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淡落了一回水,却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她本以为简云丰会逼着自己马上启程,前往庵堂。
但没想到的是,简云丰忽然接到本朝山水画大家马云生的邀请,第二天下午便往白云观去了。
临走前,简思越简思敏向他求了情,求他把简淡留在家里,换个别的什么处罚。
夫为妻纲。
简云丰并不为难,而且,他也觉得家里没人照看不行,便罚简淡抄一百遍心经了事以三个月为期。
简思越写了封信,让小厮送去庵堂,除问候之外,顺便告诉崔氏和简雅不用等简淡了。
经过那个兵荒马乱的早上,简思越和简思敏对崔氏颇有微词,只是碍着孝道无法宣之于口罢了。
六月初五,讨厌送瓷泥时告诉简淡,初六上午巳时初刻,沈余之在梧桐大街的澹澹阁等她。
“淡淡”简淡有些无语,这个名字太直白了吧,而且也不好听。
讨厌憋着笑,点了点头,“是蛋蛋。”
他没看过匾额。但他家主子是这样说的简三姑娘是个小笨蛋,所以就叫蛋蛋阁。
多有趣的名字啊
如果他是客人,肯定很想进去看一看。
讨厌瘪着嘴,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憋着坏。
简淡不禁有些崩溃,“不会是笨蛋的蛋吧。”
讨厌登时面容一肃,“小的只知音,不知字,还请简三姑娘见谅,明日您一去便知。”
于是,简淡做了一晚上的梦,匾额上的名字一会儿是“淡淡”,一会儿是“蛋蛋”,迷迷糊糊睡到天蒙蒙亮,被突然滚过来的两只硕大鸡蛋吓醒了。
简淡练棍时没看到沈余之。
他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早上一直不在,晚上也没有露面。
若不是有了邀约,她几乎以为他又病了。
辰正出发,简淡赶在巳时前抵达梧桐大街。
将一拐弯,骑着马的烦人就冒了出来,将简淡的马车带到一处装修簇新,还未挂上匾额的铺面前面。
简淡下车后,左右看了看,对白瓷说道“这不是前些日子来过的铺子嘛。”
白瓷点点头,“虽然门窗都换了新的,但婢子记得这棵梧桐树。姑娘不记得了吗,咱们在林家时,来过这
里很多次。”
简淡“”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记得。
天气好像更热了。
简淡把折扇摇得哗啦啦作响之前做得好好的旺铺不做了,改卖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匠人做的瓷器
她何德何能啊
沈余之站在二楼的窗户旁,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穿着靛青色男装的简淡。
“还挺像样的。”他说道。
藏在暗影里的蒋毅撇了撇嘴,嘟囔道“皮肤太白,眼太大,眉毛太弯,嘴太小,跟朵花似的,哪里就像样了呢”
沈余之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
蒋毅哆嗦一下,又往墙角靠了靠,然后闻了闻袖子,血腥味依旧刺鼻。
他嫌弃地甩了甩,把手被到身后去了。
刚杀完人,就赶来见心爱的姑娘,世子也太那个了吧。
“哪里都像样儿。”沈余之眯了眯眼睛。
小笨蛋个头够高,身姿挺拔,走路飒爽,就连摇扇子的动作都与男孩子相差无几,足见她在女扮男装上下过功夫。
做什么像什么。
他欣赏凡事认真的女人。
简淡刚要进铺子,沈余之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眼底青黑,像是薄薄地涂了一层石黛。
沈余之道“来了。”
简淡抱了抱拳,“在下见过世子。”
沈余之笑着还礼,“简三公子,里面请。”
他如此煞有介事,倒搞得简淡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讪讪地说道“世子先请。”
沈余之便转了身。
简淡与他保持半步距离,跟在后面。
走了没两步,沈余之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简淡一眼,歪了歪脑袋,示意简淡跟上来。
简淡没懂,“啊”
“小笨蛋”沈余之一伸手,大喇喇地搂住她的肩膀,笑道“一起走吧。”
简淡羞得满脸通红,怪不得这么配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喂,你够了啊”她挣扎出来,愤愤地瞪了沈余之一眼。
沈余之无辜地摊摊手,“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本世子只是想让你往前一步。”
“你”简淡气结。
沈余之笑眯眯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了好了,快进来吧,你不想看看你的瓷器会摆在怎样的铺子里吗”
“无赖”简淡毫
不客气地把搭在肩膀上的手拍掉,气呼呼地往前走。
沈余之得意地翘起唇角,紧随其后。
货柜都是簇新的,墙上靠着三组高架子,中间有两组多宝阁屏风,把整个铺子分成两个小区域。
每个区域都有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桌面上摆着茶具和花瓶,花瓶里插着娇艳的月季花。
家具是樟木打造的,只漆桐油,青花瓷陈列其中,更显色彩亮丽,颇有自然淳朴的生活气息。
装修风格与同类瓷器铺子大相径庭。
“好看。”简淡说道“与众不同,且耳目一新。”
沈余之点点头,美滋滋地说道“简三公子好眼力,英雄所见略同。”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简淡想埋汰他两句,然而视线往上一挑,就瞧见了他眼底的黑,心头微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虽不懂朝政,可也明白一点与庆王抗衡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在百忙之中抽出身,关注这么一间小小的铺子,甚至倾注了诸多心血,这到底说明什么
道理并不深奥,简淡不会不懂。
“坐吧。”沈余之亲自拉开一把椅子。
“谢谢。”简淡不太适应如此殷勤的沈余之,别别扭扭地坐下了,说道“世子的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不好看吗”沈余之摸了摸脸颊,他的手呈青白色,比脸色还要难看。
简淡摇摇头,“很不好看,眼底青黑,指尖发青。”
“哦”沈余之朝讨厌伸出手,“我看看。”
讨厌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用布帕擦了擦,放到沈余之面前。
沈余之仔细照了照,唇角的笑痕顿消,眼神也变得黯淡了起来,自语道“不过一宿没睡而已,怎么这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简淡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沈余之打小身体不好,于此一向有心结。
简淡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便道“前两天我也这样,只要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恢复过的。”
“哦对,你说的对。”沈余之的桃花眼里又有了笑意,他站起身,“那我们回去睡觉吧,走了走了。”
简淡笑了笑,这厮看着可怕,内里还是个孩子呢。
“世子先走,在下好不
容易出来一趟,还想去别的铺子转转,看看行情。”
沈余之一摆手“不用,睡觉要紧。”
简淡道“世子,是您要睡觉,在下不睡。”
沈余之脸色一肃“我说睡就睡,马上跟我回去。”
简淡面红耳赤“”
讨厌和烦人面面相觑,差点笑出声来。
简淡恼羞成怒,正要拍案而起,却听沈余之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走吧,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简淡“啊”了一声,兔子精似的跳了起来,双节棍也从腰带上拿到了手里,“我们分头走。”
沈余之眼里精光一闪,“现在京里有传言,说本世子看上你了。你现在就是本世子的软肋,分头走并不安全,你还是乘我的车吧。”
“这”简淡防备地看了沈余之一眼。
“走吧,不要胡思乱想。”沈余之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沁满了寒意。
简淡一哆嗦,下意识地点点头。
可一上车,又有些后悔了。
她与沈余之抵膝而坐,四目相对,却又不知聊些什么,太尴尬了。
沈余之大概觉察到了她的局促,开口问道“喜欢铺子的名字吗”
“淡淡”
“嗯,澹澹。”
“好像不大好吧。”
“水何澹澹,水主财,寓意好,又朗朗上口,哪里不好了”
“啊”简淡自作多情了,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沈余之拿起一个迎枕,垫在后背上,笑道“鱼游水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觉得这个名字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谁跟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世子,我们孤男寡女,于礼不合,我要下车。”
简淡接连两次被沈余之内涵,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双手一按,就要起身下车。
沈余之长腿一伸,踩住车门,“外面危险,不许下。”
车窗开着,简淡往外面看了一眼,一切风平浪静,不禁怒道“哪有,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咴咴儿”
马匹忽然嘶鸣一声,车厢猛地一晃,直接把简淡从座位上甩了出去。
只听沈余之闷哼一声,简淡就像只四脚拉叉的兔子一般趴在他身上,两人嘴巴对嘴巴,竟然亲了个正着。
简淡
的脑袋撞到车厢,鼻子也被磕得酸疼,竟然未能在第一时间从沈余之身上爬起来。
沈余之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意识到预谋好的吃豆腐时间到了。
他嘴巴一张,香喷喷地就是一口。
简淡唇上吃痛才明白自己着道了,正要爬起来给沈余之两个耳光,就听“轰”的一声巨响,身体直往下坠
“真的有刺客”她下意识地抱住沈余之,拼命翻了个身,让自己做了肉垫。
马车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行进的更快了,车厢与泥土摩擦发出的摩擦声听着让人倒牙。
烟尘也大了起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杀马,杀马”
“有刺客,有刺客”
外面鬼哭狼嚎,一片混乱,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