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量力”
听见楼画的话,相柳怒极,抬掌震碎了身下美人榻。
她抬掌,手中青碧色光芒流转,凝成了一把蛇骨鞭。
蛇骨鞭缠绕着墨绿色雾气,直冲楼画而去,但在那之前就被清寒拦了下来。
同时,缺月三支冰箭齐发,堪堪擦过相柳脖颈。
天边泛起鱼肚白,空气中也漫上些清晨的水汽。
数道灵流在晋城城墙之上碰撞交织,一时竟不相上下。
打架是三个大人的事,常楹就被元镜赶去了灵流波及不到的位置。
他困意完全消散了,心里打着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的状况。
他连看都看不太明白,只用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人群中那个最瞩目的白衣身影。
他一头长发被一根红绳束起,身影跃动时宽大袍袖跟发尾搅在一起,每个弧度都恰到好处。他周身绕着一片凛冽寒气,同身侧的秦东意一起,已将相柳压制至无还手之力。
一阵脚步声。
相柳后退几步,她脸颊上被清寒划过一道显眼的口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她笑了一声,随后收了蛇骨鞭,似是不愿再多纠缠。
“倒有点本事。”
相柳抬手摸摸脸颊上的伤口,吐着蛇信,微微眯眼看过去。
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拿到逆鳞和神魂,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难度。
她是异兽,人身状态下的实力肯定大打折扣,但若是恢复真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又稍微有些重。
相柳在心中权衡利弊一阵,正在这时,她听楼画戏谑道
“承让。绿长虫,你莫不是要跑了”
说着,楼画抬手放出一箭,相柳瞳孔骤缩,然而那冰箭却是略过她,直直刺向了她身后、正和元镜缠斗的黑翼男子。
那男人闷哼一声,他本就被元镜重伤,此时更是猛地吐出口血来。
楼画的种种挑衅让相柳有那么一瞬间放弃了理智,想要同他拼个两败俱伤。
但很快,相柳想起了兄长九婴给她的叮嘱。
“楼画行事疯癫难测,若是将他置入绝境,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不可逼得太急。他心中没有是非之别,他只看利益,只遵照自己意愿行事。是以对付他不可强硬,用利益从中驱使,诱导劝说为上策。”
思及此,相柳收起了眼中那抹厉色,可能是为表诚意,她连手里的蛇骨鞭都收起来了。
她冲楼画笑笑,态度转变道
“楼画,我倒是觉得奇怪,明明你我都是妖,我们才该是同伴,为何你偏偏要和这些修道的为伍,反而和我作对”
“哦”
楼画弯唇笑笑,有种猎物上钩的快意。
他语气散漫,瞥了眼秦东意
“可能因为,你长得不如秦东意好看吧。”
楼画确实很懂如何惹怒一个人。
正如此时,相柳几乎用尽了此生最大的耐性,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楼画的话听着荒诞,但正因为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相柳转念一想,竟觉出一丝合理来。
她早就听九婴说过,楼画与秦东意不和,水火不容,恨不得杀之后快。所以当初知道楼画想做戏潜进清阳山,相柳九婴并没有介入,而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来看的。
楼画和秦东意,这两个人都不是简单角色,若是他们闹个两败俱伤,最后还是便宜了自己。
但后面发生的一些事却让相柳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来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反倒还有似乎种微妙的和谐。
相柳想,可能是秦东意手里有楼画想要的东西,才制住了那疯子。
于是她微微眯起眼
“秦东意许了你什么,不如说来听听,我们玉骨教能给的只有更多。”
“他啊”楼画侧目看了秦东意一眼
“他给我的还挺多。不如你先说说,你们玉骨教能给我什么”
“我们我们给了你一条命,这还不够吗”
相柳扬起唇,语调中透着一丝得意
“你身上能有雪凰的血脉,同时拥有心脏和妖丹,有不死之身,这都是我们给的。你是我们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只要你回玉骨教,等我们找齐应龙残骸,你甚至能有足以媲美金犼的力量。这还不够”
“哦”
听着相柳的话,楼画笑意渐深。
他心中阴暗情绪不断滋长,相柳每个字都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拔了她的舌头,但他一点也没将这些情绪搬到明面,反而还看似很感兴趣的模样,只说
“听起来不错”他顿了顿,又道
“但如果,我还是说不呢”
“不”说着,相柳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瞬间布满了墨绿色鳞片,她身后也浮现出一只九头蛇身的虚影,似是无声的威胁
“不听话的小孩,自然要杀掉了事。”
相柳作为上古异兽,她的实力肯定不止她方才表现出来的那一些。
应龙察觉到她的意图,提醒道
“快跑吧,乖宝。”
“嗯”楼画微一挑眉。
“她能有命活到如今,多半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术将自己的真身和大部分实力封存了起来,这才逃过天道的制裁。但看现在这架势,她大约还有什么能暂时取用真身与力量的法子,到时候,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未必能有命离开。”
“她敢吗”楼画只问。
“不一定。她修为远在她兄长之上,但却没她兄长半分智谋。现下九婴不在,她能做出什么事都说不准。”
楼画若有所思地磨磨手指,而后又问
“那看来她今日不拿到你的逆鳞和神魂,是不会罢休了所以,要么交出这两样,要么死,对吗”
应龙沉默片刻,沉声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但他又道
“确实如此,但是”
“但是你的残骸最好不要落入他们之手,我知道。”
楼画眸里闪过一道红光,他微微弯起唇角
“我也不会如他们所愿,在那之前,老长虫,你得帮我做件事。”
相柳身后的虚影正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变得凝实。
见此,秦东意上前一步,手持清寒,像是护在了楼画身前。
青色灵流渐起,其中带着应龙息的气息。
这让相柳明白了他的态度。
她冷笑一声,眼瞳底下隐隐有绿光浮现。
但下一瞬,她目光一滞,似是看见了什么意外的东西,随后,笑意渐深。
“小秦”
“师尊”
两道声音自不同的方向传来。
秦东意周身的青色灵流也随着声音,骤然止歇。
他腹部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看,他腹部刺出一节刀刃,周围的衣料也渐渐被血色洇开。
他微微皱着眉,用指尖碰碰刀尖,又侧目,看向楼画。
楼画松了手,耸耸肩,满不在乎道
“我也不想的,秦东意。但这绿长虫说她能让我变强哎。”
这匕首看似普通,但却淬过应龙神魂,方才又叠加了应龙逆鳞,虽不能完全化用,但已是接近清寒品阶的灵器。
此时匕首正不断抽离着秦东意的灵力和生命,痛感从四肢百骸出发,汇聚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秦东意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什么都没说,只那样目光沉沉地看着楼画。
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相信楼画会做出背刺这种事。
那目的,又是为什么。
而楼画只弯着眼睛,也就那么不闪不避地回看回去。
元镜在此时赶了过来,他扶住秦东意,目光复杂地看了楼画一眼。
常楹也从远处跑来,他急得不行,看秦东意这个样子,只能努力给他送自己的灵力。
小孩不懂收敛自己的灵力和气息,外散的灵气飘到相柳那里,令她微微睁大了眼。
但还没等她确认,气息便骤然断了。
“常楹”
秦东意拍掉了常楹的手,他猛地呛咳出一口血,哑着嗓子道
“我说的话你忘了吗”
常楹这才后知后觉地收了手。
师尊嘱咐过,在外面时,他不可以动用灵力。
楼画显然也闻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微微皱眉,但很快又弯唇笑开,引开了相柳的注意
“怎样,见面礼可还满意”
相柳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玩假的,还是真心归附,于是问
“只是如此正道第一的疏月君,自然要死在这里才能让人彻底安心。”
楼画微一挑眉:
“不过一个死病秧子,担心他作甚”
但话是这样说,楼画还是抬手在空中虚握一下,那匕首这便猛地穿透了秦东意腹部,裹了一身血迹,重新回到了楼画手里。
“小画哥哥,你在干什么你跟师尊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常楹没忍住高声质问道。
楼画却只轻轻笑了一下
“我昨天喜欢他,对他好点,今天看不顺眼了,顺手杀了,又如何傻子才把疯子说的爱当真。”
秦东意看着他,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被血沫堵在了嗓子里。
刀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同秦东意体内的应龙息呼应,这让秦东意意识到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着体内多出来的那两道气息,猛地睁大眼睛
“楼画”
秦东意知道楼画绝对不可能与相柳和解,那现在玩这一出,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相柳拼命。
秦东意不理解。
遇到了危险,为什么要推开他。
“闭嘴”
楼画召出缺月,三支冰箭齐发。
元镜抢先横剑挡在秦东意身前,随后冰箭碰上他的剑身,但元镜还未使力,冰箭便寸寸碎裂。
外人看来可能看不出其中微妙,但元镜是个聪明人。
他当下明白了楼画的意图,因此再不敢耽搁,立时扶着秦东意、拉着常楹,化为流光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晋城。
离开前,他冲楼画点了点头。
那意思是,珍重。
人就这么跑了。
相柳看着,却并没有打算追。
她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而且她目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只觉得好笑。
楼画果然如兄长所说的一般,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只要找见门道,便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提线布偶。
相柳很满意。
黑翼男人刚被元镜和楼画重伤,此时正在相柳身后不远处歇着。相柳没管他,而是抬手抱臂,看着楼画
“暗香谷魔尊,合作愉快”
楼画眼瞳已是一片猩红,相柳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便也没多在意。
她只看对面人笑眯眯点点头。
相柳又道
“那君奈云手里的神魂,还有上次你从怀杏阁拿到的逆鳞,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楼画似乎有点犹疑。
他歪歪头,只问
“我的诚意你看了。那你的诚意呢应龙的残躯,你们要来要做什么你们造出像我这样的东西,又是要做什么”
“这”相柳本来想说,但她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她只说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总归以后都是你的。在此之前,你先拿来,我会替你保管。”
楼画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跟相柳相隔不远,也就七八步的距离。此时他慢悠悠走向相柳,顺便用一丝灵力探进了储物戒,似乎已经在找了。
储物戒发出一丝淡淡的红光。
相柳对他终究不能全信,因此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但,她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储物戒的红光过后,闪过一丝绿色。
也就是那时,属于远古凶兽的威压弥漫上来,相柳只觉有什么东西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她瞳孔微微收缩,剧痛之中,她只听耳边那人声音带笑,语气轻快,说
“你想拿这东西对付秦东意。现在,我原样奉还。”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