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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对于这话,江月稠倒没感到尴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高中时,曾忆昔就是他们班家境最好的,他家住在临江区房价最贵的地段之一临江大道那边。

    跟她要去的地儿确实是南辕北辙。

    李志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跟她家附近那个公交车站口的黑车司机一般热情。李志一拍脑门,又“哎呀”一声,“都没问江爷你去哪儿呢怎么就不顺路了”

    江月稠“”

    她眼角余光看到曾忆昔站一边,表情很冷,可印象里这人一直都这样,应该也不是针对她。

    “我回家。”她顿了顿,“寒山区那边。”

    “寒山”李志嘶了一声,想了想,“那地球是个球体嘛转一转总能转到的。”

    曾忆昔嗤了声,“你转地球仪呢”

    江月稠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确实离太远了,是不顺路,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七号线能到。”

    “那得多远啊”李志有些不放心,“你晚上一个回去安全吗”

    “没事的。”李志对人一直很热情友好,江月稠知道他是好心,笑了笑,“你快走吧,曾忆昔等你呢。”

    曾忆昔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没说什么。

    江月稠有意和他们避开,等了两三分钟,估摸着他们应该走挺远了,才从西侧门出去。

    出大厦后,她在导航软件搜了一下路线。

    需要走七百米才能到公交车站,再坐两站到地铁站。

    这么周折,其实所以打车可能方便点。

    但这个点,到处都是人,车根本不好打。

    她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找到一辆车。

    只好朝着公交车站那边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鞋子有点不对劲。

    鞋带散开了。

    附近都是人,她怕被人踩到,不好就地蹲下来。

    于是往边上走去,找了个空地系鞋带。

    系好鞋带后,她直起身。

    忽然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

    路灯将车标照得格外清楚。

    是路虎。

    她微微一愣。

    隔着一层半开的车窗,她看到曾忆昔的侧脸。

    他低着颈,在看手机。

    许是觉察到她打量的目光,曾忆昔偏过头看了过来,脸迎着路灯的光,皮肤一时显得更白,眉目对比之下,更显深邃。

    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曾忆昔看着她,几秒没说话。

    静默半天。

    江月稠硬着头皮打破沉寂,“嗨,你怎么在这儿”

    “等人。”曾忆昔说。

    江月稠“哦”了声,思索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曾忆昔忽地开了口,“你以前不晕车的吧。”

    高中那会,春游秋游坐大巴的时候,这人可是一路都睡不醒,脑袋都能磕到他肩上。

    下车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江月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但也不好不回答,“今天有点不舒服。”

    曾忆昔收起手机,笑了声。

    因为是他的车,所以才晕。

    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语文没考及格的人也能听的出来。

    江月稠后知后觉地抿出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味,但事情解释起来就很话长。

    她得解释自己得知获奖消息后太兴奋了,跟八十岁高龄才中举人的范老爷子差不多,一下得意忘形。然后大半夜的吃了烧烤,入秋了还喝冰啤酒引起肠胃不适,夜里基本就在上厕所和听室友上厕所闹动静中度过,也就是一晚没睡。

    然后早上大姨妈来了,这段时间很不规律,所以比以往时候更猛烈一点

    好复杂。

    而且也不指望他能理解缺钱的滋味,可能人家当面不说心理却会想“不就十万块钱,你至于吗”

    曾忆昔没说什么,车窗缓缓摇起来。

    车轮向前。

    江月稠猛地想起一件事,她家那边正在施工,公交路线改道,最晚一班车是十点。

    眼下这么多人,打车也不好打

    于是扯着嗓喊了一声“曾忆昔”

    车子再次停下。

    江月稠小跑着追了上去,隔着车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麻烦你捎我一程吧。”

    曾忆昔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回看都没看她一眼“你不晕车了”

    “额在前面的地铁站放我下来就行。”江月稠硬着头皮解释,“不是很远,所以我应该能挺的住。”

    “我那个赶时间。”

    即使脸皮再厚,她也无法否认自己这出尔反尔的行径十分无语。

    但也正是脸皮厚,她才在明知这么无语的前提下出尔反尔。

    等了快半分钟,也没听到曾忆昔回话。

    一时搞不清楚他的心思,江月稠只好继续面带微笑地问“可以吗”

    态度之恭敬,就差没给曾大老爷作个揖了。

    曾忆昔微侧过身,伸手,车门从里面漏了个缝隙。

    江月稠赶紧上车。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坐下没多久就感受到豪车的魅力,除了贵之外全都是优点。

    但过了半分钟,江月稠却又发现,这车坐的可不比贼船舒服多少。

    曾忆昔话不多。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时间像个拄着拐杖的耋耄老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其缓慢。

    思维惯性提醒她应该找点话说,好让气氛别这么尴尬。

    斟酌再三,她拿捏语气问了句“李志呢”

    曾忆昔“不知道。”

    “”你们俩不是一起的吗

    又陷入沉默。

    江月稠抿抿唇,又道“这车真不错。”

    语气极其真诚。

    “我爸出的钱。”曾忆昔说,“只是有个有钱的爹罢了。”

    “”

    “没我爹,”他语气淡淡,“我哪买的起这车。“

    “”

    这话的口吻,像是在内涵她曾经说过的话。

    自卑和骄傲有时候就像一对孪生兄弟,都分不清谁是谁。

    用骄傲来伪装自卑,也是那些年她非常熟稔的事情。

    也确实说过几句有些伤人的话。

    外面起了风,树影婆娑。

    车影一闪而过,接踵而来的又是一辆车。

    霓虹钻过窗,投下一抹到他侧脸。

    曾忆昔脸上表情一直很淡。

    她注意力慢慢跑偏,最后竟去留意他的坐姿。

    曾忆昔这人看似是个慵懒金贵的主,但这背倒是直得很。加上这宽肩窄腰的优良身形,视觉效果还真不错。他脖颈一点没有前倾迹象,修长挺直,线条过于完美。

    都说久病成良医,江月稠笃定这人没有肩周炎和脊椎病。

    “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曾忆昔问了句。

    江月稠脱口而出“因为你帅。”语气还有几分诚恳。

    “”

    “越来越帅。”江月稠比了个大拇指。

    “我妈生的。”曾忆昔哼了声,“要夸夸她去,谢谢。”

    “”

    眼下,这天聊的完全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条死胡同里疯狂打转。

    怎么转都是个死。

    算了,躺平吧。

    江月稠偏过头,假装看了会风景。

    但身边这人气场太强,压过车窗外的灯红酒绿。

    她脑子总是不自觉地想东想西,最后还是拾起当代人的娱乐活动

    玩手机。

    看到安宁连发三条朋友圈,终于和偶像见面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江月稠给她点了赞。

    安宁这时候也想起她来了,给她发了条微信。

    问她到哪儿了。

    江月稠回了句回家路上。

    安宁对不起啊,我没办法嘛。

    江月稠呵。

    下一秒,安宁发了张照片过来。

    江月稠点开看了眼,一时觉得很眼熟。

    安宁帅吧

    江月稠“”

    她偏头看了眼,又看了看照片,可不就是她身边的这个人。

    安宁怎么样长的还行吧

    我们这里帅哥很多的,随手一拍就是这么帅的,你考虑考虑呗,来我们这工作真挺好的。

    我们还不加班。

    她知道江月稠不是好好辞掉在北城工作回来考研,那地儿加班就离谱。不过这年头找一个工资看过眼,还把员工当人不随意调休加班的还真不多。

    可能是少有的良心。

    江月稠我连你们简历那关都过不了。

    大四秋招,她被安宁拉着给投简历,第一轮就遭到无情ass。

    春招的时候,安宁悄摸摸在她简历上她加了一个“热爱游戏”,然后自作主张的又帮她投了一次,她这才通过第一轮的简历筛查,然后催她进笔试环节。

    就这样,她此生第一次考了个不及格。

    的笔试题目全跟游戏相关,她那天运气也衰,就没蒙对几个。

    要是听安宁的,不会的全选c说不定都不止对那么几个。

    不过那时她也有专业更对口的选择,是一个不输于的互联网大厂,也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底气,根本没在上多做纠结。

    也是进了那企业才知道,这里面把加班当饭吃。

    还有个连资本家的剥削本质和中华传统美德“勤劳”都傻傻分不清的直系领导。

    看在安宁这么热情的份上,江月稠回了句我考虑考虑。

    看他脸色依旧冷冰冰,她决定还是赶紧装睡吧,总不能把一个睡着的人抓起来疯狂输出嘲讽吧。

    况且真要到那地步,也可以假装听不见。

    但胃里是真不舒服,她身子后仰就不舒服,只能坐直,视线又不自觉地被他夺了过去。

    隐隐发现,曾忆昔这人开车竟然很稳当。

    风格和他的人不太搭。

    等红灯时,他手肘支在窗沿上,侧过脸看着窗外。

    夜色成为他的背景板。

    她刚刚那句话不是客套,曾忆昔这相貌确实挺出众。

    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你要不拍一张做壁纸”曾忆昔冷不丁地开了口。

    “”

    虽说偷看是种厚脸皮的行为,但他这话说的,貌似更厚脸皮吧。

    “好啊。”

    她非常配合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曾忆昔的脸就是“咔嚓”一下。

    拍完,她把照片递到曾忆昔眼前,“真挺好看的要不发你一份”

    “”默了数秒,他扯了下唇,“你怎么发”

    “啊”江月稠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绿灯已亮,车朝前开去。

    曾忆昔没再解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后面没再说话,很快就到了地铁站。

    下车时,她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但曾忆昔没说“不客气。”

    过闸时,她想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个手机外什么都没有。

    地铁卡和包都落在曾忆昔的车里

    她慌忙跑出去,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一侧人行道上人来人往。

    只是没有她要找的那车和那人。

    虽然搭了一截顺风车,但到寒山区那边,最后一班公交也没了。

    她准备打车的时候,江明打电话过来,说他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没一会儿,一辆红色电动三轮车开了过来。

    老江头带着他养的狗一起来了。

    狗是一只阿拉斯加,他们家养的第二只“吉祥物”。

    红色三轮车往灯火没那么明亮的街道里开。

    四周和市区迥异的风景,有些破落,有些暗淡。

    次日,她在闹铃声里醒来时,才过五点。

    天还是深蓝色调,透着点冷意。

    她其实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在想自己落在曾忆昔车上的包。

    还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

    她梦见自己去找曾忆昔要回包,但对方管她五百块钱。

    想着自己那点东西还不值个五百块呢,她就跟曾忆昔讨价还价。

    她出五块算作他的“辛苦费”,但曾忆昔不同意,他俩就呛了两句嘴,又拉扯了一番,她不小心把曾忆昔那精致的脸庞划拉出了一道血口

    最后赔了他五千

    不得不庆幸,这幸亏得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