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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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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是在露台上吃的,  盐焗鸡、盐焗虾配了凉菜,正好下酒菜。

    陆老板开了一瓶红酒,给小朋友的换了可乐。

    还是架不住小叔叔好奇的眼神儿,  陆忱慢悠悠给他讲过他爸找上门儿来揍他那点旧事。

    其实是有点丢脸的。

    他大学跟家里出了柜,  只是他父亲倒没想到,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盯上小叔叔。

    宁晃当年在陆家一脉亲戚里,是有了名的凶狠混账。

    当年宁晃父母离婚、闹到两边动手时,他险些把他爸开了瓢,  后来年夜饭一言不合,  敢上手掀桌。

    宁晃在陆家那边,  是一个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狠角色,  后来有了名气,人便越不敢招惹他,亲戚背地里骂他狼心狗肺,当着面儿却连个屁不敢放。

    这样一个人物,纵然他出了柜了,谁也不敢往那上想。

    在一起住得久了,  别他父亲,  陆家一门子亲戚犯嘀咕,背地里嚼舌,  陆忱跟宁晃一起住了好些年,  过年不见回来,他又是个脑子有问题、喜欢男人的,别是已经好上了。

    又宁晃是个唱歌的,娱乐圈乱得很,谁知道跟陆忱在搞些什么东西。

    在小男长得漂亮的,  走歪路的可不少。

    这烂话七传八传,变了样子了。

    父亲最好面子的一个人,听了黑脸、憋不住气。

    后来一个没忍住,冲上门儿来了。

    那天宁晃出活动了,只有他在家赶报告做项目,开门的一瞬间知道要糟。

    却也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

    他父亲往沙上一坐,他只能给他爸倒水。

    杯子不用放下,开始训他。

    那套词陆忱在电话里要背下来了,无非是他脑子有病、忤逆不孝、心变态。

    陆忱低听着,一句一句,心慢慢掉到谷底。

    父亲明显看出他敷衍来了,“我在这儿跟不清楚,跟我回家。”

    陆忱低着不回。

    父亲盯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话“什么”

    他便抬起来,慢慢“爸,对不起,我暂时不打算回家。”

    “有什么话,您完吧。”

    父亲便摔了手上的玻璃杯。

    “啪”一声,玻璃片四处飞溅,滚落了一地,划过他的手背。

    这样挨了一巴掌。

    紧接着吃了拳。

    他打了个趔趄,拳紧了紧,又松开,到底是没法儿还手。

    这步骤也是很熟悉,兴许是他已经在谷底、再没什么期待了,竟然连怕不怕了。

    他昏地想,也这么回事儿。

    唯一糟糕的是,这是小叔叔的房子。

    杯子碎片回要扫起来,买新的才好。

    不知道有没有碎片落进沙下面,回得挪开看看。

    挨打是疼的,可他不知怎的,在这一刻,竟然已经走了神了。

    却冷不防听见了小叔叔的声音。

    接着他父亲推搡他的手,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回过神来,宁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

    紧绷着面孔,让他父亲推搡了一把。

    应当是刚从活动回来,身上还穿着黑丝绒的衬衫,白西装搭在左手臂。

    化妆师在他的眼尾点了一颗水钻,在灯底下闪着光。

    宁晃把他往后拉了拉,冷淡地看着他父亲,半晌“干什么专程来我家打人”

    “是看着我脾气好、好欺负么”

    宁晃比他父亲矮一个。

    却偏偏气势冷得瘆人,静静站在那,把他牢牢遮在身后。

    经纪人跟宁晃一起回来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父亲喘着粗气,脖子红“闪开,我是他爸,他是我儿子。”

    “这是我家,”宁晃冷声,“我他妈爱站哪儿站哪儿。”

    陆忱的喉咙堵得厉害,竟然不出话来。

    他轻轻拉了拉小叔叔的衣角,试图让他不要掺和进他的倒霉事儿里。

    “怎么,还想动手”

    宁晃却岿然不动站在他面前,只盯着他的父亲慢慢“这边警察可不和稀泥,是谁打人得进局子。”

    “要打的是我,还能顺便送上报纸,条版。”

    他父亲不动。

    宁晃对门口的经纪人“赵哲,打110。”

    经纪人“哎”了一声,不明所以,还是掏出手机来。

    开始拨号。

    他父亲终退了一步。

    定定看了他半天,扭走了,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直到门关上,宁晃才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空气,也骤然松快了下来。

    经纪人也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动手。”

    宁晃冷哼了一声,“他那么高的个子,我动手也得打得过啊。”

    经纪人问“这人怎么回事电话还打不打”

    宁晃“打个屁,吓唬吓唬他得了。”

    “先下楼,给我买点创可贴回来。”

    经纪人远远看了陆忱一眼,“脸肿了创可贴没用啊。”

    宁晃本来漂亮冷肃的脸,瞬间扭曲了,倒抽了一口冷气,骂“不是他,是我。”

    “我踩玻璃碴上了,妈的陆忱,松手。”

    他话还没完,让陆忱给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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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玻璃碴扎得不深,宁晃一踩上知道不对劲儿了,只是当着他爸的面儿,得摆出一副冷脸来,才没有动作。

    只是陆忱急得要命,急巴巴叫来了家庭医,把碎玻璃取了出来包扎好。

    送走医和经纪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闷扫干净地上的碎片,又给宁晃脱了鞋。

    一只脚踩上了玻璃碴,另一只脚还穿着鞋。

    宁晃也知道自己狼狈,尴尬又别扭地“我进门儿脱鞋呢,谁想到一抬挨打了”

    “爸也是,揍怎么连个预告没有,动手动手。”

    陆忱不话。

    他当着宁晃的面儿挨了揍,难堪得厉害,看宁晃受伤,本已经沉到谷底的心脏,又不知道让谁给攥了一把。

    始终是抬不起来。

    嘴唇蠕动了好半天,挤出一句“对不起”来。

    声音又低又闷,像被扔出家门的大狗,垂丧气“小叔叔,对不起。”

    宁晃叹了口气,勾了勾手、“过来。”

    他走过。

    肿着的脸让小叔叔掐了一把。

    疼得倒抽凉气。

    宁晃轻哼一声,“对不起什么”

    “让人打得跟猪似的。”

    他没话。

    宁晃目光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看见,他手上也让玻璃划了一道,皱着眉“刚才怎么没让医给也包一下”

    陆忱小声“忘了。”

    宁晃气得想飙脏话。

    压了下,拿起医留下来的纱布碘酒,哼了一声“伸手。”

    陆忱伸出手来。

    宁晃拿着棉签,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给他涂碘酒。

    冰凉凉擦过伤口,一阵阵火辣辣地疼。

    陆忱却觉不到似的,一动不动。

    宁晃一边涂一边嘀咕“也是的,爸揍,在那站着,长两条腿干嘛使的,不能还手还不能跑么”

    “平时没见那么老实听话。”

    灯光下,宁晃的睫毛一颤一颤,耳边的碎也跟着微微的晃。

    上过药,又拿纱布给他包上。

    呆了一会儿,见他不想话。又拿了根笔,绕开伤口,在他纱布外轻轻画小人。

    垂丧气的表情,蔫耷脑的神色。

    差两个狗耳朵,跟陆忱一模一样、活灵活。

    陆忱看着看着,本来沉重烦闷的情绪,不自觉轻轻飘起了一点。

    他收回手来,看了又看,终忍不住“小叔叔,还会画小人啊”

    宁晃见他终开口了,把笔帽合上,轻声“十几岁上课的时候不爱听课,除了听歌,在干这事儿。”

    “还经常让主任抓到,挂教室门口展览。”

    陆忱不可思议地看他“展览的画”

    “展览我。”宁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陆忱,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陆忱愣了愣神。

    原本干涩的嘴唇,终弯出了一丁点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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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晃那天为了哄他高兴,极罕见地跟他自己以前的事儿。

    他高的时候,晚上还经常驻唱赚活费,唱完了睡人家酒吧,二天刷个牙跑学校,连衣服没换,铆钉上衣破洞裤,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只能在门口找人借个外套,自欺欺人似的、披上往门里冲。

    一般来,冲一半,让主任给拎着后衣领拦下了。

    接着站门口全校展览。

    “丢死人了。”哪怕二十七岁了,宁晃想起那个场景,还是会拧巴起眉毛来。

    坏学也知道丢脸。

    故意装出混不吝、不在乎的酷哥样子,抄着兜站门口,谁路过看他一眼,他假装看不见。

    好学陆忱没有过这个待遇,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趁他不注意我跑了,还真站在那展览么。”宁晃轻描淡写。

    想了想,又“不过我这样不守规矩也不怎么好,高的时候没什么朋友,那时候老往酒吧跑,我们学校传我是混混他们不太敢跟我话。”

    “学校倒是有几个真混混。我嫌他们傻,不乐意搭他们。”

    他虽然也不怎么念书,跑酒吧好歹是赚钱的,看不上那群正事不干、天天知道花家里钱、给家里找事儿的傻子。

    陆忱几乎能描绘出一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小叔叔,眉眼桀骜又清俊,孤零零一个人在学校角落听歌。

    这得多招高的小姑娘喜欢。

    他便忍不住问“高的时候,没人给塞纸条啊”

    宁晃懒洋洋“有,不过看了也装没看见。”

    他十几岁时还没遭遇过社会毒打,拽得要命,什么卿卿我我情情爱爱的,压根儿进不他的眼里。

    看人家小情侣让教导主任抓住,犯嘀咕,在旁边嘀咕有什么可腻乎的。

    嘀咕完了,看教导主任点,指着他对小情侣“看见没,连他懂这个道。”

    然后教导主任又踹他一脚,“好哪儿了,天天迟到早退,倒是不谈恋爱,也不干人事。”

    “给我墙边站着。”

    他骂骂咧咧又墙边站着了。

    他这些怪丢人的,偏偏他家大侄子爱听这个,听过了,看起来明亮一点。

    宁晃严重怀疑,陆忱是喜欢听他出糗。

    一扭,看见陆忱眉宇渐渐散的阴霾,到底是忍下了。

    算了,爱听爱听吧。

    陆忱忽地“小叔叔,要是我给写纸条,也装没看见”

    宁晃笑了一声,“我高那会儿,还在初吧小屁孩”

    差四岁。

    这么一算还挺大的。

    陆忱偏偏有点儿固执地问他,“我,如果呢。”

    “要跟差不多大呢我给写个纸条,塞桌洞里。”

    宁晃盯了他半天,脑海里隐约描绘出陆忱高时的轮廓。

    耳根不自觉热了热,撇过,淡淡“那得看写的是什么。”

    陆忱忽的嘴角终翘起来,这样悄悄抱住他。

    像抱住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棉花娃娃。

    宁晃轻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浪什么浪。

    又迟疑了片刻,问他,心情好点没有

    陆忱点了点。

    又摇了摇。

    宁晃看不懂他加了密的暗语。

    却冷不防,被轻轻亲了额。

    轻缓又笨拙地堵住了嘴唇。

    黏糊糊亲了许久。

    最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像大狗一样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地喊他。

    小叔叔。

    宁晃愣了愣神。

    终垂下眸,揉了揉他的。

    声音是罕见地无措和柔软。

    “陆忱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