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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容与君”

    楚沧澜一脸懵,迫于对方气势后退半步。

    那股无名火气升得快,灭得也快。回过神的云倏也察觉出此情此景的尴尬,不自然地咳了声,垂眸想说些什么,半挡着自家小孩儿的姿势却不变。

    衣轻飏便接了他家大师兄要说的话,“楚道友,你再好生听听我声音,看看我样子,确定不收回方才的话”

    他取下斗笠,楚沧澜眼睛迷茫。

    衣轻飏五官盛极,方才斗笠的阴影削弱了他颧骨脸型的立体性,也淡化了凌厉感,美却是跨越性别相通的,错认成女子也并非无法理解。

    楚沧澜,铁直男。

    此刻在场最尴尬的就不是云倏了,直男楚沧澜从头皮尴尬到脚底,眼神犹如受过一道晴天霹雳,“这位道、道友,是男哩”

    三观破裂也不足以形容楚沧澜此刻心情。

    “男哩男哩啷个长得这么好看”

    衣轻飏弯起唇角“我的错。”

    云倏略略扬起一条眉毛“长得好看,是错”

    致命问题。楚沧澜摆手“不不不我就是第一次见到有点黑吓到了”

    楚沧澜另两个师弟也赶忙过来,跟二人连连道歉,今天这脸可丢大了。

    衣轻飏轻摇头“没事,不打不相识,在下衣轻飏。”

    楚沧澜挠挠头,不好意思得很“在下楚沧澜。”

    云倏垂着淡薄的眼皮,静看二人互动。几乎是转眼工夫,几句寒暄玩笑,他家小师弟便能和对面称兄道弟了。

    这时后面提心吊胆了半晌的司青岚与步九八,看见风波过去,也走上前。二师姐拍拍比她高个头的小师弟,“总算来了,二师姐还担心你在路上被谁拐走了呢。”

    云倏目光转开,落在和他齐肩的阿一身上。

    衣轻飏抿了抿唇,笑,“大家都在这儿,就算有人拐,也拐不走我啊。”

    这个“大家”,包括进了他主要在意的那个人。

    云倏眼皮一撩,联想昆仑山结界被破的事,若有所思。

    步九八揽过衣轻飏肩,将他带到前面去走,留下二师姐与大师兄在后面,“等会儿九七见到你肯定惊喜得不得了,在山上他念叨你好多次了,老妈子似的”

    于是,衣轻飏见到九七第一眼便喊“九七娘亲。”

    叶聆风“”

    步九八后背冒汗。

    叶聆风迷惑“为什么这么喊我,九九”

    衣轻飏诚实“因为九八说了,你就是我俩的老妈子。”

    叶聆风拳头硬了“步九八”

    步九八大叫着逃了“九七你听我解释你是我爹,我爷爷千万别中了衣九九这厮的离间计啊”

    衣轻飏往椅子上一躺,悠游自在拿了串葡萄,皮也不剥,一口一个,乐得看年轻人追逐打闹。

    回到熟悉的人之中,浑身放松了不少。

    云倏和徐暮枕说着什么事,路过这边廊下。徐暮枕见到便冲那边喊“九七九八,你俩又在干嘛走廊不许追逐打闹”

    云倏侧过了头,视线仿若不经意地望进屋内。

    大开的窗棂中,衣轻飏面向阳光仰在躺椅上,轻弯起唇,冲他微微一点头。

    “大师兄。”

    云倏亦颔首,淡淡回应。

    徐暮枕好不容易止住了“兄友弟恭”的九七九八二人,回头,也喊了阿一一声,便道“走吧,大师兄,师父和千华子几位前辈还在等着。”

    云倏视线转回,平视前方“走吧。”

    好像回到了清都山上的时光,回到了那一场荒唐未发生前。

    但又终归不同。客套有余,亲近不足。

    敏感如叶九七察觉出二人气氛的不对,往窗户上一扒“九九,你和大师兄是不是闹矛盾了”

    衣轻飏正闭眼晒着太阳,闻声也不睁眼。

    “有吗”

    “有啊”叶聆风道,“要换以前,大师兄路过这儿,你早扒窗户上黏过去了”

    衣轻飏轻叹“我只是长途跋涉,累着了。”

    叶聆风有点怀疑这借口,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衣轻飏仰在躺椅上,就这么慢慢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听见九七、九八问他要不要给他带中午的斋饭,衣轻飏睡意沉沉中“嗯”了一声,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隐隐又感受到一只手轻轻落在他发顶,将他睡散了遮住脸的发丝拨到耳后。

    那只手垂下的袖口熏着熟悉的味道,带来奇妙的安稳感,引他思绪沉入更深的睡眠。

    再睁眼时,是被窗户前谈话的两人吵醒的。

    天已日暮,身上盖了件薄薄的毛毯,衣轻飏拥住毯子,费了很长时间聚焦,认出面前谈话的二人是谁。

    纳兰泱从窗外探出一手,在他面前晃晃“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

    玄天观大弟子百里陵端正拱手道“衣道友,不好意思,多有叨扰了。”

    本来百里陵问过叶聆风他们,打算在外面等衣轻飏醒了再进来,没成想纳兰泱来了,一把便将他一道拽进屋内。

    衣轻飏摇摇头,坐起身,人还有点懵。

    纳兰泱“我看你睡好久了,睡太久了对身体不好的。不过你到底做什么梦了睡觉都一直皱着眉。”

    衣轻飏摸向眉头“有吗”

    他闲闲地笑开“做了个得而复失的梦。”

    梦里大师兄来了,搂着睡不着做噩梦的他轻声哄慰,等他睡好了,便一点不曾留恋地离开。

    纳兰泱撇了一下嘴“事先声明,我可不是来关心你的,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我们五年前做的那个天阶大会再见的约定。”

    衣轻飏懒懒打个哈欠“这事你还记得呢。”

    纳兰泱道“本掌门一向记性不错的,好不好”

    “挺好,”衣轻飏撩起眼皮看她,“现在也是做掌门的人了。那纳兰掌门可否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个小道士”

    纳兰泱道“你别在我这儿耍嘴皮子,咱们可是约好了的,天阶大会上谁输了就不许再缠着容与君了”

    连一旁安静听着的百里陵都一惊,“为何会做这个赌注”

    纳兰泱“你问他”

    衣轻飏怂怂肩“冤枉,我何时跟您下过这个赌注”

    确实没下过这个赌注,但纳兰泱以为五年前那个情景下,约定五年后打一架就有这样的赌注的意味。

    衣轻飏道“我觉得,你也不必赌了。”

    纳兰泱反问“为何不必”

    衣轻飏不经意地笑“打一架就算打一架,还搞这么多名堂难道我输了,就真的不会再缠着大师兄了你信”

    纳兰泱眼睛一亮“你真报名参加天阶大会了”

    衣轻飏有气无力“报了报了。行了,问完就快走。”

    纳兰泱满意地离开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中乘修士欺负一个炼形期有什么可乐的。

    剩一个百里陵格外尬尴,“衣道友不知还记得在下否”

    衣轻飏点头“记得。一见我就脸红那个,百里道友”

    百里陵脸唰的红了“我、我没有一见你就脸红。”

    衣轻飏叹“你就脸皮太薄了,平日你师父就该喊你出来多练练。有空和九八他们多玩玩,你也会学到他的千层鞋底做腮帮子。”

    百里陵疑惑“千层鞋底做腮帮子”

    衣轻飏“脸皮厚。”

    百里陵“噗嗤”一声笑了。

    素来少年老成的他很少有笑得这么开朗的时候。

    笑着笑着,百里陵笑容蓦地停住,露出在长辈面前才会有的肃然神情,敬声拱手道“容与君。”

    衣轻飏不自觉坐直身体,随百里陵拱手的方向望去。

    原来大师兄不过是路过小院,在院门口投来不经意的视线,便叫百里陵紧张成这副模样。

    “大师兄。”犹豫了一下,衣轻飏也跟着喊了一句。

    云倏淡淡颔首,风一阵路过又风一阵离开了。

    衣轻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怎么感觉大师兄老是路过他这儿

    百里陵只是想来和衣轻飏交个朋友,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容貌被惊艳到,现在接触了衣轻飏这个人,就有了一定要和这种人做朋友的决心。成功和衣道友寒暄了几句,百里陵脸上带笑满意地离开了。

    天阶大会后日才开幕,这几天鹤鸣山山上陆续齐聚各门派年轻一代修士。

    云倏少不了要和大大小小门派的掌门们交接应酬。有些小门派脱胎于江湖武林,没那么多清规戒律,聊上头了还得喝上几盅酒,云倏少不了得陪上几口。

    “大师兄”步九八蹲在夜色寒风里,墙角逮蚂蚱。

    见到大师兄披着寒霜而来,他还格外心虚将串好的蚂蚱往后一藏。这蚂蚱是他打算深夜偷偷回敬衣九九,以报白日“九七娘亲”一仇的。

    云倏停下脚步,淡淡垂眸,眼睫染着倦怠“九八,阿一呢”

    步九八瞥向欢声笑语的院里,“二师姐、几个师兄还有九七他们在里面呢,聊得可开心了。”

    “为何不进去”云倏淡声问。

    为了抓蚂蚱啊。

    步九八挠挠头“里面闷得慌,大师兄,我出来透透气。”又忙转移话题,“大师兄你要进去吗”

    “”云倏道,“嗯。”

    他踩着步子沉入夜色中,步九八后知后觉嗅嗅鼻子,怎么感觉大师兄身上有股酒味大师兄莫不是喝醉了吧

    不会不会看大师兄刚刚说话那样子,分明清醒得很。步九八摇摇头,继续沉浸于专门捉那种个大的蚂蚱,一边被夹得嗷嗷叫,一边幻想夜里衣九九摸到床上蚂蚱时的表情,乐得不行。

    云倏进到院中,远处廊下阖上的窗棂透过明黄光亮,欢声笑语渐渐近了。

    云倏却沿着墙角走了一会儿,垂着眸在那一阵笑语中清晰辨认出阿一的声音。

    他靠进墙里,微抬起下颌,阴影将他全身笼罩入月光所无法企及的位置。酒意微醺的暗色里,他仰着的眸子倦怠而又清明。

    聆听着那道熟悉的少年嗓音,稚气将脱,略有变声期的沙哑,云倏的眸子里闪过难耐、渴求与压抑。

    他倾听那道声音,本以为自己便会得到满足,却终究只是饮鸩止渴,难得满足。

    喉结吞咽了一下,他干渴得厉害,若不是靠着墙,只怕站也难站稳。

    这功法着实厉害。

    逆转阴阳,调转两位,使自身阳清之气去换取对方阴浊之气。每至夜深,便是最难耐时。

    这一世重来之时,这功法便开始练起了。但是,之前的渴求总归是轻易便能压制下去的,云倏擅修道心,擅坐忘,擅清净,连心魔都能压制,何况区区欲求。

    可自山洞一场荒唐后这功法便愈发厉害。

    得到一点满足,便欲壑难填。

    且这功法明显受主人心境影响。浅尝过那一次后,本以为可以压抑的情感汹涌溃堤,他撑着剑在这场汹涌的漩涡中心苦苦支撑。欲求越浓,压抑越深,却再铸不起堤坝,只能任自己独木而支。

    云倏单手捂住脸,捂住阴影中眼眸那一闪而逝的脆弱。

    苦苦压抑的欲求与难得解脱折磨着他时,一股近乎自虐般的快感却使他得到病态的满足。

    他甚至苦求着自虐。

    在三清境时,他无欲无求,永守孤寂一遍遍诵着晦涩的大道之经。在凡间游历时,他清贫只剩一双布鞋一身敝袍,路过无数的人,走过无数的故事。在清冷的山洞时,他守着那一石床的孤冷,而不敢上床去重温曾拥有的温暖。

    苦修得来的自虐般的满足,敲击着他的心,一遍遍说你看啊,这点程度便觉得受不了你看啊,你所经受的痛苦及得上阿一十万分之一你看啊,你可曾体会到他走过这条路时的锥心之痛

    不,你不能。

    你永远不能将他经受过的,再尝一遍。

    明黄的灯光不曾照亮云倏,待到很久后,欢声笑语也散去。

    他听见司青岚、叶九七他们与阿一告别的声音。

    走出院时,九八还纳罕了一句“大师兄呢大师兄没进去吗”

    司青岚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师兄没见着啊。”

    步九八咦了一声“那是大师兄已经走了我没注意到”

    叶聆风奇怪“九八,你背后藏什么呢”

    “没没什么你看错了”步九八吞吞吐吐地跑了。

    屋里的烛火又亮了一会儿,方才熄了。

    云倏在黑暗里又站了片刻,觉得那股涌上的难耐已蛰伏下去,撑着墙站起。扶住墙根,拖着倦怠的身体一步步往外挪。

    这时,清清冷冷的廊下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大师兄。”

    云倏身体蓦地僵住。少年嗓音略显沙哑,随夜风吹拂他耳畔,冷静而笃定。

    不止是说完,脚步顿了顿后,也朝这边近了。

    慌乱感涌上心头,云倏不确定现在这个状态的自己会不会做什么不可控的事,将他们二人本就尴尬的关系推得愈远。

    脑子里浆糊一团,身体也僵在那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再回过神时,腰上已被身后那人用手轻轻圈住。

    衣轻飏贴上大师兄的背,脑袋埋入他后颈间,声音闷闷地传来

    “大师兄,我们不要闹矛盾了好不好”

    “”

    “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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