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
柳韶光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个瞎子,没看到过景元帝对萧淑慧的关注。
不过景元帝本就是宴会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旁人虽然不敢直视龙颜,但余光肯定会关注景元帝的一举一动。
像这种微妙的眼神变化,不敢抬头直面龙颜的人很容易忽略,但整场宴会又不止柳韶光胆子大的。更别提,除了些胆子贼大的憨货,还有些可以光明正大看着景元帝的人。
比如,柳韶光身边的太后。
又比如,在太后坐下首的皇后。
柳韶光明显察觉到皇后多往萧淑慧的方向看了两眼。至于周太后,在她那双略显凉薄的眼神中,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无处遁逃。
柳韶光远远看了徐子渊一眼,心下顿时就安宁了许多,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腹部。
太后眼神微动,偏头吩咐身侧的宫女,“给永宁侯夫人盛碗热乎的乳鸽汤,天凉,别冻着了。不然的话,子渊可该心疼了。”
言谈之间,毫不掩饰对徐子渊的亲近。
这等重要的场合,再蠢笨的人也不会笨到哪里去,太后的态度这么鲜明,女眷这边自然是顺着太后的话捧柳韶光,一个个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乐呵呵地打趣柳韶光,“那可不,永宁侯宠妻的消息,都传遍整个京城了。夫人要是冻着了,永宁侯怕是得把太医绑在侯府,夫人没好就不放人。”
这话一落,便引起一阵大笑,其他人见太后面上也泛起了笑意,更是心下一定,接连附和,“那是自然,不是医术精湛的太医,永宁侯还不绑呢”
唯有一人面露不悦,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柳韶光一眼。
柳韶光诧异地扬眉,瞧着这姑娘也算是眼熟,想来是上辈子见过的,不过一孕傻三年,柳韶光这还没生呢,记性就开始不太好了。仔细想了一阵儿,柳韶光才从记忆旮沓里将这姑娘给扒拉出来这不就是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上辈子江永怀的妻子吗
真不是柳韶光忘性大,而是就算是在上辈子,江永怀和这位姑娘的命数都不算太长。柳韶光也不过见了她两面,而后左都御史锒铛入狱,江永怀也丢了性命,这姑娘也没了消息。柳韶光上辈子最后一次见这姑娘也就是江永怀成亲头一个月,后来还过了十多年呢,真不怨柳韶光记性差。
话说,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柳韶光是真想不起来了。
倒是突然想到上次萧淑慧来侯府找她时,曾经提过,这姑娘和吴怡关系不错,还因徐子渊突然娶妻之事为吴怡打抱不平。
这倒是能解释,这姑娘为何会给她白眼了。只是,这种场合还这么随心所欲,左都御史家这位千金,大抵也只能下嫁了。
怪不得上辈子挑中了江永怀。
宫宴上待字闺中的姑娘也不少,大多精心打扮,含羞带怯,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冲着景元帝去的。
景元帝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少年帝王,又生得面如冠玉,俊眼修眉,又因手握众人生杀大权,举手投足间都是凛凛威严。
正是一个帝王最意气风发的年华。
宴会上至少有一半的少女偷偷向景元帝送去秋波。萧淑慧算是打扮得最素净的一个,她身上有种奇异的特质,什么事到了她手里都能变得不疾不徐,有条不紊,从内而外透出的沉静,似乎连带着她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沉静了不少,叫人一眼望去,便觉得放松心安。
这样的特质,在肃穆的宫宴中尤为引人注目,毕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唯有萧淑慧,不管她的心情如何,举手投足间透出来的闲适恬淡,就足以让人瞩目。
坐的高的好处之一,下面的小动作小表情都尽收眼底。
柳韶光甚至还察觉到了周太后看向皇后的富含深意的目光。
暗潮汹涌,柳韶光明智地端起乳鸽汤喝了几口。御厨的手艺果然不错,比侯府的厨子强一点。
这一场宫宴,柳韶光都没为自己担心,反而为萧淑慧捏了把汗。也不知道皇后会怎么处理这事。
上辈子,萧淑慧和皇后的关系还算不错,柳韶光听到的,都是贵妃盛宠却不跋扈,皇后端庄大度,和贵妃相处和睦的消息。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所改变。
一场宫宴下来,柳韶光虽然坐着没动,但精神一直紧绷着,散宴后回到马车上,柳韶光便觉得浑身没劲儿,径自瘫在徐子渊身上。
徐子渊无奈地将她揽进怀里,嘴角含笑,神情极为满足,一只手还轻轻拍着柳韶光的背,柔声哄她,“先眯眼歇息一会儿,到了府里我再叫你。”
柳韶光闭着眼睛瘪了瘪嘴,心里对徐子渊的打算门儿清,“胡说,我要是真睡着了,你才不会叫醒我。”
只会一路将她抱回房里,宽衣解发髻都不会假手于人。
徐子渊低低一笑,胸膛轻微的震动更叫柳韶光心下放松,“你累了,我怎么舍得叫醒你”
“就会说好听话”柳韶光闭着眼睛,熟练地在徐子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嘴里还嘟囔了一句,“早干什么去了,上辈子要是能长嘴,也不至于让我们冷漠相处十几年。”
徐子渊唯有沉默,诚恳道歉,“是我的错。”
柳韶光半睡半醒,脑子已经没那么清醒了,皱皱鼻子小声咕哝,“看在长洲的份上,先原谅你。”
徐子渊抱着柳韶光,轻轻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右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肚子,仿若抱着整个世界,只觉得心中无限满足。
回到侯府时,柳韶光果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就像柳韶光方才说的,徐子渊当然不可能会叫醒她,仔细将她护好后,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抱下马车。寂静的雪夜中,清隽冷冽的男子珍而重之地抱着身批孔雀裘的女子,双臂纹丝不动,每一步都走的格外郑重,仿佛手里抱着的是他的全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周围的下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破这份安宁的静谧,直到徐子渊的身影越来越远,下人们抬头看去,只觉得侯爷和夫人之间那份暖融的温馨,竟叫人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凛冽寒冬,都要被那份脉脉温情消融。
柳韶光这一觉就睡到大天亮,徐子渊这辈子十分靠谱,早就借口柳韶光有孕,让人给吴氏带了话,说柳韶光应当安心坐胎,大冬天就免了晨醒昏定这事儿。是以柳韶光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别说一觉睡到大天亮了,就算一觉睡到黄昏,都没人敢管。
只不过柳韶光起来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柳璋乐呵呵地拿着一封信跑过来报喜,“舅舅给我们送了不少年礼,除了让我们好好照顾表哥外,还提了句榜下捉婿的事。别说,舅舅这还真不是瞎担心,就凭表哥的才学,金榜题名自然是不在话下,他又生了一副好相貌,这不就是最佳的女婿人选”
“舅舅现在正发愁,要是表哥被人抢了去,对方不合表哥的意,但又没办法拒绝。到底底蕴不如人家。”
柳韶光听了这话,瞬间想起来左都御史家的那位姑娘,认真来说,那姑娘模样很是出挑,家世也不错,若是江永怀的身世没有问题,怎么看都是江家高攀。
但现在柳韶光一听到江永怀三个字就觉得头疼。实在是他的身份太要命了,一个弄不好,江柳两家所有人的命都得搭进去。
哪怕还在过年,柳韶光的兴致都被江永怀给破坏了,勉强给了柳璋一个笑脸,“京城好姑娘多的是,舅舅担心太多了,表哥好好念书,顺利中了进士才是正道。”
“谁说不是呢但舅舅的担心也有道理,表哥性子温和,若是娶了个母老虎进门,岂不是夫纲不振”柳璋那嘴就没闲着,噼里啪啦倒完这通后,又挪到柳韶光跟前,贴着她的耳朵道,“姐夫先前对表哥可不大客气,想来是知道表哥对你咳,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向前看,总归都是一家人,你也劝劝姐夫,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的。”
柳韶光瞪了柳璋一眼,“还用你说”
私下却愁眉苦脸,拽着徐子渊的衣袖耍赖,“表江永怀的事该如何处置才好你快点定个章程呀”
真要让他金榜题名,那也算是小小扬名了,起码也在景元帝那里留了个印象,到时候想再继续处理,那可就麻烦了。
不是柳韶光狠心,而是不敢拿江柳两家,甚至是全族的性命去赌。
徐子渊眼神晦暗,提到江永怀,总会让他想起上辈子那些不愉快的事,伸手轻轻拍拍柳韶光的背,柔声安抚她,“放心,一切有我。”
进了侯府,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江永怀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认输。
徐子渊从来不觉得江永怀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上辈子有心算无心,江永怀都没能如愿。这辈子,徐子渊有了防备,江永怀的结局,更是不用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