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
徐子渊的表情太认真,永宁侯也知道自己这倒霉儿子的性情,他说要把酒窖里的酒都给砸了,那就绝不会留下一坛。为了自己的酒,永宁侯头一回在徐子渊面前退让了一步,哼哼唧唧地摆手让他们滚蛋“要搬就赶紧搬,你们也赶快给老子滚蛋,看到你就头疼”
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柳韶光和徐子渊又哪会听了永宁侯这话就乖乖滚蛋的。见永宁侯实在气得狠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柳韶光生怕自己和徐子渊将他刺激得狠了,到时候让徐子渊摊上个气死亲爹的罪名,那可就完犊子了。
这么想着,柳韶光便先一步制止了还要和永宁侯顶上一句的徐子渊,笑着对永宁侯道“爹既然累了,便先歇着。我们明儿早上再来给您请安。”
“请什么安现在就给老子回去。老子都跑来别院了,还躲不了个清净”
柳韶光一针见血,“您是想来别院随心所欲地喝酒吧”
永宁侯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柳韶光也不等永宁侯反驳,笑眯眯将事情定下,“我们先去院子里休整一番,爹伤势未愈,我们理应精心照看。”
永宁侯心说你们乖乖待在府里别来老子面前扎眼就算对得起老子了,但看着一旁沉默寡言的徐子渊,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流逝得越来越快,永宁侯心下又是一叹,撇过头去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开口赶他们走。
柳韶光笑着偏头看了徐子渊一眼,拽着徐子渊的衣袖高高兴兴地向永宁侯告退。
永宁侯面上嫌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止不住咳嗽了几声。等到柳韶光和徐子渊快要出门时,永宁侯才转过脸来,看着他们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眼神落在柳韶光拽着徐子渊衣袖的那只手上,眼中慢慢浮现出欣慰之色。
柳韶光很少来这个别院,上辈子她大多住在侯府,尤其是府里还有吴氏姑侄在,柳韶光刚嫁进来时,尽想着同那对姑侄斗法,捍卫徐子渊的清白,极少来别院散心。
眼下有了机会,又有徐子渊作陪,柳韶光更是心情大好,拽着徐子渊就到处逛。
说是别院,其实更像是个小型庄园,里面还住着不少佃户,阡陌纵横,虽然已经过了农忙之时,地里也还有不少佃户忙活着,拿着锄头将菜地垦出一垄一垄的队列,而后在每一垄上挖出一个个小坑,将时令菜果的种子种了下去。
这场景对柳韶光来说可以算是稀奇,拉着徐子渊便凑近了些,想看得更加仔细,唬得那几位佃户差点都忘了该怎么挥锄头,惶恐地看着他们,磕磕巴巴道“侯爷,夫人,有何吩咐”
柳韶光问他,“你现在种的是什么”
那佃户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掌心的种子递给柳韶光看,拘谨道“回夫人话,这是萝卜。”
“这个呀”柳韶光恍然大悟,这她可就不陌生了,谁还没吃过萝卜呢不过柳韶光也就在餐桌上见过萝卜,同地里的肯定不一样,这种子,就更加忍不住了,还挺好奇,“这种子真的能种出萝卜”
“回夫人,可以的,到了霜降,打了霜,更甜”
柳韶光好奇地拿了几颗种子过来瞅了瞅,觉得十分稀奇,这么小小一颗,竟然能长成那么大的萝卜,真是令人惊讶。
看了许久,柳韶光忽而眼珠一转,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忽的抬头看着徐子渊。
徐子渊一见她这神情就知道她又有新的鬼点子,眼中便流淌出几分无奈和纵容。
果不其然,徐子渊这个念头还没消去,就见柳韶光拿过佃户手里的锄头放进他手里,满面笑容对他说道“你也来试试。”
徐子渊无奈,见柳韶光兴冲冲的模样,到底不忍心扫了她的兴,双手一前一后握紧锄头,熟练地垦出一个个圆坑,弯腰将种子放进坑里,又轻轻覆上一层土。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美,宽肩窄腰腿长,身板挺直,不论做什么事都十分认真。便是站在菜地中挥着锄头,一举一动干脆利落,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柳韶光不自觉就看呆了去,回过神来更是惊奇万分地盯着徐子渊,疑惑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徐子渊垂眼,声音清越,“军队也有屯田。”
柳韶光正想说你堂堂永宁侯世子怎么还会去屯田种地,后来便反应过来,以永宁侯对徐子渊的冷淡,定然不会对他有任何优待,普通士兵该干的,徐子渊肯定也要干,还要比他们干得更好。
再一想方才永宁侯张嘴闭嘴都是让徐子渊滚蛋别在他面前碍眼,柳韶光久违地对徐子渊生出一丝同情。
堂堂侯府世子,混成这样,确实可怜。
身后的瑞安看着徐子渊垂眼不语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当初侯爷是让世子像个普通士兵一般干活,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北疆军上下才以最快的速度认下了世子这个少将军,不然的话,以世子当时的年纪,又有侯爷这个亲爹在,想让那帮子人归心,哪能这么容易呢
任瑞安再聪明,也没能想到这是徐子渊有意在装可怜博得柳韶光同情。在瑞安心里,他家世子就跟那雪山上的花似的,高不可攀,哪会做出如此不符合身份性情之事
柳韶光刚刚为了维护徐子渊还同永宁侯争辩了几句,还陷在那个情绪里没出来,自然也没觉得徐子渊在故意装可怜,反倒对徐子渊生出无限怜意。
爹不疼娘不爱的,这人投胎就没好好选爹娘。
徐子渊见柳韶光的神情有明显的动摇,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有了熟悉的温软之色,更是心花怒放,强忍着想要上翘的嘴角,垂眼低低道“无妨,都过去了。”
一旁的瑞安顿时满面不解这是在干嘛呢
柳韶光当即一叹,上前握住了徐子渊的手,撒娇般地晃了晃,软下声音安慰他,“会这么多东西的人可不多,多厉害”
又转过头去吩咐佃户,“这一垄可是侯爷亲自种的,你们可要好生看好了,日后种出来的萝卜,全都给我送去。”
徐子渊心中更加欢喜,美得整个人都轻飘飘了几分,阿韶又上辈子那样用那种温软的嗓音哄他了
至于柳韶光到底说了些什么,沉浸在喜悦中的徐子渊一时间竟无法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头,给了柳韶光一个浅笑,“都听你的。”
回过神来后才觉得有些不妥,悄悄凑近柳韶光,贴着她的耳朵问她,“这一垄能种出来的萝卜可不少,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看不起谁呢柳韶光瞪了徐子渊一眼,没好气道“要你操心吃不完我叫人晒成萝卜干做成萝卜糕不行吗”
那当然行。徐子渊果断点头,家庭弟位一目了然,心里却美得冒泡,浑身的气质都没那么冷冽了,眉目柔和下来,看向柳韶光的眼神中满满都是爱意和宠溺。
柳韶光忽觉尴尬,给了他一个白眼,撇过头去冷哼一声,抱臂走远了。
徐子渊低头轻笑,抬脚跟上,顺手摘了路边的不知名的花,手指灵活地缠绕一番,便缠出一个花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柳韶光,随手就将这个花环戴在柳韶光头上。
也就是柳韶光今天的发髻并不繁琐,又有一张闭月羞花的脸,被这花环一套,没有被满头的鲜花给压下去不说,反倒在这个花环的点缀下,灵动万分,仿若是百花仙子落下了凡尘,笑眯眯地体验着这人间烟火。
就算伺候了徐子渊十年的瑞安都必须承认,在柳韶光面前的这个体贴纵容的徐子渊,他也没见过。
真真是,天作之合。
徐子渊心中已然不知欢喜得如何是好了,今天柳韶光不但出言维护了他,还像上辈子那样温言软语哄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柳韶光对他这般温柔关怀的模样,以为上辈子的温言软语已经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没想到在今天,竟然全都实现了。
徐子渊宛若一个在荒漠中徒步赶路的旅人,放眼望去黄沙漫天,嘴唇干裂,却找不到一滴水,奄奄一息中,蓦地看到了绿洲。
希望就在前方。
徐子渊虽然还没想明白柳韶光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不过这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哪还会多想,心情极好地跟在柳韶光身后,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还时不时搭把手,好叫柳韶光玩得更尽兴。
柳韶光赞许地看了徐子渊一眼,心说这人这辈子真的比上辈子有眼力见多了,舒坦
整整一下午,柳韶光都没歇着,拽着徐子渊的衣袖逛了大半个庄园,回屋时已然疲惫不堪,坐在床上开始打盹。
徐子渊也不顾这是在别院,在瑞安天崩地裂的眼神中亲自端了水过来,准备再次给柳韶光洗脚,却被柳韶光揪住了衣襟,傲娇地一扬眉,抬着下巴道“还不老实交代,上辈子为什么要杀表哥”
要不是猜到上辈子江永怀的死另有隐情,柳韶光才不会再给徐子渊一丝一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