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酩心头有一瞬被巨大慌乱所笼罩,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行不能把他忘了”
但在对上江荇之清亮眼神时,他又将几欲出口话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掩去面上那丝不易察觉焦急冷静,冷静江荇之这么说代表他还是喜欢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钟酩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这段时间哄着江荇之说了好多直白热烈情话,颇有种“恃宠而作”味道。
若是早点主动脱马还能给人惊喜,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扒掉马甲按对方性格肯定会恼羞成怒。
尤其江荇之还在犹豫要不要忘了自己,会不会一气之下真就不要他了
不行,不能不要他
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掉马。
万千思绪在几息之间飞速运转,钟酩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将小马甲一裹。
他故作镇定地先叫了一声,“灯灯。”
江荇之仰脸看向他,态度宽容又鼓励,“你可以说心里话,我不生气。”
“”不,你肯定生气。
钟酩微微吸了口气,酝酿措辞,“我觉得,你这么喜欢他,短时间也没法轻易放弃是不是”
江荇之没反驳,“是啊。”
钟酩心头石头稍微落下来一点,思路逐渐流畅,“不如就顺其自然,强行扭转自己感情只会更辛苦。”
“那你是希望我不要移情别恋”
“我”钟酩舔了舔干涩嘴唇,“我希望你快乐。”
这话听上去还挺深情,挺大公无私。
江荇之抿着唇细细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柏慕这表态不太符合他性格但涉及感情,人多多少少也有不像自己时候,姑且还算是合理。
直到钟酩被盯得快要冒汗,江荇之这才收回自己视线,“阿座果然很为我考虑。”
钟酩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轮试探暂时结束,江荇之回到先前话题,“我去城中买个香炉。”
“我和你一起去。”钟酩赶紧道。
“买个香炉而已,一盏茶时间就回来了。”
“我正好也想逛逛。”
钟酩巴巴地跟上去,像是生怕江荇之在自己不知道时候跑了似。
江荇之侧目,“你什么时候有了逛街爱好”
“”钟酩诚恳,“不知不觉就培养起来了。”
“那走吧,要鼓励你爱好。”
“灯灯真好。”
两人说完,蓝色身影飞身掠出望台,钟酩落后一步随之飞身而出。
他按下心头躁动情绪,自我安慰
没事,短时间内问题不大。江荇之不会这么快就不喜欢他,只要赶紧和人一起回到一千年后,他就能重拾“墟剑”身份,和他灯灯正大光明地甜甜蜜蜜
至于“柏慕”这个马甲丢了就丢了吧
两人片刻落到洵阳城里。
卖香炉小店很好找,江荇之随口一问就打听到一家。他没多闲逛,直奔目地而去。
两人气质衣着出挑,刚跨入店中,店主便热情相迎,问过江荇之要求后给人推荐了好几十款。
江荇之低头挨个挑着,钟酩跟在他旁边瞅有没有哪个小一点,一次烧就少一点。说不定效果没那么显著,还能让江荇之多梦梦自己,给岌岌可危爱情加固。
他看准江荇之摇摆不定时机,伸手指了个最小,“灯灯,这个如何”
江荇之皱眉,“这也太小了,不够大气。”
“够了够了。”钟酩低声哄劝,“这个精致可爱,和你一样。”
一道实质性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荇之凝视着他,“你觉得这个形容会让我很喜悦吗”
钟酩,“”
钟酩奋力找补,“我以前从没夸过人,你是第一个,我夸得还不熟练。”
他言辞恳切,江荇之便收回目光,大度地原谅了他。
挑了半晌,江荇之最终选了个大小适中、做工精致。钟酩帮他拿着,他则去柜台结账等人找零。
背对着那道身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
钟酩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捧这鼎小香炉,心念微动。他想悄咪咪做点小手脚,让这香炉焚烧效果不那么好,但又怕被江荇之察觉到。
他纠结得手指都收紧了,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怂时候。
一转眼,江荇之已经付好了钱回来。
他看面前男人手捧香炉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得像是在陵墓前奉香,“柏慕,你在做什么”
钟酩痛失良机,却还要不露声色,“在认真地等你。”
“也不用认真到这种程度。”江荇之神色复杂地接过香炉揣回兜里,不知道还以为这香是奉给自己,“我们走吧。”
那香炉一晃没入储物袋,钟酩眼神追过去,“喔。”
两人出了店门回到街头。
江荇之问,“你想逛什么”
钟酩一时没回过神,“什么”
江荇之耐心提示,“你最新培养起来爱好。”
“”那不过就是个借口,他这会儿哪有心思闲逛。只想赶快和江荇之回到一千年后,把他马甲摘了。
“好像又没那么爱了。”钟酩说,“还是补全魂魄事要紧。缥缈宫解决不了,我们再找万药谷问问。”
江荇之柏慕爱果然是来去匆匆。
他没再深究,顺着对方后半句叹了口气,“可惜我和万药谷没什么交情。”
钟酩说,“回去问问无芥,看他客户里有没有万药谷人。”
江荇之恍然夸赞,“你可真伶俐。”
两人立马结束了闲逛,回到昆仑直奔无芥小院。
这会儿接近黄昏,无芥正巧从外面算完卦回来。他打开门,看江荇之、钟酩两人齐齐站在门口,眼皮一抽,“门主和护法真是连喘口气时间都不给贫道留。”
钟酩对无芥还算宽容,他就候在门口盯着人说,“你现在喘吧,大师。”
无芥,“”
“哈。”他短促地喘了口气,感觉还不如不喘,心头憋得更厉害了,“罢了,二位有事直说。”
江荇之开门见山,“大师和万药谷有交情吗”
“万药谷”无芥说,“正巧,贫道前几日才给万药谷左护法算过一卦,替人促成了姻缘,也算是有恩。门主若是需要,贫道可帮忙联系一二。”
“需要需要,多谢大师。”江荇之欣然。
无芥效率很高,看得出来确是有恩于人,三言两语间对面护法便帮忙向谷主递了口信,约好翌日便可上门。
打过招呼,传讯挂断。
江荇之注意力慢慢偏转,“大师,你替别人促姻缘见效这么快,怎么到我这里就不太灵”
无芥隔着眼皮子看了旁边钟酩一眼,“这可不是贫道错。”
是命中注定要来这么一出起承转合,当然,都是作出来。
他阖着眼,江荇之看不见他眼珠往哪儿瞥,钟酩却敏锐地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那道视线饱含深意,仿佛语末还缀了声“呵呵”。
钟酩顿时有种被看穿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催促江荇之离开,“我们就不打扰大师了。”
出了无芥院子,正碰上从山阶下走上来诛绪。
“门主,柏护法”诛绪兴冲冲地打了个招呼,突然看见钟酩腰间挂着那条流苏坠,显然是祈岁日纪念品。
想到自己曾经对柏护法质疑,诛绪立马找补,“护法大人果然是有礼物”
他补完一句还觉得不够,不禁大加赞赏,“门主真是厚爱护法大人,看这流苏坠,和大人是多么相配”
钟酩蹙了蹙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若是放到半天前,他说不定还要沾沾自喜。现在他却有了一丝丝警觉为什么江荇之愿意把送给他墟剑礼物分给他柏慕
难道对他感情从那会儿就开始变淡了
钟酩心头不淡定了。
诛绪夸完抬眼看去,却见对面脸色更加深沉。
他,“”柏护法心思,还真是难懂。
江荇之不知道柏慕又被诛绪戳到了什么开关,反正这段时间柏慕一直活得像个未解之谜似。
他本着人美心善原则,出声拯救不知所措诛绪,“招人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是,门主”话题翻篇,诛绪忙翻开小本本向人仔细汇报。
一通汇报下来,江荇之觉得没什么问题,又问了句考核时间,确认自己能参与他这几日都在为炼化彼岸花而奔波,但还是想参与宗门招人考核。
他听完挥挥手放人走,“安排得不错。”
诛绪看了眼还在兀自深沉柏护法,行了一礼赶紧开溜。
江荇之带着一脸思考人生钟酩回了山顶,日头已经在山巅沉落。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没去打扰沉思中男人,转头回了自己屋中。闲暇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没过多久月上梢头,又到了入睡时间。
江荇之摸出今天刚买香炉摆在案头,取了一小撮安眠香放在“隔火”上。
他倒不是真不想再梦见墟剑,就是有些好奇效果到底如何。
反正就算不做梦,他也不会真把墟剑给忘了。
哧一簇火凭空烘在炉底,幽幽香气自镂空铜盖间四溢出来,满室生香。
袅袅细烟盘绕在空中,桌案上方正是开了道缝隙雕窗,丝丝幽香钻出窗缝,融入山头夜间清冷空气,足以让隔了不远人嗅见。
江荇之点完香翻身就睡,心底莫名平静下来。
竟是真一夜无梦。
翌日,江荇之起床出门。
推门而出刹那,隔壁院中男人立马转头看来。
江荇之见钟酩今天居然没有练剑,也没有打坐,好像就只是单纯坐在那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看他起了,钟酩三两步走过来停在他跟前。
江荇之身上还残留着安神香味道,幽幽沁香萦绕鼻尖,就是这股香味,昨夜弥散了大半个山头。
钟酩压下自己心慌意乱,“你这么快就点了”
江荇之说,“我就是试试效果。”
“效果如何”
“一夜无梦,睡得可好了。”
钟酩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江荇之揣测着他神色,“我睡得好,你好像不开心”
“怎么会。”钟酩勉强牵起嘴角,“我只是,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说完顿了顿,没忍住又问,“你不梦见他,就叫睡得好”
江荇之心说至少醒来之后感觉挺好,不用再叨叨那堆清心咒,“是啊,毕竟天天做梦还是很折腾人。”
一想到自己恐怕把几百年清心咒都念完了,江荇之忽而语气幽幽,“如果让我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无妄之灾”
什么叫“无妄之灾”,懂人自然能懂;若是他多心了,听不懂也就罢了。
钟酩心头一提,尾椎紧绷,好像被揪住了尾巴似。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随意平淡,“你要如何”
江荇之迎着天际初升朝晖,笑得温和,“我定把他皮扒了。”
钟酩,“”
完了,他这马甲真撕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