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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当年

    虽然昨天才刚过新婚之夜,但这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柳韶光只觉得好似过了半个月一样。又听得徐子渊说明日要去别院看望永宁侯,柳韶光更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像个陀螺似的,从出嫁到现在,都没好生歇过一回。

    不过,让柳韶光停下来歇几天,不去别院,她也做不到。现在仔细想想,永宁侯的某些行为未免有些互相矛盾。上辈子永宁侯伤势极重,一天难得有一两个时辰清醒的时候,柳韶光身为儿媳,和永宁侯的接触实在不算多。

    现在仔细琢磨,永宁侯身上的疑团也不少。

    譬如说,当初柳韶光离开北疆时,永宁侯对她说的那番话,现在细细品来,竟有几分嘱托后事为徐子渊部署婚姻大事的滋味儿。

    如果说这是柳韶光想多了,但当初永宁侯话中透出的对徐子渊的关怀可不似作假,为何又能任由吴氏对徐子渊冷眼相待,对他完全不像对亲儿子,反倒像仇人。

    另外,周太后表对永宁侯的熟络,景元帝对永宁侯下意识的抗拒又对他关怀备至,都让柳韶光眼前笼了一层迷雾,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上辈子永宁侯重伤,一切都未曾呈现出来。如今再看,长辈们那一代,秘密也不少。

    柳韶光虽然不想刻意去探究这些秘事,但她已经身在局中,不得不去将这一切都弄清楚。

    徐子渊见吴氏的态度软了下来,神色也缓和了些许,淡淡颔首道“那便有劳母亲将账本对牌都收拾好,我下午便差人去取。”

    永宁侯不在,侯府护卫多为北疆军,徐子渊又刚接了圣旨,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府掌权人。哪怕他对吴氏的步步紧逼会被人诟病,但这一整套动作下来,侯府所有人全都看清楚了形势夫人不,现在应该叫老夫人了,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地位,现在该听的,是侯爷和夫人的。更有那精明的,看出了徐子渊几乎是在讨好柳韶光,大胆地决定将柳韶光的地位放在了徐子渊之上。

    就连徐管家也没有显露出异样,仿佛没看到徐子渊对吴氏诸多逼迫一般。他在侯府多年,也算是看着徐子渊长大的,更是亲眼见过吴氏是怎么苛待徐子渊的。如今徐子渊半点情面都不给吴氏留,徐管家也只能叹上一句当日因今日果,母子情分生生叫吴氏磨尽了,现在徐子渊冷淡她,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徐管家也有些唏嘘,先前徐子渊对吴氏还是挺孝顺的,任打任骂都顺着她的心意,吴氏想来也是被徐子渊之前的孝顺给惯坏了,现在徐子渊冷待她,她一时间竟还能回转过来。

    这母子俩,日后还有的磨。

    吴怡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子渊会突然变脸,只能先安抚吴氏,伸手揽住吴氏的胳膊,在吴氏快要发作的时候按了按她的胳膊,吴氏胸脯起伏许久,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了,“那就依你。”

    侯府中馈是那么容易管的吗现在把账本和对牌交出去,回头有你哭哭啼啼来求我的时候

    柳韶光根本不会和吴氏客套,徐子渊替她争来的中馈大权,她为什么不要吴氏姑侄打的什么主意,柳韶光心里也一清二楚。不过她们注定要失望了,换做上辈子刚嫁进侯府的柳韶光可能还会手忙脚乱一阵,现在嘛柳韶光上辈子可是执掌侯府中馈十几年,要是再解决不了吴氏给她的刁难,她干脆直接回房歇着,别再想掌权这事儿,老老实实当个在徐子渊羽翼庇护下的小娇妻得了。

    毕竟现在徐子渊看起来确实是对她一心一意,又帮她解决了吴氏这个难题。许多男人都会在婆媳关系中选择隐身,上辈子徐子渊就是这么干的,完全不在意吴氏对她的刁难,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没一句软和话,柳韶光的心也是这么一寸一寸冷下去的。也不知道这辈子徐子渊是被哪路神仙摸个头,竟然能做出如此改变。

    心里这么想着,回到院子后,柳韶光也这么问了出来。

    徐子渊眼睫略微一颤,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柳韶光,眼神中除了执拗之外,还有一丝委屈,“我说过的,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阿韶,你还是不信我。”

    柳韶光避开徐子渊有些破碎的眼神,淡淡道“我只是奇怪,你这个大孝子怎么舍得下你娘的面子”

    上辈子徐子渊对吴氏,也算是有求必应了。后来同吴氏心生罅隙,也是吴氏昏了头,强行将吴怡塞给徐子渊,还用了极不光彩的手段,差点中招的徐子渊终于舍得落了吴氏面子,任凭吴氏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软下心来,只给了吴氏两个选择,要么把吴怡送回吴家,要么赶紧人家把吴怡给嫁出去。

    当然,最后吴怡也没能嫁成,死在了柳韶光剑下,吴氏气急之下病倒,言之凿凿要将柳韶光送进大牢,让她偿命。徐子渊才彻底冷下心来,架空了吴氏,只让吴氏好好养病,却不让任何人替她往外传消息。

    回想起这些旧事,撇开上辈子的怒火与怨气,以第三者角度旁观,柳韶光忍不住也有些唏嘘,其实那时候,徐子渊就已经开始维护她了,若是没有那些变故,他们二人上辈子也未尝不能圆满。

    只可惜,上辈子两个人隔着两条命,还有柳韶光对舅舅家无限的愧疚,已然是没办法再幸福地过下去了。

    柳韶光眉眼低垂,唇间忍不住溢出一声叹息。

    徐子渊登时严阵以待,紧张地看着柳韶光,“怎么了”

    柳韶光心下既无奈又好笑,看着徐子渊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对她的任何一点小事都警惕万分,柳韶光不知为何,笑完之后又心下又蓦地泛出几分酸楚,本想讽刺徐子渊几句,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还是心软了,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她既然答应再次嫁过来,又盼着长洲出生,这辈子,他们也注定纠缠不休,徐子渊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没必要。

    徐子渊却握了柳韶光的手,眉眼一派坚定,目光灼灼,清越的嗓音带着不容分辩的笃定,“你会喜欢。”

    上辈子的柳韶光,要的也就是他的关心和维护。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以为默默做了,柳韶光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意。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造化弄人。上辈子的悲剧大多源于他的沉默不作为,这辈子好不容易得上天垂怜能重来一次,徐子渊又怎么可能还会再让悲剧重演

    柳韶光的眼中莫名有了些许湿意,掩饰般地移开了视线,嘴上却强撑道“我喜欢,你就舍得让娘失望伤心了”

    “这些事情,本就是她不对。”徐子渊眉眼沉静,淡淡说出事实,“并不是因为她是长辈,我们就该任由她胡闹折腾。”

    “说的倒是好听,上辈子你可是孝顺得很”

    徐子渊沉默了许久,右手握着柳韶光的手不放,轻轻摩挲着柳韶光的手背,眼神眷恋,思忖再三,最终低低开口道“娘一直觉得,大哥是我害死的。”

    柳韶光忽的坐直了身子。徐子敬一直是侯府的忌讳,柳韶光打听了许久也没打听出来他的死因,只在吴氏对徐子渊的谩骂中猜出这事可能和徐子渊有些关系,但徐子渊又是个锯嘴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字来,柳韶光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憋着。

    眼下徐子渊主动提及这段往事,柳韶光瞬间就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地看着徐子渊,巴巴地等着听下文。

    徐子渊原本还有几分难以启齿,但一看柳韶光这期待万分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便是一笑,伸手在柳韶光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换回柳韶光的怒目而视后,徐子渊这才含笑收回了手,收敛了眉目,静静道“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喜欢玩闹,爹娘和大哥都觉得我是个傻子。”

    在心爱的人面前提及儿时的窘迫,徐子渊还有些不好意思,耳尖都泛上了一层粉色。柳韶光见状,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了捏徐子渊的耳朵。

    他这幅模样委实少见,害羞起来,面上还能保持冷静,耳尖却会泛红。上辈子柳韶光也是过了许久才发现这一点,一见他害羞就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耳朵。当然,徐子渊红了耳尖,一般都在夜里,柳韶光一捏,反倒叫他更兴奋,第二天柳韶光腰酸背痛起不来身,才会后悔当时手欠。

    眼下柳韶光这下意识地一摸,徐子渊的眼神瞬间幽深了些许,似乎也想到了某些场面,看向柳韶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侵略性。

    柳韶光讪讪地缩回手,面上也泛出一丝红晕,掩饰般地追问道“后来呢娘为何认定是你害死了大哥”

    徐子渊垂眸,摩挲着柳韶光手背的手指也停顿了片刻,这才道“大哥是为了救我,落水而亡。”

    竟是这样柳韶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而后又觉得不太对,“你小时候应该是安安静静不理人的性子,又怎么会落水”

    徐子渊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几下,低下头,虔诚地在柳韶光手背上落下一吻,声音喑哑,“阿韶,还是你心疼我。”

    哪怕你现在恨我,但你还是那个会下意识站在我这边的人。

    徐子渊忽而又生出无限勇气和动力,哪怕柳韶光现在对他厌极恶极,有了柳韶光这一句话,又叫他心中生出无限希望。

    说到底,爱了一辈子的人,哪会说不爱就不爱了。哪怕柳韶光现在百般抗拒,但是爱已经成了本能,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上辈子徐子渊熟悉的样子。

    徐子渊也不会再对柳韶光有任何隐瞒,轻声道“我会落水,是大哥把我推下去的。”

    柳韶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骇万分,“他那时候才多大”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吴氏怕是瞎了眼,拿一个明显从根上就歪了的儿子当宝,却把徐子渊这个真正孝顺的儿子当成草。

    就算现在柳韶光还恨着徐子渊,也忍不住为吴氏的偏心而生气,“那娘怎么还因大哥的死怪罪于你”

    那时候徐子渊才几岁两三岁的小孩子,沉默寡言,被人当成小哑巴也就算了,竟然还会被推进池子里,那是故意杀人

    徐子渊顺势往柳韶光身边凑了凑,安抚性地将她虚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别动怒,继续解释道“大哥一直很不喜欢我,觉得我丢了侯府的脸。那天我正好坐在池塘边看莲花,身边伺候的下人也躲懒去了,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背后,将我推了下去。”

    “他还是人吗”柳韶光越听越气,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当哥哥的。和柳焕比起来,徐子敬也配当大哥呸

    徐子渊继续安抚柳韶光,“他也没有坏到底,见我在水里扑腾挣扎,好像也吓坏了,又寻不着人来救我,慌忙之下自己跳了下来。但他也不识水性,慌乱之下又跳得更远,我糊里糊涂地抓住了墙壁上凸出来石头水草,撑了一会儿,等到下人来救。但大哥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救上岸没多久便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柳韶光心情复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问徐子渊,“你就没对爹娘说明实情吗”

    徐子渊却反问道“你觉得娘会相信吗”

    柳韶光哽住,以吴氏的性子,听了徐子渊的解释,也只会以为他在辩解为自己开罪。可怜那个两三岁的小徐子渊,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亲娘对他的恶意,不知有多心寒。

    “那爹呢爹总不至于也是非不分怪罪于你吧”

    徐子渊又是一阵沉默,眼中也浮现出疑惑之色,低低道“我也不知道爹在想什么。他好像在意我,又好像对我的死活毫不关心,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为何这么对我。”

    只是花了两辈子,都没能想明白。或者说,老永宁侯留下的信息太少,又早早去了,徐子渊想查也无从查起,人都不在了,他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哪还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柳韶光踌躇许久,想着两辈子的不同,还是忍不住问徐子渊,“回京路上的那场刺杀,爹真的躲不过吗”

    不是柳韶光蓄意揣测,而是永宁侯的种种行为,都透着些许矛盾。

    柳韶光又将先前永宁侯对她说的那番话转述给了徐子渊,徐子渊一时间也忍不住皱眉,慢慢抱紧了柳韶光,轻声道“总会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