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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067章
    戊炎和玄松都没想到,两个人争个燎鸯争了好几天,结果最后人家不好意思地说她早就答应了疏月君当弟子。

    两个老头子非要拉着秦东意去理论,楼画有些累了,便先回了疏桐院。

    他在桌子上趴了着睡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晚些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过去开门,见是燎鸯抱着一套红白配色的衣裳站在门口。

    她冲楼画笑笑

    “主人,衣坊那边给我给了天祭剑舞的衣裳和剑,但那把剑为什么还带一根绳子我前几天听小阿楹说,您帮疏月君打理过这些,那主人可不可以也帮帮我啊”

    楼画看看她,想着反正也没事做,答应的很爽快

    “也行。你把绳子和剑给我,衣裳自己拿回去,天祭剑舞那天来找我取。”

    “好嘞”

    燎鸯看着很高兴的样子,她把木剑和红绳翻出来递给楼画,随后便冲他挥着手跑远了。

    少女被斜阳映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看着很是明媚动人。

    楼画看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关上门。

    屋子里已经有些暗了,楼画点起灯,随后便拉开椅子,摆弄着手里的木剑和红绳。

    上次弄这些还是三百多年前,纵使是他也有些忘了。

    楼画把红绳往木剑上绑了拆拆了绑,反复多次才试出来正确的结法,这便开始慢悠悠地绕着红绳。

    过了一会儿,屋里进了另一个人。

    秦东意看他在桌边忙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便走过去看了一眼。

    楼画手指上缠着用特殊方法编成的红绳,正往木剑上绕。

    他肤色极白,人又瘦,手指纤长骨骼分明,鲜艳的红色绕在他手指上极为惹眼。

    秦东意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那红绳有些眼熟。

    他垂眸,抬手牵起楼画长发间的那一抹红色。

    果然,是一样的。

    楼画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回眸笑着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抓住干坏事的小猫

    “被你发现了”

    秦东意无意识地用了些力,红绳被他拉得有些松。

    他回过神,索性解了那绳子,重新替楼画拢起长发。

    “你怎么拿到它的”

    秦东意又仔细看了看那根红绳,确实跟木剑上的一般无二。

    楼画边忙着手底下的动作,边回忆道

    “那天我被炸毛老头子堵在结界那边,你过来挡在我身前。那时木剑上的结松了,红绳掉下来落在了地上,我顺手捡起来的。其实这东西挺没用的,当个头绳还凑合吧。”

    说着,楼画笑了两声。

    秦东意动作顿了顿,随后垂眸帮他重新绑起长发,弯唇笑了一下。

    三百年前落下的一根红绳,被他收起来留了这么久。谁都不知道这根绳子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

    楼画总是能在这种细节之处令人心疼。

    秦东意坐去了他对面。

    楼画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奇怪

    “干什么”

    这时候,他也在木剑上缠了最后一个结。

    红绳离开了他苍白纤长的手,其上只剩了唯一一抹红色,便是楼画左手小指骨节上的那三圈红线一般的刺青。

    秦东意拉过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抚过那抹艳色。

    楼画看他这样子,挑眉笑道

    “怎么,你也想要”

    秦东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楼画那句本是玩笑话,但令他意外的是,秦东意还当真点了点头

    “嗯。”

    他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他

    “你帮我”

    但听着这话,楼画却是渐渐敛了笑意。

    他看着秦东意,微微皱了眉

    “秦东意,这个玩笑不好玩。”

    “没在玩笑。”

    秦东意却是很认真的模样

    “我想陪你。”

    楼画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半晌,蓦地笑了。

    他轻轻拍拍秦东意的手,拒绝道

    “算了吧,我困了。”

    说罢,他直接起身睡去了床榻里面。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楼画没去看,只知道过了许久,秦东意才吹熄烛火躺了上来。

    楼画一直睁着眼睛看墙壁上的纹路,手微微蜷起,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刚才秦东意说得诚恳,但听在楼画耳里却是变了个味道。

    他知道秦东意不爱他,这样做也不是因为爱他,那是为什么因为前几天他说的,只对他好,所以再对他好点

    这是楼画一向希望的结果,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却无端有些烦躁。

    他可能有点明白爱是什么了。

    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不想他委屈自己,不想他做违背他意愿的事情,即使逼迫他的人是自己。

    这些天他一直陷在这样的怪圈里。

    秦东意对他越好,他就会控制不住去想,他是被迫的,他根本不愿意做这些,他都是演给他看的。

    楼画好想逃。

    当年他在暗香谷外遇见了一个算命的老道士,那个老头子跟他说,他此生命中无姻缘,楼画没信。老头子还说,强扭的瓜不甜,要他不要太过偏执,楼画也没信。

    但现在他好像懂了。

    怎么这么痛啊。

    他翻了个身,想离秦东意近一点,结果才刚动心起念,人就被秦东意揽进了怀里。

    “有事就告诉我,不要自己乱想。”

    秦东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梦。”

    楼画像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但心情却没因为这句话变好多少。

    强扭的瓜,不甜就不甜。

    他只有他,也只想要他。

    天祭剑舞那天,阵台下面围了很多人,比三百年前那次还要多得多。

    那次,娄娄站在了远离人群的树下,现在,楼画跟长老们还有秦东意一起,站在阵台旁侧的席位边。

    今日燎鸯穿着一身红白配色的礼服,手里持着木剑,打扮得干净又漂亮,很是瞩目。

    阵台下围了很多人,都在仰头看她。

    燎鸯有点紧张。

    虽然拜师礼是在天祭剑舞之后,但她现在就已经一口一个“师尊”的叫着秦东意了。

    秦东意在跟她讲剑舞需要注意的事宜,楼画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不远处,撑着下巴看下面那些乌泱泱的人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件事。

    但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清阳山的阵台近些年似乎翻新过一次,瞧着要比以前更加气派。周围那些小树也在三百年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天祭剑舞开场前依旧有无数繁琐的环节,楼画看得有些困。

    他近来总是提不起精神,就在快要合眼睡着时,那些乐修们总算拿着各自乐器上了台去。

    燎鸯也很快站上了阵台,小姑娘一开始有些紧张,动作也有点僵硬,但很快,她静下心来,动作也更加流畅美观。

    剑尖灵流涌动。

    祥云布满天空,携着斑斓色彩的灵光从云层中落下,落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楼画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他身上受到影响,生出了许多羽毛状的纹路,身后的白羽也生了出来,垂在地上。

    阵台上的燎鸯倒没出现异样。

    楼画之前给过燎鸯一颗天阶的隐匿宝珠,那东西里面还有楼画一滴血,足够藏住她的气息。

    至于常楹

    楼画很快找见了台下那个小鬼头。

    他有秦东意护着,多半也是没事的。

    想到这,楼画放下心来,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秦东意。

    但正是这一眼,却叫他愣住了。

    秦东意站在观赏台靠里面的位置,人站在阴影里,一双灰蓝色的眸子在暗处流转着淡淡的光。

    他眼角到太阳穴的位置有一片淡淡的银白色龙鳞纹,原本的墨色长发也在发尾处多出一截银白。

    而一边向来最痛恨妖的戊炎,对此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楼画看着秦东意,有些微怔愣,问

    “你怎么了”

    秦东意安抚似的捏捏他的肩膀,只说

    “无碍。”

    “我问你,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楼画皱着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捧着秦东意的脸,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他皮肤上的龙鳞

    楼画微微抿唇,想拿指腹把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蹭掉,但却是徒劳无功。

    秦东意握住了他的手腕

    “没事。”

    “你倒还问起来为什么了,难道这不是你做的好事”戊炎看了这边一眼,随后便阴阳怪气道

    “你怎么不想想,他身体里有三块应龙残躯,还算人吗”

    楼画愣住了

    “又是我”

    戊炎没好气道

    “不是你是谁”

    又是他干的。

    又是因为他。

    这些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楼画也能感觉到自己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总是在困、总是在恍惚,也经常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幻觉。

    可能离彻底疯掉,也不远了。

    他冲秦东意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走了。

    天祭剑舞还没结束,楼画迎着那些光直直飞向了后山。阵台上的燎鸯看见他,动作一顿,但很快就继续挥起剑来。

    秦东意想跟过去,但才刚迈开一步,阵台下的人群中却传来一阵惊叫。

    那边似乎出现了不小的骚乱,人群中间炸出一阵哄闹。

    楼画半点没有理会那乱声。

    他找见了后山那个树洞,又钻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在里面坐了多久,他有些困,又靠着睡了一会儿,直到有个人在外面小心翼翼道

    “主人”

    声音还带着鼻音,委屈巴巴的,像是刚哭过。

    楼画微微睁眼,侧目看去,看见了燎鸯的鞋子,他问

    “怎么了”

    燎鸯从树洞外面递进来一个木头小人。

    看见那东西,楼画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些什么事情。

    他把周野望忘了。

    燎鸯原本就是周野望做出来的纸鸢,后来周野望死于非命,无法再入轮回。那时候燎鸯天天找他哭,楼画嫌她哭得烦,就用暗香谷的魔灵树根做了一个木头人,把周野望的魂塞了进去。

    燎鸯是妖,有他护着。

    常楹是妖,有秦东意在。

    但他们都忘了清阳山有个周野望。

    楼画把木头人接了过来,指尖有些微颤抖。

    周野望的魂是用封印困在里面的,若是封印散了,那魂多半也

    楼画目光一顿,有些意外。

    还在。

    他察觉到木头人体内有股熟悉的灵流气息,就是它护住了周野望的魂。

    燎鸯解释道

    “是疏月君把魂魄保下来的,但他说,只有主人你能恢复他的人身。”

    楼画点点头,手上刚结起印,却是听到了另一人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瞥见了一抹紫色的裙摆。

    随后,莲垚蹲下身子,抬眸看着树洞里的人,直截了当道

    “我想跟你聊聊。”

    楼画下意识往里面缩了缩,只说

    “聊什么”

    说罢,他看了莲垚一眼,这就把木头人递给燎鸯

    “明日来找我。”

    燎鸯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乖乖抹了把眼泪走掉了。

    等小姑娘走远,莲垚才开口道

    “抱歉。”

    楼画没想到她是来跟自己说这个的,他冷笑一声,只道

    “带给你痛苦的人是我,造成那一切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谁跟你说的这些”

    莲垚皱起眉。

    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恨着那个孩子的。

    她恨他,也把自己不公平的遭遇都归咎于他。

    她想从地宫逃出去,逃出去把腹中的怪物打掉,但谁也没想到,那个孩子提前降临了人世。

    他瞧着跟普通的小孩并没有多大差别,生下来都是丑丑的一团,但在他睁眼的时候,莲垚看见,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她没有多犹豫,只想一把把这个小怪物掐死。

    刚出生的小孩很脆弱,稍微一用力脖子就断了。

    但就在那个时候,莲垚却忽然犹豫了。

    她看着那个丑丑的小孩,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

    所以她在孩子身上下了个封印,藏住了他属于妖的部分。

    她把小孩丢在了那里。

    能活下来算他命大,活不下来,就罢了。

    莲垚当时走得很决绝,任那孩子如何哭闹都没有看一眼。

    但后来她总会梦见那个红色眼睛的孩子,问她为什么要丢掉他。

    直到有一天,她在清阳山下看见了戚还抱着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身上带着她的气息,那封印,她太熟悉了。

    她从来没想过那孩子能活下来。

    她以为那个小怪物长大后会是个大魔头,但那时候看起来,那个小孩又漂亮又乖巧,会给救了他的秦东意每天送新鲜的小野花。

    大概是没有人教的原因,他不太会说话,说的最熟练的就是你好、谢谢和对不起。

    因为不合群,他总被人欺负,莲垚也看见了。

    那时候莲垚在想,这小孩又有什么错呢。

    她一直会留意那个孩子,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发现了他性格上的弊端。

    莲垚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他能有个更好的童年,大概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要么一开始就杀了他,要么就留下来好好养,但莲垚在情急之下选的却是最糟糕的选择。

    所以她一直觉得,楼画变成今天这样子,她有责任。

    莲垚微微蜷起手指。

    他想告诉他,那些事情其实怪不到他身上。想告诉他,其实她不讨厌他。

    她抿抿唇,道

    “我”

    但她话没说完,声音就被一阵巨响盖过。

    楼画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不知何时,阴云布了满天,同时,一片金色阵法缓缓铺开在天空。

    狂风骤起,树叶被卷去天上飘了漫天。

    和那风一道降临的,还有熟悉的,凶兽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