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楼画微一挑眉,往旁边跳开一步。
他听见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这就从储物戒中取了一盏长明灯点亮,借着光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少年略显狼狈,气质温润如玉,眉目清秀儒雅。
多亏了之前一时兴起做的自我介绍,楼画记得他的名字
“你叫周野望”
“是。”周野望很认真地冲楼画一礼。
楼画点点头,对他没多少兴趣,只环顾一周,问
“秦东意呢”
“疏月君也来了”周野望说话时一板一眼的,像个小书呆子
“不瞒魔尊前辈,我跟燎鸯姑娘刚刚从上面跳下来后便散了,从方才到现在,我并没有听见其余人的声音。”
楼画听着好玩,还多看了他两眼,而后问
“那你们下来的时候可有遇见怪事”
周野望“有的,当时突然卷来一阵诡异的黑风,我一时失重掉了下来,再醒时周边就只剩我一人了,再后来,就被您踩到了。”
说着,周野望还揉了揉腰。
楼画上下打量他一眼“嗯,脚感不错。”
“这谢谢夸奖”
说话内容拐向了奇怪的地方。
楼画微微弯唇,心情不错,顺手往长明灯中注了更多灵力。
一时,灯光大亮,将这一方空间映得如同白日。
二人这才发现此地是一处布置简单的木屋。
屋里陈设不多,倒是墙上挂着很多山水字画,墙边有个书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书。
楼画就站在门边,此时顺手推了一下,毫不意外,门是被结界封住的。
“魔尊前辈,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又该如何跟其他人会合呢”
周野望四下看看,虚心发问。
楼画瞥他一眼“这是你的考核,问我作甚”
闻言,周野望认真地点点头
“哦,想必这也是考核的一环。抱歉前辈,是我思虑不周。”
说着,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了五花八门的法器,什么八卦盘、引灵针,一手拿一个,开始一寸一寸地毯式寻找寻找灵流波动。
倒还真开始进行自己的考核了。
小书呆子举着八卦盘,这摸摸那看看,一脸凝重模样。
楼画找了个角落,摆出一张椅子坐下看热闹。
一炷香过去,小书呆子在墙上敲敲打打,嘴里碎碎念着书本上的公式。
两炷香过去,小书呆子的八卦盘坏了,遂开始坐下修理。
三炷香过去,小书呆子的八卦盘还没修好。
楼画一开始还看得挺有意思,但时间一长,他的耐心也就耗尽了。
他揉揉太阳穴,问
“这屋子就这么大点,里面总有一处阵眼,你还没判断出来”
周野望“抱歉前辈,是我学艺不精。”
“让开让开。”楼画从椅子上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
“这是七个连环阵里最简单的一个,后面还有六个等着你。等你一个个解开,秦东意尸骨都该风化了。”
谁知听了这话,周野望却是拦在了楼画身前
“前辈不可,你若帮我解阵,便是舞弊行为,我们不能”
“呆子。”
楼画咬牙骂出一句,随后不大友善地扭过周野望的头,让他看着旁侧的窗户。
“我教你,破阵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周野望愣了一下。
随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刚刚还坚不可摧的结界被楼画红色灵流轰开了一个大洞。
木屋破开一道口子,外面是漆黑一片的甬道。
楼画咬着牙恶狠狠道
“看清楚了,没帮你解阵。我是砸开的。”
“疏月君,这是什么地方,也是考核中的一环吗”
燎鸯刚刚跳下来后就被一阵黑风卷到了这里,一开始还挺怕,但秦东意来了后她就安心了。
在她心里,疏月君是跟自家主人一样靠谱的存在。
她甚至还背着手,在周围转了一圈,这摸摸那敲敲,一点也不怕会遇到什么机关。
她目下所处是一方圆形空间,抬头看去,天光在极高极远的地方,几乎只能看见一个圆形的小白圈,这正是他们进入石头山的那个洞口。
而洞底什么也没有,只有角落处镶嵌着一块蓝色晶石,正幽幽地发着光。
燎鸯转了一圈,又回到秦东意身边
“疏月君,你说周野望会去哪他一进来就不见了,会不会有危险啊咱们这入门考核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吧”
小姑娘问了一大串问题听完后,秦东意点点头,神色却略显凝重
“他在考核阵法里,但我们不在。”
“啊”燎鸯显然没料到事情还有这种可能。
“这里是一位修为极高的仙长用灵识单另开辟出的结界,带我们来此地的黑风兴许也是他所化。至于周野望,他已被安全传送进考核法阵。除非考核法阵在中途被外力毁坏,否则在解开之前,无论外面有什么,他都是安全的。”
说着,秦东意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向了角落里那颗蓝色晶石。
晶石幽幽地发着光,随后轻微地闪了一下。
“你这后辈,倒还算敏锐。”
随着晶石闪烁,低沉男声回荡在这一方空间内。他语气温和,但却自带一种居于上位多年养成的威严
“将你们带来此地的确实是我,情况特殊,没有事先打招呼,希望没有吓着你们。”
他说话还算客气,大概是没有恶意的。
燎鸯心里有了底,没忍住问
“那前辈,我们原来还有一个同伴的,为什么他不在这里啊”
蓝色晶石顿了顿,轻笑一声
“一个两个才对吧。他们二人一个非人,一个非妖,我看不上。”
这话一出,几人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
考核法阵中没有外人,男人说的自然是楼画和周野望,楼画非妖,那周野望
秦东意微微皱眉,看向燎鸯。
燎鸯自知失言,有意躲开了他的视线。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他们是什么东西跟我无甚关系。我今日”
“轰隆”
男子话未说完,便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
随后几个瞬息间,法阵破碎带起的灵流波动穿过层层空间传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夹杂着些许寒意的妖气。
蓝色晶石沉默半晌,并没有继续先前的话。
许久,他似乎是冷冷笑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出一句
“有关系了。”
下一瞬,蓝色晶石忽地闪出一抹流光,在所有人未曾反应之时飞速掠去,消失在了山壁之中。
那边,楼画拽着周野望的衣领从幻境那处缺口中走了出来。
长明灯飘在前面替他们探路。
从刚才的密室出来后,外面只有一条可容三人并肩而行的通道,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泥土味。
周野望有点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前辈,咱们把考核法阵毁了,没关系的吗”
楼画“没关系。”
周野望“真的吗”
楼画“谁说有关系我就把谁杀了,你满不满意”
“啊好的。”周野望点点头
“但前辈,是我们有错在先,出事我会帮你解释的,不可滥杀无辜。”
“谢谢你,请你闭嘴。”
四周很安静,周野望不说话之后,周围几乎就只有两人行走时的脚步声。
鞋底同地面摩擦,发出一下一下的细碎声响,但不知何时,这声响中夹杂了一丝别的东西。
“呼”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楼画停住了脚步。
那声音怪极了,像是汹涌的海浪。一开始还很远,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
但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大,来源也愈发接近。此时楼画才意识到,声音是从侧边的墙壁中发出的。
楼画掌中灵流涌动,微微眯眼盯着身前的土墙。
“呼”
声音愈发急促,连带着地面都震动起来,并且随着音量加大,地面晃动的幅度也剧烈起来,甚至开始往下掉泥尘碎屑,眼看着就要塌陷的模样。
但也就是这时,那发展到震耳欲聋的噪音忽地停了下来。
周野望有些紧张下意识靠楼画近了些
“前辈,刚才的声音是”
“轰”
周野望话音未落,身侧便忽地爆出一声巨响
同时,他们身侧的土墙也炸裂开来,铺天盖地的黑气从裂口倾泻而出。
黑风夹杂着浓烟,翻涌时隐隐可听其中传来阵阵哭嚎。
楼画也算是明白了刚才那怪声的来处,正是源自于黑雾中上万怨魂的哭嚎呐喊。
千万声哀嚎叠在一起,即使每人发出的声音都很小,但聚在一起,也有如惊涛骇浪。
楼画微微眯起眼,手中冰弓成形,三支箭矢破空而出,直冲那团黑雾。
他的冰内布满血管状的红色纹路,并不纯粹,但若辅以他的灵力,也并不输任何一种元素。
一般情况下,只要他想,万物皆可冻结。
但眼下,那三支冰箭却是直直没入黑雾,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再了无声息。
楼画微微一愣,只来得及看清黑雾中闪过三点微光。
下一瞬,冰箭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从黑雾中破出,直直冲他而来
“不自量力”
黑雾中传来一道男声,同时,黑雾几乎要凝成实质,如飓风过境般袭来,掐住了他的脖颈。
楼画被带得朝后飞去,只听耳边一阵呼啸杂音,最终归于一声巨响。
他们重新回到了方才的幻境,他人被那团黑雾掐着脖子抵在墙上,一时竟挣脱不开。
黑雾凝聚成人形,最终化为一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楼画,半晌问出一句
“还真是你,你还没死”
听见这话,楼画倒也不恼,反而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他举手做投降状,似乎只当这是个游戏,像之前那样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楼画,来自暗香谷,今年三百二十九岁。”
对面人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意外地挑了眉,随口骂道
“神经病。”
周遭的温度以可感的速度急速下降,桌椅墙壁很快结了薄薄一层霜。
慌忙赶来的周野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冻得直打哆嗦,虽然害怕,但还是先认认真真冲男人行了一礼
“这位仙长,有话好说,我跟魔尊前辈是意外来到这里,无意冒犯”
周野望话音未落,人就被冰块整个封了起来,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聒噪。”
男人黑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红光。
那一瞬间,楼画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妖气,终于收起了眼里那丝玩味的笑意。
虽然眼前的人只是灵识化成的实体,但他依旧能感觉到那丝跟自己同源的灵力。
他微微弯唇,眸里泛上鲜红,寻见空隙挣脱了他的桎梏。
他脖颈处还有一圈冻伤的红痕,略微有些刺痛。
但楼画并未在意,他一脚将冰块周野望踹去角落里,随后,紧盯对面人
“你是谁”
男人银白发丝若雪,垂落在身后。
他浅浅笑了一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不需要知道。”
他微微侧头,似乎看向了身周的黑雾,低声说出二字
“是他。”
这句话似是某种指令,话音刚落,那些黑雾便分化成无数人形,尖嚎着冲楼画扑去。
那每一道黑雾都携着浓重的怨念,他们没有痛觉,就算下一瞬就要被打散,也要拼着最后的力气在楼画身上撕咬一口。
楼画一身白衣渐渐被血色覆盖,他眼前是那些黑雾中一张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他听见那男人淡淡道
“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死。他们的痛苦,皆是因你而来。”
这话让楼画有些茫然。
陌生人没有来由的恶意,楼画早就习惯了,想要他命的人也很多。
但这次,似乎总有哪里不一样。
随着怨魂的嘶吼,楼画脑中掀起一阵撕裂开来的剧痛,他捂住耳朵想挡住那些嚎叫,但却徒劳无用。
混乱中,他想起了一些很早很早之前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
这些怨魂对他似乎格外仇恨,它们灭不完,也赶不走,就缠在楼画身边尖叫哀嚎,几乎要将他逼死才罢休。
正常人收到这种攻击都不大能吃得消,而他的精神状况原本就不稳定,有时候只需一句话,就能将他带进偏执的怪圈里,何况是这种程度的干扰。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就把他逼到了这种地步。
楼画的眼里淌过两道血泪,眼瞳是比血还要鲜艳的红色,他不甘心,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你是谁,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
楼画状若疯癫,声音喊到几近嘶哑,但他眼前的人却无甚反应。
男人看他的眼神,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嫌恶。
楼画蓦地笑了。
笑声被埋没在如同浪潮的哭嚎中,显得格格不入。
同时,四周空气内掀起的风随着楼画的情绪波动,凝成寸寸细长冰针。
那些冰针跟着风在空中乱飞,无差别地攻击他周身所有东西,但就是碰不到那个白发男人。
男人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极为淡漠。
他缓缓抬起手,周遭呼啸的冰针随之顷刻间化为齑粉,纷纷落在地上,像是铺开一层细碎的纱。
楼画也随着这一下,猛地吐出口血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最终靠着墙缓缓倒下。
身后的木墙随着他的动作拖开一道血色痕迹。
“天生恶种,你心中杂念太多。”
男人缓缓开口道,话音落下,他掌中灵力涌动,手里这就多了一把冰弓。
跟楼画那些总是布满血管状红色纹路的冰不同,男人手里的冰弓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
他拉开弓弦,冰箭应召而出,箭尖对准了楼画的眼睛
“你喜欢用弓,那就在死之前好好看看,什么才是冰。那是你这种不人不妖的杂种,永远不配的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箭矢脱弦而出。
楼画瞳孔已然没了焦距,他的意识被周身怨魂拉入绝望的深渊,直到眼前飘过一抹青色,才微微有了动容。
冰箭跟清寒剑碰撞,改变了原定的方向,直直刺入楼画脸颊边一寸处的墙面。
秦东意反手握剑,挡在楼画身前,看着对面的男人
“怀霜仙尊,久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号早更,十八号要上夹子啦所以晚上十一点之后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