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大典在寺庙的正院。
正对着寺庙的大殿。
随着人群,跟着小沙弥的指引一路过去,安卿兮转身的时候竟然发现,庙里没有了柳依依的身影。
她不禁瞬间警惕了起来,一时之间任何玩闹的心思都没有了。
程璐鱼注意到她的神色,而后问“怎么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妥,心里却更加担忧了。
“无事。”
安卿兮宽她的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林微南忙走到她身后,声音温润,带给人安心的力量
“不用担心,我带了人手来。”
他总是这般贴心,敏感的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
转身,安卿兮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好。”
祈福大典开始的时候,众人面对着佛像,纷纷跪了下去。
唯独安卿兮和晏新寒站在那里,突兀的很。
三跪九拜,这是信徒的虔诚。
“卿兮”
程璐鱼抬头喊了一句,晃了晃安卿兮的手。
安卿兮抿着唇,迟迟没有动作。
她该如何说呢。
她对神佛有着最高的尊重,可是她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去做一个信徒。
她可以弯腰,但是她无法下跪。胎穿来到这个世界太过玄幻,她只信她自己。
她所求所愿皆虔诚,如果神佛真的佑护她的家人,她也愿还愿,千倍百倍都可。
忽然耳畔传来晏新寒的嗓音,低沉的,悦耳的。
安卿兮奇怪的瞧他一眼,问“为何不跪”
晏新寒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又为何不跪”
他身为皇家子弟,一身龙气。
在那等地方活着,若是他自己废物没用,满天神佛都护不下他。
他只管信他自己就好,只有他自己,能佑的了他自己。
安卿兮瞧着那一双桃花眼,忽然懂了什么。
她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微微一笑的时候眼波流转,满是潋滟风华。
她轻声道“我与你一样。”
与你一样
晏新寒听着,只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轻飘飘的桃花瓣落在了心上,明明那般轻盈,却在他心上起了涟漪,烙上了粉黛之色。
他兀自笑了,仍旧跌宕昭彰,却又是由内而外的松弛。
这一笑,桃花眼里有了光,光芒点缀在星子中,迷了安卿兮的眼。
不得不承认,宴桃花的皮囊,真真是最合她心意的那一个。
林微南跪在那里,尽量忽略掉耳畔二人轻声漫语,只认真听着那钟鼓声,和诵经声。
他双手合十,面色虔诚。
若神佛真的能够如他所愿
那么
他所求不多,只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
能够和她并肩的机会,一个未来,不和她分道扬镳的机会。
当诵经声和钟鼓声停下之后,四周的人都睁开双眼,慢慢起身。
所来之人皆有所求,因此并没有人看到这满院人中,身姿站立的两个人。
诵经祈福之后,便是解签之时。
许多信徒前来,为的都是这一签。
看着身旁的人,神色凝重紧张,双手合十的捧着木牌不断祈祷的模样,安卿兮挑了眉
“怎么,这木牌上的数字,难道另有玄机
那空明方丈为人解签,就是抽这木牌”
那她的木牌丢了
该怎么算呢
她又不死心的四处望了望,问程璐鱼“你说,那些和我一样丢了木牌的,知道可以解签后会不会心生遗憾”
程璐鱼无奈的笑了笑
“来的人都知晓这木牌的重要性,不会有人将木牌弄丢的。”
安卿兮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若是那空明大师抽中了我的木牌,我却没有木牌作证”
抽不到倒还好,抽到了就会觉得中了一百万,银子却长了腿飞走了。
“我还挺想问一问大师,关于我的天命预言之事的。”
听说那是一个老道士算出来的,她还想听一听这和尚大师有何高见。
说起天命,安南辞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安卿兮和晏新寒。
他挠了挠头,肩膀忽然碰了下晏新寒,将他们两个人隔得更远了。
“是该问一问那件事的,那老道士肯定算错了。”
颜渚白冷哼一声“那若是空明大师也这般说呢”
安南辞
他瞬间黑了脸,神色认真“那这和尚师父也肯定算错了。”
颜渚白“嗤。”
佛像后走出来一个小沙弥,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他双手合十弯了腰。
“主持说,此次解签只为三人。”
三个名额,让院子里的众人喜出望外,争破了头。
“选我,选我”
安卿兮远离喧嚣,远远的退到了一旁。
小沙弥这时候开口了
“请手中持有无字木牌和手中没有木牌的施主随我来。”
安卿兮
掏了掏耳朵,她一脸懵然的看着程璐鱼,问
“刚刚小沙弥说什么没有木牌的”
晏新寒站在一边,冷眼瞧她一眼“走吧。”
二人穿过人群走向小沙弥,众人不解了。
“这无字木牌我们都知晓,每三年会有一块,可是怎么会有人没有木牌呢”
安卿兮摸了摸鼻子,高声冲他们道
“因为我把木牌丢了呀。”
说着还心情愉悦的冲她们欠了欠身。
笑容愉悦的像朵盛开的极美的桃花。
晏新寒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家伙
倒是真的不怕挨打
小沙弥也没想到,竟然这一条就占了两个名额。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就听着下边的百姓迫不及待的喊着
“那最后一个名额呢”
这
安卿兮和晏新寒走到了他身边,那小沙弥想了想,道出了一个数字。
“柒玖玖贰。”
话落,人们纷纷看着手中木牌上的数字,却没有一个人向前一步。
程璐鱼站在后方,忽然道“这数字好像卿兮丢的木牌”
安卿兮这时候也瞪大了眼睛,她隐隐有了猜想,却不敢相信。
小沙弥看着众人互相四处观望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颇有慧根,目光巡视一圈落在了安卿兮身上。
“那二位施主,我们就走吧。”
安卿兮“另外一个呢不等了”
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笑的像个玉面狐狸一般。
小沙弥在前面带路,晏新寒一把揪起了安卿兮的后颈。
“走吧。”
明明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惹人嫉妒。
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开我,放开我”
安卿兮挣扎脱离了魔爪,气冲冲的抬腿就冲着晏新寒下三路踹去。
腿还未触碰到晏新寒呢,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腿,顺势借力往前一带,手扶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他神色冰冷,如同寒冬腊月的新雪“安姑娘自重。”
安卿兮
“自重”
到底该自重的究竟是谁呀
“貔貅院禁止打情骂俏。”
走过幽僻的小路,一道幼稚的童声忽然从禅房里传了出来。
晏新寒将安卿兮放下,安卿兮用力踩了踩他的脚,而后问小沙弥
“你们寺庙里,还有小孩子啊。”
“阿弥陀佛。”
小沙弥双手合十,赶忙否认“不是小孩子,是我家住持。”
安卿兮挑眉“你在开玩笑吧。”
就连晏新寒都不禁深深看了眼禅房的方向。
小沙弥“出家人不打诳语。”
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安卿兮和晏新寒进了禅房。
“小和尚诚不欺我。”
她嘀咕一声,下意识看了眼晏新寒。
晏新寒恭敬的看着那小孩子点了点头“空明住持。”
“空明住持”
安卿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那人虽然袈裟加身,可是那模样只是一个六七岁的肉包子才对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返老还童。
她走上前去扯了扯空明住持的脸,忍不住戳了戳,“这满脸的胶原蛋白,哪里会是住持。
小朋友,你是住持找来替他偷懒的吗”
晏新寒
他忍不住上前将安卿兮拽回来,一脸嫌弃的道“他确实是空明住持。”
安卿兮眨了眨眼,又想笑,可看到晏新寒那张脸,到底是笑不出来了。
她不禁规规矩矩的坐好,对上空明住持那双清明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后,垂下了头。
她想不透,小声的嘀咕“人怎么可能返老还童呢”
晏新寒沉吟片刻,见住持仍然笑着,便轻轻开了口
“传闻空明住持已过百岁,去年劫数已至,该化为舍利。”
停顿片刻,他又道“没想到,却是有了新的机缘。”
安卿兮听的云里雾里,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死后胎穿,便也都释然了。
空明住持道
“哪里是新的机缘,分明是油尽灯枯。”
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安卿兮
“我知你有何疑虑,天命所言非虚,只不过这命运走向,却掌握在你手里。”
安卿兮没吭声。
住持又用那孩童的声音脆生生道
“一十八岁,是为成人。
既已成人,才无畏送回应去之地。”
安卿兮心神一动,抬头定定看向住持。
一十八岁
她死的时候,恰好成人又以婴孩身份在此问世。
而该去之地他的意思莫非是,她本来就该在这里
安卿兮握紧拳头摇了摇头,而后道
“此番不符常理,实在难信。”
空明住持仍旧笑着,他道“老衲窥破天机,适才大限将至。”
他叹了口气,看着安卿兮,一字一句
“施主曾见过那海市蜃楼,曾遨游天际,足不出户通晓万里之事,一身本领更是由此习得,我说的是也不是”
安卿兮心神俱震。
她没有急着回应,而是悄悄看了眼晏新寒
空明住持笑了笑,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忍不住道
“有时候,这缘分不是天注定,而是人求来的。
所谓的天命预言,不过是看破往事之人,顺势而为写下的结局罢了。”
安卿兮一头雾水,晏新寒也盘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空明道长笑着继续道
“更何况,你们两人中间,已经有人开始相信彼此间的缘分了,不是吗”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
那么,是谁呢
而后,空明道长拿出两个锦囊,分别交给两人,只不过在递给晏新寒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晏新寒的虎头,害得他虎头一麻。
他笑着道
“我时日无多,若再有疑问,我也无法为二位解答。
你们可自行去寻那老道。”
他打了个哈欠,轻轻垂下头,竟是瞬间入定,没了声音。
小沙弥适时的推门而入,恭敬的冲二人道
“二位施主,请吧。”
出了寺庙,晏新寒的神色就变得更加冷峻了起来。
颜渚白凑到他身边,连叫了他数遍他都没有听到。
直到颜渚白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出手扼住对方的脖子将人踹到地上。
动作行云流水的,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颜渚白已经躺在地上开始呻吟了。
“表表哥”
晏新寒神色很是不对劲,比往常更冷。
他只是冲颜渚白伸出了手,轻声道“快些回去吧。”
安卿兮仔细想了想他们在空明住持房中说过的话,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晏新寒忽然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但唯一可疑的,就是空明住持那一句有时候,缘分不是天注定,而是人求来的。
那么这缘分,是谁求来的呢
她猜透,看不懂,只能摇摇头,将这话赶出脑海去。
可冥冥之中,有什么种子落进了她心里,扎下了根。
一行人向着山下走去,山路泥泞,天公不作美,竟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随行的护卫递上几把伞来,安卿兮和程璐鱼共撑一把伞,下台阶之时,却忽然被人用力的捏住了手腕。
而这时,雨势忽然急了起来。
安卿兮偏过头去,是晏新寒。
她疑问“怎么了”
他虎口处仍然麻的很,安卿兮都能感受到他手的颤动。
嘴唇翕动,他低敛了眉眼,而后又松开了手,面无表情。
他道“不用往前走了。这周遭,四面埋伏。”
“埋伏”
安卿兮挑眉看他,同时将伞递到程璐鱼手中,捏紧了手腕上的袖里箭。
全员戒备,怕自己护不住程璐鱼,她又将程璐鱼送进护卫队里。
有雨落在头顶,很凉,林微南正要递伞过去,却见晏新寒走了过去,为安卿兮撑起了一隅天地。
暮色黯淡,风吹雨落。
无人看到他眸中的复杂,和虎口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