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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叮叮当当

    驼铃自黄沙中由远及近。

    客栈门口,郑允珏闲坐一根小板凳上,不抱什么希望地抬眼看去。

    可这回这一看,他黯淡无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两个当地人牵着一远一近两个骆驼,上面坐着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像是一对师兄弟。

    大的不知多少岁数,那张冷脸一看便是硬邦邦臭石头一样的剑修。小的却生着一张极其惊艳的脸,眉间一点红痣与这黄沙相衬,像极从大漠里长出来慑魂噬魄的妖精。

    郑允珏知道不止自己目光久久停在那张脸上,周围闲坐一圈的“旅人”们也都眼放青光,幽幽落在那美人道士身上。

    不顶用的,甚至哈喇子都快藏不住了。

    “前面便是鸣沙客栈了,”牵骆驼的当地人说,“两位道长,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前面我们就不敢走了。”

    当地人打了个手势,两只高高的骆驼弯下了膝盖,衣轻飏轻松一跃,便下到了那个歪歪扭扭写有“鸣沙客栈”的破招牌前。

    云倏从衣轻飏身后下来,目光掠过小孩儿的身影,眼神冷锐如刀地瞥向门口那一圈哈喇子快滴下来的“旅人”。

    果然,他就知道,自己得跟着来。

    “旅人”们汗毛倒竖,被他那冷如刀的目光一瞥,不知怎的,吓得噤若寒蝉,一副猪脸相全缩了回去。

    那目光淡淡收回,经过郑允珏身上时顿了一下。

    郑允珏被这目光波及,克制着内心跪地求饶的冲动,无奈地弯起眼睛,趁那少年道士未抬头前,冲云倏无辜地笑笑。

    衣轻飏再抬头,便只见众人缩着脖子,鸦雀无声。

    “各位,早啊。”衣轻飏自来熟地打招呼,“吃了吗”

    “”

    仍旧鸦雀无声。

    衣轻飏耸耸肩,也没怎么多想,进门去。结果刚跨进门一步,他又退了回来,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郑允珏身上。

    “你”

    衣轻飏梗了梗,把要脱口而出的这人名字咽回去。

    改换成“这位道友大漠相见,有缘有缘。”

    郑允珏客套地笑“有缘有缘。看道友打扮,像是清都山的弟子清都山离这儿可远啰。”

    衣轻飏也礼节性一笑“是的是的。不知道友你又打哪儿来”

    郑允珏屁股还挨在凳子上,煞有介事拱手一揖“在下终南山紫虚观郑允珏,道号莫问。”

    旁边一位“旅人”没忍住嘎嘎一笑“人家也没问你道号啊,你回答莫问哈哈哈”

    在触到云倏淡漠的目光时,嘎嘎笑声骤然停顿,声音小了下去“总不能是你道号就叫莫问吧”

    郑允珏笑得愈发和蔼“是的,在下道号就叫莫问。”

    “旅人”“”

    淦,果然正道没一个正经修士。

    按理衣轻飏也该回以自己的名号,然而他只是保持着礼节性极强的笑容,迈开腿,往里走了。

    刚走没两步,便听后面郑允珏极尽夸张的声音

    “容与君怎的在这种地方遇见您”

    衣轻飏“”

    这人的戏怎么还是这么夸张

    云倏“”淡淡瞥他。

    郑允珏也意识到自己戏过了,礼貌又不失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哈哈哈,好巧呀。”

    云倏淡淡道“好巧,郑掌门。”

    是的,这位大老远从终南山跑到嘉峪关外,看起来闲到肾疼、演技还极为夸张的修士,正是六大派之一紫虚观的掌门。

    因他年纪过轻,又看起来太不着调,至今和六大派其他几位老不死保持着不尴不尬的关系,在道门公开场合出现的次数也极少。至少衣轻飏上辈子在天阶大会之前,从未见过这位郑掌门。

    但自天阶大会后,这位郑掌门在他面前出现的次数便越发增多,多到衣轻飏不得不怀疑他别有居心的地步。

    可事实又证明,他的确是别有居心的。

    这次,衣轻飏同样搞不清楚他是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关外来的,也不关心他是否又开始了上辈子那样别有居心的接近。他在乎的只有一个点他和他家大师兄究竟保持着怎样的关系。

    门口那道眼神,衣轻飏早已注意到了。

    门口那些“旅人”是些什么东西,他也一眼便清楚了。

    上辈子一些不甚清晰、思路模模糊糊的东西,因为这样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让衣轻飏顿生不适的同时,生出了许多其他的猜测。

    于是面和心不和的三人,就这样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咳咳。”郑允珏招呼来店小二,“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好菜都上上来,好让贫道招呼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

    “好嘞”店小二风一般去了。

    掀开帘子进了后厨,店小二却拿一双精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三人。

    “你确定了吗那小道士体质不同寻常”

    回答他的,是咽哈喇子的口水声。

    “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阴煞之体要是夺舍了他,嘿嘿称霸正邪两道岂不任我们手到擒来”

    “这好使吗你没听见吗,另外那两个道士可不简单。”

    “怕什么出了关外就是咱们的地盘,客栈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呢,还用怕这两个毛头道士”

    菜上来了。

    “来,吃吃吃。”郑允珏打破这尴尬到窒息的沉默,热情招呼。

    衣轻飏正要动筷。

    另一双筷子牢牢将他筷子按在碗里。

    “大师兄”衣轻飏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

    云倏紧皱着眉,难得很嫌弃的模样“脏。”

    衣轻飏乖乖放下筷子。

    请客的主人就很尴尬了。

    云倏生硬地解释了一下“不是你脏。”

    郑允珏“”

    云倏动动血色淡薄的唇,打算说点什么。

    “得了,您别解释了。”郑允珏忙叫他打住越描越黑的解释,扶额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店里的东西确实吃不得,可千万别委屈了您这位宝贝小师弟。”

    衣轻飏支着下颌,很有意思地看他俩的互动。

    郑允珏却看向他,长辈式地温和道“久仰大名,想必小道友就是笑尘子收的那位关门徒弟了吧”

    笑尘子有意思,他称呼大师兄一口一个“您”,对笑尘子那个老王八却直呼其道号。

    衣轻飏也笑“久仰大名,想必你就是莫问君了吧”

    “别,可别叫我这名字,莫问君听起来哪哪儿都奇怪。”郑允珏无奈摆手道,“衣道友,你还是也称呼我道友吧。”

    “那好,郑道友。”

    郑允珏从自己芥指里取了套茶盏出来,那茶壶一看便不是凡物,里面茶水还是滚烫的。他斟了三杯,先敬给云倏,再端给衣轻飏,而后留给自己一杯。

    “不知容与君和衣道友此行来关外,可也是为了众商队遇害一事”

    云倏点了下头。

    衣轻飏眯起眼“郑道友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郑允珏笑眯眯解释“河西都尉府的人觉察此事可能与邪祟作案有关,便派人请了离此地最近的一个门派。那门派的人查不出祸端,便又一路求到了终南山来。”

    “这不,贫道待在那终南山上实在太闲了,便接了这案子下山。可没成想,在关外逗留了半月,也没能摸到半点头绪。出乎贫道意料,这回这案子,着实有点棘手啊。”

    “我们也是路上偶遇了一个商队,听说了此事,便答应护送他们到关外。”衣轻飏道。

    “这附近闹了这档子糟心事,当地人都不怎么乐意出来做向导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对本地人答应送我们出关。眼下他们还要先折返回去,接那支商队过来。”

    衣轻飏话锋骤然一转,笑着眯起眼“却不知郑道友待在这客栈,是在等什么人哪”

    郑允珏“”

    自然是等你们了。

    他也笑眯眯道“贫道自然是在等门下弟子来接应了。这案子棘手,多些人力也容易搜查些。”

    “哦,这样啊。”

    衣轻飏笑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老狐狸。他倒要看看,他还要装多久。

    良久未曾开口的云倏此时道“既如此,过几日商队抵达客栈,郑掌门便与我们同行吧。一起总归有个照应。”

    郑允珏就等他这句话了“自然自然容与君这话就客气了,咱们同为玄门修士,理所应当互相照应。”

    真要论起来,衣轻飏上辈子和郑允珏没什么私人恩怨。

    即使郑允珏居心不良,在上辈子最后关头坑过他一把,但就事论事,他之前卧底道门时还帮过他许多忙。

    是的,别看这小子人模狗样,其实背地里却是个二五仔。

    上辈子天阶大会衣轻飏偶然结识郑允珏,关系本来泛泛。

    直到五年后,他坠落不落渊底,又花十年爬出浮幽之水,重上清都山报仇雪恨,从此成为臭名昭著的邪道尊主后这位正道六大派之一的掌门,却反倒主动找上了他。

    他说,愿意为尊主鞍前马后,卧底正道之中,一切他知道的消息和内幕。

    衣轻飏本来觉得,这位郑掌门是认为他智商太低,这么浅显的无间道也敢在他面前卖弄,便抱着玩一玩逗一逗的心情收下了这位卧底。

    可没成想,此后几十年,直到郑允珏暴露身份身死,他都矜矜业业践行着他的卧底事业。

    真他大爷感天动地。

    衣轻飏如果不是最后被他坑了一把,或许现在重见这位故人,还能掉下几滴眼泪。

    陷害他,追杀他,玩弄他的命运也好,只要能一仇报一仇,衣轻飏都无所谓。

    但欺骗他,隐瞒他,从始至终居心比任何人都要深藏不露,衣轻飏绝无法接受,更无法原谅。

    如果是刚重生的衣轻飏,初见这位郑掌门,必定早已拷住这小子,严刑拷打把他嘴里的东西挖得干干净净了悔得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撒一个谎。

    但这小子幸运,现在衣轻飏的戾气已散了很多。

    回想上辈子再到这辈子,最让衣轻飏咂摸的,反倒是他对自家大师兄那异乎寻常的恭敬态度。

    作者有话说

    郑允珏妈的,就这点程度你都忍不了那如果你知道你大师兄干了什么,那还不得当场裂开

    衣轻飏温和一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郑允珏逃命容与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