天李鹤骨亲自找上门来要她做鸣钟人,她不仅不当,听着听着还走神了。

    后来更是直接将李鹤骨晾在院里,一个人跑去找南宫尘,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她在灵师界要被人骂死。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就是头脑一热。

    桃桃做了个深呼吸,想起今天来的正事。

    她轻声说“师祖,关于鸣钟人的事您再想想吧。”

    李鹤骨点燃香后将火石随手放在桌上。

    他还延续着从前的习惯,除非必要,屋里没有一点现代的东西,就连打火都不用打火机。

    他绕过书桌,走到桃桃面前。

    桃桃茫然地看着他,就在她思考李鹤骨想要干什么的时候。

    他撩起道袍的衣角,朝她直直跪了下来。

    桃桃“”

    她头皮如被雷击中般一阵发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和李鹤骨一起跪下了“师祖”

    李鹤骨神色平和,腰背笔直“混沌冢的历史上出现过强大灵师,但都无法敲响帝钟,它选择了你绝非偶然,桃桃,你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说不定就是它抽风了呢”桃桃拉他,“师祖,您快起来,我”

    “我大限将至。”李鹤骨平静地说。

    桃桃愣住,喉咙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怔怔道“别这么说,您身体看上去还很好。”

    李鹤骨是世上最强大的灵师,他说自己大限将至绝不可能是随口说说,一定是预知到了什么。

    桃桃“我知道您想让我带着帝钟守护世间,虽然我不是什么强大灵师,但就算您不说,就算我不做鸣钟人,这些事我也会去做的,但是鸣钟人阿与他明明比我更合适。”

    混沌冢体量庞大,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她真的无法胜任。

    “与你相比,阿与有他不适合做鸣钟人的理由。”李鹤骨抬起沧桑的眼眸,瞳孔中带着几缕死寂的灰色,“桃桃,你答应吗”

    桃桃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说过,灵师救世重要的并非能力,有能者危害世间比比皆是,重要的是心意,循着你的心去做事就够了。”

    “可就算是这样,混沌冢要个一株鸣钟人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呢”

    李鹤骨笑“我大限将至却也不会现在就到,混沌界有最好的老师,可以教你怎样做一位合格的鸣钟人。”

    桃桃问“您也会教我吗”

    “会。”

    “您先起来吧。”

    李鹤骨却望着她“桃桃,这一跪不是为我自己,更不是为混沌冢,而是为了苍生。我窥知天机,心气已经折了,但这毕竟是我守护了八十年的人间,任它自生自灭,我于心不忍。”

    “这一生,我唯一问心有愧之人便是你,幼年时将你抱回混沌冢是为了苍生,现在仍是。”

    “我不是逼你,而是请求你,请你接任鸣钟人,不为我,为世间亿万生灵的一线生机。”

    他这样说,桃桃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了。

    她凝思了一会,轻声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十分沉重。

    比桃桃当初知道炼狱之门为她而碎时的感觉还要沉重百倍。

    “我答应您。”桃桃与他对视,刚刚的茫然全都消散。

    不说李鹤骨的那番话,光是他这惊天动地的一跪,桃桃所有拒绝的话都通通被咽了回去。

    李鹤骨如今已过百岁,说他通透,这世间确实没有他看不透与想不透的事情。

    但说他守旧,他也确实有些。

    直至现在,他都不用手机,不用微信,除非必要,不用现代的一切电子产品。

    当初明则慧与他相处了十年,他恪守礼节不为所动,更是以师长之命为天,没有问过关风与的意愿就为他订婚。

    可即使守旧,他这一生也只跪过两次而已。

    一次跪天地,一次跪苍生。

    桃桃原本是来回绝的,但这一刻却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了“我会尽我所能。”

    虽然话语简单,但桃桃向来有诺必践,也不难听出她话中的决心。

    李鹤骨站起身来,缓缓朝她鞠了一躬。

    桃桃这次没有闪躲,她为李鹤骨泡了一壶清茶“师祖,我还有疑问。”

    “你说。”

    “寂静之主到底为什么要灭杀灵师我生日那天又为什么要将我埋杀在酆山”

    李鹤骨端起茶杯“六十年前我与寂静之主交过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同她交手吗”

    桃桃摇头“我不知道,但行香子告诉我,寂静之主身上有禁制在,是不能随意离开寂静寮的。”

    “是。”李鹤骨说,“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以藏灵身之身强行活了三百年,这有违天道,因此只要她离开寂静之地在世间多待片刻,就可能引起神明的注意,如果稍微不慎,可能会被肃清。”

    “神明究竟是什么”桃桃问,“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神明只是为了方便理解而取的称呼,并非仙人,而是一种道,或者说,是天地之间的一种秩序。”

    “它无法出手,无法显形,无法直接插手世间的诸因,当世间秩序崩塌,它可以通过一些方法来维系秩序,比如降下天命之人,让他来规整一切。所以,超出自然规则的寂静之主一旦被发现,强大如她也有被肃清的危险。”

    “既然离开寂静寮是件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为什么还要强行出来”

    “为了杀我。”李鹤骨淡淡道。

    “可您六十年前并没有现在的影响力,也和寂静寮没有冲突,她这样做的理由呢”

    屋里熏香缭绕,一缕香飘到了李鹤骨的眼前,烟雾遮住了他睿智的双眸。

    “寂静寮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的邪恶,他们亦正亦邪,乱世杀邪祟,盛世杀灵师。”

    “他们之所以对我动手,并不是因为与我有什么私怨,而是因为当时世间太平,就是他们眼中的盛世。所以他们要对灵师下手,以我为先,在我眼中,寂静之主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让世间的正邪处于一个平衡点上。”

    桃桃似懂非懂。

    李鹤骨“当年我四十岁,已有五株灵脉,可仍然不是寂静之主的对手,我身受重伤,她有限制在身无法乘胜追击杀了我,她走前告诉我,她还会再来,除非我自废灵脉,或者永生不出混沌界,否则就杀光我身边所有人。”

    桃桃头顶智慧的光芒一闪而过“所以您不是渣男,您是因为这个才会明师分开。”

    李鹤骨“”

    活了一百多岁,已经不太会有无语的时候。

    但是桃桃这一句话蹦出来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桃桃说完也反应过来了,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说话没过脑子,对不起师祖。”

    “无妨。”李鹤骨笑道,“你师父年轻时也像你一样。”

    “你说得对,让我自废灵脉不可能,让我不出混沌界更不可能,但那年她才二十岁,风华正茂,和我一起死在寂静之主手下是件不值的事,所以我赶走了她。”

    “后来寂静之主来了吗”

    “没有,但并不是寂静之主不想来取我命,而是她做不到。”

    “在与她交手时,我隐隐察觉,她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好像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无法融合,争执不休,所以发挥不出全部的力量。”

    “五十年后,特调局发生了一件事。”

    李鹤骨所说的五十年后就是十年前。

    想到元天空曾经和她说过的事,桃桃接话“是不是暗灵师打开黄泉九落塔”

    李鹤骨诧异“这在灵师界也算是秘密,你竟然知道”

    “是小天告诉我的。”

    见李鹤骨不理解,桃桃解释“就是元天空,他是元凌的弟弟,当年九落塔就是他打开的。”

    李鹤骨记得他,当初在院里只有他敢跟自己接话,当时只觉得他眼眸明亮,一身少年气,却没想到是元家的人“我记得他是无属性的半株灵脉,须弥盏却给了他天级上的评定。”

    “对,当时好多人质疑他的成绩,阿与好像知道原因,但他不说。”

    “阿与不说是因为特调局的人想他保密,元家历代效力于特调局,家族代代遗传的雷属性很强大,元天空之所以修炼困难是因为特调局的老灵师们在他身上下过禁制,封了他的灵力。”

    桃桃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和十年前的事有关。黄泉九落塔在法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二,实力强大,不仅可以收妖,更可以镇妖,塔内锁着特调局成立至今收伏的所有邪祟,暗灵师诓骗元家幼子打开黄泉九落塔,放出邪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他当年很自责,没日没夜修炼想要为父母复仇。”

    “有时候仇恨固然是动力,但同样,也会迷人心志。”

    “元凌不想他被仇恨蒙住双眼,也不想他一次次外出去找暗灵师复仇,所以请特调局的老灵师出手,封存了他弟弟的灵力、属性还有过往的部分记忆与情绪。封存之后,他的恨意和自责也被模糊了,所以能放下一些事情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难怪小天曾说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既然他们封存了小天的灵力,他又怎么修出了半株灵脉”

    “那位小朋友是不是一直修炼都很刻苦”

    “没错。”

    “虽然特调局的灵师封存了他的灵力,但无法封存他的天赋,他每天修炼,在封印之内他的实力一直在增长,太多力量积于体内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所以特调局的人为他开出了半株灵脉,相当于力量的宣泄之口,防止他身体被力量涨破。”

    “怪不得须弥盏判断小天是天级上,原来他真的不是废柴。”

    “如果体力有封印存在,须弥盏是无法感应他的灵力的,之所以检测出天级上,是因为你。”

    桃桃指着鼻尖“我怎么了”

    “在闽城灵交坊,你给了他灌了一百灵物,还记得吗”

    这能不记得吗

    为此桃桃还欠了混沌冢三千万。

    虽然后来她自己敲响了帝钟,但她根本不敢动拿敲碎帝钟威胁李鹤骨的念头,好在李鹤骨也没提那件事。

    “开始你喂他喝灵物他的伤势没有好转,是因为那些灵物的力量没有进入他的伤处,全都用来冲击他体内的封印了,之所以须弥盏会检测出他的等级是天级上,只有一种可能。”

    李鹤骨说“他体内的封印,正在被撕开,等那些灵物的力量全部被他吸收,也许封印就撑不住了。”

    “到那时会怎样”桃桃问。

    “他这些年勤修的苦果会随着封印的破碎一起迸发出来。”

    桃桃不知道元天空这些年都修了些什么,但她直觉真到了封印破碎的那一刻一定会令人所有人都诧异。

    李鹤骨“当年元天空的父母在那一战中身亡,九落塔里的邪祟更是逃亡人间,那段日子,也算是六十年来人间的至暗之刻。”

    桃桃问“寂静寮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和特调局有什么恩怨吗”

    李鹤骨道“记得我前面说过的话吗寂静寮只是为了让世间的正邪处于一个平衡点上。当世间过于太平,他们就做一些事情掀起波澜,十年前打开九落塔如是,诛杀灵师如是,将你埋杀酆山亦如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从何处来”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桃桃知道他指的是南宫尘,都到此刻了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桃桃说“十方炼狱。”

    “如何来”

    “他击碎了炼狱之门。”

    李鹤骨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完全不诧异这个回答“寂静寮用恶毒的阵法将你埋杀酆山只是为了让他击碎炼狱之门,造成世间大患。因为在此之前,世间的天平朝正方倾斜得太厉害了,他们要平衡。”

    桃桃有些疑惑,为什么寂静寮知道杀了她会逼南宫尘击碎炼狱之门

    就因为她长了那样一张脸吗如果是这样,埋杀寂静之主自己不是更加事半功倍吗

    她想了想,又问“为什么寂静寮一定要平衡正邪,难道世间和平不好吗”

    李鹤骨走到窗前,他打开窗户,望着天上不知何时积聚的稠浓的雷云“因为所谓的天道。”

    “刚刚还是晴天。”桃桃走到他身边,眺望天空,“要下雨了吗”

    李鹤骨收回目光,落在一院盛开的文心兰上,他轻声说“要变天了。”

    海边。

    崔玄一捡一把砂石握在掌心。

    他坐在海边的悬崖上,小腿垂着,有一搭没一搭朝着海里扔石子。

    远处的海面缓缓浮起一座“小岛”。

    他唇角勾起冷笑,将手里的石子全部扔进海里。

    小岛并不是真的岛,上面镶嵌着两颗幽暗的巨眼。

    崔玄一站起来,纤细的身体站在冷风中,唇角咧出冷笑“还好,阁下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

    闽城堕神道。

    闽城是混沌冢总部所在的地方,虽然也有堕神道组织,但组织内的邪祟平日并不敢肆虐人间。

    但凡它们出手,灵师总要找上门来。

    被打压了多年的怨气无处发泄,它们正在考虑换个城市久居。

    紧闭的大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

    邪祟警惕地问“是谁”

    没人回应,它们前去开了门。

    只见门口站在一个身穿粉衣的妖娆男人。

    他递来一张名帖,自我介绍“寂静寮,龙膏烛。”

    他暧昧地望着它“我家主人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想和你们做笔稳赚不赔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