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太爷亲自将简淡接出皇宫。
在马车上,简淡将御赐的木匣子摔在小几上,匣子里的花瓶撞在匣壁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简老太爷什么都没说,心疼地看着小孙女,大手覆上她的发顶,来回揉了揉。
他不问,简淡也不说,脑袋一歪,靠在他老人家肩膀上,听着他平静的呼吸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回府后,祖孙俩先去松香院了。
除大房外,其他女眷都在,包括崔氏。
二人一进门,马氏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老太爷怎么样,是不是很顺利”
简淡第一次进宫,又不曾学过宫廷礼仪,马氏怕她酿下大错,给家里带来隐患。
简淡行了礼,按照简老太爷的指示,在他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落座后,她说道“多谢祖母挂念,一切顺利。皇上知道孙女喜欢瓷器,还赏了一只官窑花瓶。”
泰平帝金口玉言,说赏简淡梅瓶,但实际上却是一只花瓶。
简老太爷说,泰平帝想要表达的是“名不副实”,旨在提醒简淡,她不是他满意的那一款孙媳。
简淡让白瓷把匣子搬过来,打开,抱出一只白瓷花瓶。
花瓶瓷质细腻,色泽温润,如同上好的玉器。
东西是好东西,但简淡提不起兴致宠爱,如果能送人,只怕她当场就给两眼放光的小马氏了。
众人体会不了她的心情,七嘴八舌地问她进宫时的所见所闻在座的女眷中,除了马氏,其他人都没进过宫。
简淡不得不勉强编几句溢美之词来形容长春宫的典雅、淑妃的贤淑,以及泰平帝的威严。
明明是几句谎话的事,简淡却感觉心力交瘁。
简老太爷见她脸色不佳,以有事要问简淡为名,带她去了内书房。
他安排李诚上了茶,让简淡踏踏实实地喝完两杯,说道“跟祖父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形。”
简淡找到别在袖子里的针,取下来,放在简老太爷面前,“这是在偏殿时,放在茶里的针。”
简老太爷捏过去,脸色变了变,“还有呢”
简淡竹筒倒豆子,把接下来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皇家的孩子是孩子,犯错也无所谓,我简
廉不能计较,也不敢计较。可我简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了呵呵”简老太爷低低冷笑几声,大手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拍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走出去,打开书房的门,在门口吹了会儿沁凉的风,回转后,说道“你做得很好,祖父无可指摘。祖父很庆幸当时同意你习武,不然,即便没有毒药,那些屎尿也会要你半条命。”
“祖父,孙女在祖母那儿时还觉得有些后怕,跟您说完倒是好多了。看来,孙女的气运还不错,大风大浪虽多,但都顺利挺过去了。”简淡倾诉一番,心情好多了,反过来安慰简老太爷。
她拿起茶壶,给他的茶杯续上热茶,“孙女听舅祖父说过,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在您这儿可以变一变,智慧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您说是不是”
简老太爷被她说笑了,“你对祖父还挺有信心。”
简淡放下茶壶,“那是孙女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一件事,敢指着一屋子的书让孙女随便考的祖父整个大舜朝也没有几个。”
简老太爷点点她,“拍马屁。”
简淡道“您爱听就行。”
“真是傻丫头。”简老太爷在抽屉里找出一只木匣子,打开盖子,抽出两张银票,“既然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祖父多就给些银子吧,给小淡买个开心。”
“好嘞。”简淡双手接过来,一看面值,竟然是五百两一张的,“祖父,一千是不是有点多”
简老太爷摆摆手,“你该得的。祖父晚些时候会让黄老大夫过去一趟,你从明天开始就称病吧,松香院就不用去了。”
“至于睿王世子,且随他去吧。那孩子虽然聪慧,但性格不稳,若当真就此了结此事,也算幸事一桩,你懂吗”
简淡感觉心里空了一下,但还是勉强自己笑了起来,“孙女都听祖父的。”
“好孩子。”简老太爷抹了把脸,微微一笑,“祖父倒希望你能任性一些,那样才是个孩子。”
简淡道“该任性的时候孙女是不会客气的。祖父不用担心孙女,您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定要万事小心。”
简老太爷欣慰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放心,那位这般对你,其实也有不想为难祖父的意思。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从内书房出来,简淡心里平静不少。
只要简老太爷不倒,简家就不会倒;只要简家不倒,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沈余之嘛,不就是个男人吗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太多了。
简淡回香草园时,蓝釉和红釉已经放好了洗澡水。
她洗去一身晦气,换上居家常服,正要琢磨琢磨午膳吃什么时,简云丰来了。
简云丰知道简淡此行凶险,为安抚简淡,特地去城里买了最爱吃的叫花鸡,还有一匣子果脯,两包美味斋点心。
“小淡,这鸡很不错,因为有泥壳包裹着,肉还有点烫手呢,你快尝一尝。”
“好,谢谢父亲,您也吃。”简淡卸下一条大腿,“两个人一起吃才香,您就勉为其难陪陪我吧。”
简云丰吞了口口水,“好,父亲陪你一起。”
父女俩一边吃鸡,一边把进宫的事说了说。
刚开了一个头,简云丰的鸡腿就被吓掉了,他胡乱擦了擦手,匆匆交代一句,就往前院找简老太爷去了。
晚饭前,黄老大夫来了一趟,说简淡感染风寒,宜静养治疗。
简淡正式开始称病。
简雅现如今住在梅苑的东厢房。
虽说房间位置不好,但好歹近期内没死过人。
养了十几天,她的病好了,但臀部的伤还不大好,每天趴在床上,身子僵硬,难受得心浮气躁。
“病了进个宫回来就病了她身体不是很好么。”简雅不能理解,“对了,你不是说二老爷刚刚给她买了叫花鸡”
负责打探的小丫鬟咽了口口水,说道“是的,姑娘。二老爷带了好几样吃食呢,不只是叫花鸡。”
“好几样呐。”简雅的脸色很难看。
“肯定不顺利咯,呵”她狞笑一声,“看来某人要称病了呢,可我偏不让她如愿。”
白英蹙起眉头,“姑娘,还是算了吧。英国公府马上就要送纳采礼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姑娘还是谨慎些好。”
“你是在教训我”简雅抓起手边的剪刀就扔了出去。
“奴婢不敢。”白英不敢躲,闭上眼睛等剪刀砸过来。
她运气不坏,剪刀把砸在小腹上,只疼了一下。
简雅趴回去,说道“我为什么算了我告诉你,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她虽然嘴硬,但语气弱了不少。
白芨壮着胆子又道“姑娘别急,三姑娘称病肯定是有原因的,咱先把这原因打听着,到时候见机行事。”
三天后,淑妃又派人来,说淑妃对制瓷感兴趣,想找简淡好好聊一聊。
马氏被简老太爷嘱咐过,她亲自出面,战战兢兢地告了罪,替简淡说明原委,推掉了。
女官无功而返,由小马氏亲自送她出去。
刚出松香院,二人就见一个姑娘从松香院旁边的夹道过去了,看身形正是简雅简淡姐妹。
那女官停下脚步,盯着背影看了一会儿,问道“简三姑娘真的病了吗”
小马氏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道“那是二侄女,不是三侄女。姊妹二人一般模样,便是我们家里人也常常会认错。”
“是吗”女官一脸狐疑,“简二姑娘不是一直病着吗”
小马氏有些慌张地摆摆手,“没没没,她已经大好了。”
女官毕竟只是女官,不敢在首辅府放肆,带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宫。
淑妃正拿着一块湿布给兰花清洁叶片,一片一片,动作轻柔,优雅。
“她怎么说”她问道。
女官道“回禀娘娘,简老夫人说简三姑娘病了,重风寒,不能入宫,恳请娘娘体恤。”
“哦”淑妃手上一用力,叶子变形了,她从宫女手里取过剪刀,把叶子剪下来,“好巧,刚从宫里回去就病了,这岂不是本宫的罪过”
“既是如此,就派个御医过去看看吧,你亲自陪着。”
“是。”女官转身出了殿门。
小马氏送走女官,回自家院子坐了片刻,问身边的婢女,“你们觉得那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
婢女道“婢子看不出来,不过,婢子听说二姑娘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
简云泽也在家,问道“她们姐妹不是都病着呢吗”
小马氏就眉飞色舞地把经过讲了一遍。
简云泽道“既然打发走了便也罢了,你想那么多作甚”
小马氏反驳道“老爷,这可不是妾身想多了,你想
想,那女官回去定会如实禀报的,淑妃不怀疑才怪呢。”
简云泽想了想,摇摇头,“淑妃又岂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不要琢磨了。晚上我跟崔家兄弟喝两杯,你去厨房看看,多准备几个好菜。”
小马氏应下了,去厨房安排一番,又特地炖碗补汤给简云泽。
闲下来后,她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到底去松香院跟马氏告了简淡一状,“姑母,让咱们提心吊胆地替她圆谎,她却大摇大摆地出门了,太不像话了吧”
马氏吓了一跳,“这是撞上了”
小马氏捂着胸口,眼睛瞪得老大,“可不是撞上了,吓死我了。”
马氏怒道“她要找死,也不能拉着咱一大家子吧。走,你跟我去趟香草园。”
姑侄二人气势汹汹杀到香草园。
蓝釉红釉把人请进堂屋,端上最好的茶。
“三姑娘呢,还真当自己病不了成”马氏气不顺,语气很激烈。
蓝釉道“老夫人,三姑娘的确病了。”
小马氏不耐烦了,阴阳怪气地说道“行啦,糊弄糊弄外人倒也罢了,这会儿还装什么糊涂,赶紧让三侄女出来吧。”
她话音将落,就见门房的婆子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道“老夫人,淑妃娘娘派御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