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大师兄对视的那个刹那,衣轻飏想通了这些年六师傅给他开的诸多小灶,原材料都是由谁的。
大师兄怎么捉山鸡的不会还要用到守一剑吧
救命
衣轻飏平静地与他大师兄同样平静的眼眸对视,内心却有个声音按捺不住地狂叫这也太可爱了叭
下一刻他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个大巴掌。
疯了疯了,真是在山上给憋疯了,他居然能觉得大师兄可爱这还可能是个神仙,他一向最厌恶的虚伪至极的神仙
云倏默了默,决定敌不动我先动,佯作云淡风轻地提起手中两只野山鸡“这个,放哪儿”
脚下的老母鸡不合时宜地扑腾了一下,云倏后退半步,那母鸡正巧在他脚边生出一枚蛋来还是站着生的,云倏赶忙一个弯腰替它将蛋接下,避免了其坠地当场粉碎的下场。
母鸡咯咯咯跳着飞了,云倏保持着接蛋的姿势抬头望了衣轻飏一眼。这倒霉孩子果然在笑。
衣轻飏眉眼都是弯着的,盛不住的笑意。
大师兄果然还是太可爱了叭。
“阿一,咳。”云倏咳嗽了一声,“把你的蛋拿去。”
“不是我的蛋。”衣轻飏走过去伸手接来,仰脸给他大师兄一个明丽的笑容,“是大师兄接生的蛋,还热乎着呢,不信你摸”
“”云倏终于捂住额头。
衣轻飏却仍不放过他“别害羞嘛,大师兄,这也算及时伸手救了条生命不是你认真摸摸,真是热乎着的。”
也不知道那一刻脑子被丢在了哪个犄角旮旯,等衣轻飏回过神,他已经双手托起大师兄的手掌,一起合拢,握住那枚暖乎乎的鸡蛋。
衣轻飏的掌心是凉的,大师兄的掌心是温凉的,那枚蛋反倒成了连通他们二人最温热的存在。衣轻飏甚至一抬眼,便能一根根数清大师兄的眼睫。
出乎意料,大师兄没松开他的手,而是垂着眼睑,像在专心端详那颗蛋。
衣轻飏缓缓将手从温凉的掌心中抽出,握拢那颗鸡蛋,笑了笑“今天我晚饭多加一个蛋,托大师兄您的福了。”
这枚蛋短暂的蛋生可谓波澜曲折,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只恨短暂救过它一命的道长,此刻被眼前笑得眼花缭乱的美少年迷去心智,心甘情愿将它送于人手。
吸溜一口,晚饭时衣轻飏便和着面将它吞下肚。
三日后结课试炼,衣轻飏大约摸透了如何在大师兄手下,既接下三招,又不至于暴露他对大师兄的路数如指诸掌。
比剑毕,云倏收剑,目露讶异。
“竟进步如此之大”
衣轻飏煞有介事地抬袖拱手“是大师兄教得好。”
说罢,他不再矜持地黏上去,不停地问“大师兄大师兄,我这就算结课了吗明天不用练剑了吗我试炼顺利过了就没有什么奖励吗”
云倏不匆不忙地拿拭剑布给剑身擦净,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算结课了。明天仍要练剑,直到你决定好从今以后仍是练剑或是修习其他法器。至于奖励”
云倏淡淡挑起半边眉“我什么时候与你说了,通过试炼便有奖励”
衣轻飏不依,掰着指头给他算“二师姐给九七、九八他们上剑法课,结课时就带他们去山下玩了。十七师兄给他徒弟上课,结课时也送了一本手抄笔记以作奖励,还有九一师兄给他徒弟”
“停。”云倏止住他的喋喋不休,语气略带无奈,“你想要什么奖励,阿一”
衣轻飏眼眸明亮“可以随便提吗”
云倏微微颔首。
衣轻飏低下头,心中霎时钻出无数个想法要不要,借此试探一番若要试探,又要如何不动声色可试探了又如何,他不是早就猜到大师兄背后必定藏着秘密吗
有梨花瓣从院子中央枝叶扶疏的大梨花树飘落,掉在衣轻飏肩上与发梢。云倏极其自然地抬手,像做一件寻常不过的事一般,替他拂去花瓣,动作轻柔至极。
衣轻飏一怔。
大师兄仍比他高一个肩头,他微微仰头,想说些什么时,话已脱口而出了“我想吃饺子了大师兄能让六师兄帮我做吗”
又是深秋又没什么节日的,吃什么饺子,他也只是在那一刻突发奇想,说完便有些后悔了。但如他所料,云倏果然点头“吃吧。今晚就吃饺子。”顿了顿,又道,“我来做,就不必劳烦你六师兄了。”
衣轻飏露出讶异的表情“大师兄会做饭”
云倏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少做。看来你还没吃过。”
岂止这辈子没吃过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眼下居然轻易便体验到了。
衣轻飏以为大师兄很少下厨,必定手法有些生疏了。等云倏来到后厨借了栾小六的厨房后,衣轻飏便一直巴巴跟在云倏身后打下手,像甩不掉的小尾巴,期望帮他点什么忙。
云倏将守一剑扔到衣轻飏怀里,捞起袖子,卷到手肘,动作出乎意料的熟练。
系围腰,洗手,放案板,搓面揉面。等面团在一旁醒着的工夫,又切肉剁馅,刀工麻利至极。
不止衣轻飏在一旁乖乖抱剑,看傻眼了,栾六儿也惊奇至极地说“大师兄居然会做饭啊而且这刀工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人才练得出来的”
“葱不够了。”云倏皱眉。他记得给阿一的饺子,一定要多加葱的。
衣轻飏忙道“我去摘后山有块地,我种了很多葱”
云倏解下围腰,擦擦手“一起去。”
留在厨房等面团醒好的栾小六,过了好一会儿脑袋才转过弯来取个葱这么简单的事,需要两个人去
衣轻飏在自己的小菜地领着大师兄参观“这块菜地我已经种了五年了,都是每天上山偷偷背着二师姐种的,大师兄可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呀。”
他歪头,朝云倏调皮地眨眨眼,真像一个无忧无虑天真之至的少年。衣轻飏倒不怕大师兄拿出门规批评他,他已经摸透,制住他家大师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
果然云倏什么也没说,站在绿油油的菜畦中,垂眸四顾。
“种得很好。”
得了夸奖,衣轻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这片是大白菜,这片是小青菜,那里的架子上挂的都是小黄瓜这边种的是豌豆苗,煮面时掐一把放进去味道最香了,哦还有那边”
“这围栏里养的都是兔子,大师兄你瞧见里面最肥的那一只了吗耳朵上还有颗红点的就是九七和九八他们养的,他俩成天不知节制地给人兔子喂,小时候还瘦骨嶙峋的,现在都胖得走不动道了”
云倏很安静地立在他身旁,听他一句一句地絮叨。
“这些兔子,是那次斋日被我罚了之后养的吧”听他絮叨完,云倏才插了句话。
衣轻飏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红,小媳妇儿似的嗯了一声,为转移话题,扯住大师兄的衣袖,将他牵去角落里种的大片绿葱前。
葱一根一根绿得拿水擦洗过似的,一看便知由主人精心照料过。而且单看这种的规模,也知道主人是爱葱之人了。
衣轻飏折下较大较圆润的一根,摘掉叶片,只留下粗大的茎部,微微踮脚,插进大师兄的道士髻里,满意地退后看了看,笑着点头
“宝葱赠美人。”
属于是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了。
云倏扶住头上别致的“发簪”,确保它不会掉下,这才冷着脸将他的话倒过来说了一遍“是美人赠宝葱。”
衣轻飏呆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家铁疙瘩似的大师兄说了什么。
而云倏早已负手身后,镇定自若地往前走了。
平静的声音传来“不是说要吃饺子吗,愣着干嘛”
栾六儿端详着大师兄搅和肉馅的背影,挠挠后脑勺道“这是现在山下时兴的风尚吗拿根葱别头上”
衣轻飏跟他一起趴在桌台上,支着下颌端详大师兄个儿高条顺的背影,喃喃“会做饭的道士果然不一样。六儿啊,你说大师兄这条件搁道门哪儿不是顶配怎么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找个道侣啊”
栾小六想象了一下他们大师兄找了个道侣的场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敢想不敢想。我有回看罗浮宫有个弟子找了道侣,二人成日黏在一起,不嫌烦似的。如果将他们之中一个人替换成咱们大师兄,嘶,鸡皮疙瘩起来了。”
衣轻飏同样试想了一下那场景,不知怎的,起鸡皮疙瘩的同时,心头有股萦绕不散的淡淡不适感。
云倏头也不抬,两根葱茎却准确无误地向后砸在他俩脑门上。
“你俩很闲还不快来包饺子。”
“诶”衣轻飏应声,巴巴地贴上去了。
今晚的饺子出乎意料的美味,衣轻飏连吃了四碗。从此在他眼里,他家大师兄的厨艺再不亚于清都山享誉已久的大厨六师傅。
睡前衣轻飏正要摘下怀里挂的芥指,甫一碰到芥指,那位小祖宗的大嚷大叫便直冲他天灵盖。
“衣轻飏你个小王八蛋伙同玄微那个老王八蛋整我是不是”
“要杀要剐一句话把本尊困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衣轻飏摸摸额头,不得不打开芥指与他对话“您老这是占了小孩儿的身体,脑子也回到垂髫幼儿了这骂架,也忒幼稚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赤混长长呼出口气“你个小王八蛋还不跑你还留在这儿干嘛,打算将计就计别怪本尊没提醒你想跟这些伪善的神仙套近乎谈感情可别做梦了,到时候发现全是他们的圈套,我看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衣轻飏倒是对他这话引起了兴趣“你只与玄微见过一面,如何确定他的为人”
赤混道“本尊真不知道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该说你自以为有实力全身而退好。本尊问你,那玄微是何人”
衣轻飏不经意地念“据传,他是无上天尊座下首徒,三清境第一武神君。最有名的一战便是千年前,一剑将自诩无上的魔界尊主神魂俱”
“停停停后面就别念了。”赤混叹口气,“小鬼啊,本尊又问你,你又是何人”
衣轻飏轻轻一笑“想套我话”
赤混呸了一声“本尊猜也猜得到,你这种煞气如此之重的妖邪,要么是天命极其不顺,要么是后天经历极其不顺,要么二者兼有总而言之,天道待你之苛刻,远胜常人。”
衣轻飏思忖片刻“你大概是要讲,玄微为天道命定之人,而我是天道欲铲除之人。立场不同,不应与他成日厮混”
他又轻笑,显然没放在心上,“老生常谈。就算真如此,也不劳烦您老替我瞎操心。”
“我早已认命。”
作者有话说
赤混少他大爷的鬼扯,文案后半部分已经暴露了,你认个大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