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居住的南苑是前后两进院,亭台楼阁俱全,花草树木葳蕤。平时他住在前院,后院休憩一新,做了他与卢希宁的新房。
书房外面,见过卢希宁之后,他吩咐人从庄子里挖了两颗海棠,亲手种在窗棂边。
待到来年春天时,坐在屋内,便能看到外面的海棠盛开,就像看到她展演大笑时的脸。
吃完晚饭,要趁夜去迎亲,本该早些歇息,纳兰容若却睡不着,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心情依旧起伏不平。
回到书房里,坐在案桌前,铺开纸准备写字。行墨见状,忙上前磨墨,他手覆上纸,又没了写字的心思,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行墨忙招呼伺候的下人,一起退了出去。纳兰容若倚靠在圈椅里,静静看着映在窗棂上的海棠树影。
再过些时日,海棠树叶便会凋落,寒风一起,京城冬天下了雪,园子里的梅花会开放。
待到那时,与她踏雪赏梅,一起吃酒。不行,她不能吃酒,吃几杯便会醉倒。
湖上结了冰,他们可以去湖上冰嬉,庄子里的湖安静,没那么多人,她会冰嬉吗在京城时,听说她都关在家里,从来不出门。
她生在广东长在广东,那边天气炎热,她回京城时,家道中落,从云端跌落下来,不知道她在京城寒冷的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纳兰容若心隐隐作疼,再也坐不住,忽地起身,大步冲了出去。行墨吓了一跳,忙不迭跟了上前。
来到后院,新房里灯火通明,守着的幸福见到纳兰容若,忙上前恭敬福身见礼。
纳兰容若看了眼幸福,问道“嫁妆都归置好了”
幸福紧张答道“回公子,姑娘的嫁妆都已经归置好。”
纳兰容若抬眼看去,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床上铺着大红的被褥,上面已洒满各式枣子干果。箱笼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看过去一目了然。
他知道会有人说酸话,取笑她嫁妆少。以前他也考虑过,私下贴补她,将这些银子都放在嫁妆里面,让她能办多些嫁妆,风风光光出嫁。
想起她阿玛的事情,再加上摸不准皇上的用意,为了不给卢家带来麻烦,只得作罢。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冷暖只有自己知晓。成亲以后,他只需待她好,嫁妆多少也没有关系。再加上是康熙赐婚,就算有人心里计较,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就是有人说嘴,不对她说得清楚明白,酸几句她也听不懂,更不会当做一回事。想到她的性情,纳兰容若不禁又想笑,就好比绝世高手与人过招,能无意中杀人于无形。
仔细检查过各处有无不妥之处,纳兰容若重新回到书房,坐在椅子里,想要唤人倒酒,又强自忍住了。要是吃多了些,误了骑马可不好。
直等得坐立难安,总算等到吉时。纳兰容若翻身骑上马,随着迎亲的队伍,打着火把前去东城卢家。
屋内已经挤满了前来道喜的妇人姑娘,屋子里说笑不断。
卢希宁无比庆幸自己是新娘,不用说话应酬,只需穿上破旧不堪的轿袄,外面套上新嫁衣,坐在凳子上,由着纳兰府上来的全幅太太给她梳头。注
每梳一下,全福太太就说一句吉祥话。以前她在头顶梳成两个发髻,其他的头发垂落在身后,现在全部的头发都梳上去,挽成了一个旗髻。
李氏托着匣子,全福太太从里面拿起在金钗金头饰,加上一朵红绒花,插在她的发髻上。等到插完纳兰府上送来的金饰,她挺了挺背,要用力才能撑起大了一圈的头。
梳好头,又在脸上涂抹了半天,卢希宁困得很,眯着眼睛任由她们折腾。等到最后睁开眼,看着铜镜里面的人,她瞬间清醒,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镜子里面的人,被装扮成了小丑,脸颊抹得通红,嘴唇也抹成了血盆大口。其余的地方,涂抹着雪白的粉,她动作大一些,粉就会簌簌往下落,好像下面粉一样。
李氏在旁边见到卢希宁笑,急得悄悄戳了戳她,低声道“别笑,新娘子就得这样装扮。”
卢希宁忙憋住笑,这新娘妆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又开始闭目养神。
外面热闹声不断,小孩子忙着在人群中抢叫门钱。纳兰府上也大方,拿铜钱洒成了满天星,爆竹声声,响个不停。
张婆子面带喜色,匆匆走进来,说道“夫人,门叫开了。”
李氏拿出蓝色缎面新鞋,上面绣着喜字花纹,蹲下来说道“妹妹,快换上新鞋,你哥哥在外面等着背你出门。”
卢希宁听李氏声音哽咽起来,心里也不好过,接过鞋子说道“嫂子,我来吧,多谢你。”
李氏没让,说道“我给你穿吧,穿上以后,以后你的路就得自己走。我与你哥,也只能送你到这里。”
卢希宁轻轻嗯了声,穿上鞋后,全福太太在她胸前挂上一面镜子,镜面朝外。最后拿起绣着吉祥纹的红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李氏搀扶着卢希宁来到门外,卢腾隆已经立在那里等着。
不知是昨晚睡得少,还是因为哭过,他双眼通红,见到卢希宁出来,只轻轻叫了声妹妹,也没有多说话,转身默默蹲了下去。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李氏牵着卢希宁走到卢腾隆身边,趴在他消瘦的背上。他起身背着卢希宁,慢慢往外走。
听着卢腾隆不时的抽泣声,卢希宁故作轻松道“哥,我重吗”
卢腾隆说了声不重,声音中已带着浓重的哭腔,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卢希宁也难过得跟着流泪,她戴着盖头,泪水滴在卢腾隆背上,他抽噎着说道“妹妹,你别哭,妆要哭花了,新娘妆吓人得很。”
想到那小丑妆,卢希宁本来难过得不行,转瞬间又想笑,噗一下鼻涕泡泡冲了出来。
她呃了声,幸好有盖头挡着看不见,她悄悄拿着帕子,伸进盖头下擦掉了鼻涕。
纳兰容若满心欢喜,站在喜轿边等着卢腾隆背着卢希宁过来,远远就听到卢腾隆的哭声。他呆了一瞬,可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一时间神色十分怪异。
到了喜轿边,卢腾隆放下卢希宁,喜娘忙上前搀扶住她,他斜了眼纳兰容若,在卢希宁耳边嘀咕道“妹妹,记得我教你的事啊。”
卢希宁嗯了声,“哥,你放心吧。过两天我就回来。”
卢腾隆让开到一旁,喜娘扶着卢希宁上了喜轿,张嬷嬷也跟了上去。
纳兰容若朝卢腾隆深深作揖,然后翻身上马,前面执事人提着牛角灯,轿夫也起轿抬着卢希宁,吹吹打打往西城纳兰府而去。
八台大轿坐着还不算颠簸,卢希宁轻轻晃来晃去,张嬷嬷拿出油纸包好的饽饽,说道“姑娘,一天下来都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得等到晚上才能歇下喘口气,姑娘先吃些饽饽垫垫肚子。”
卢希宁听说过规矩,天不亮她就得到纳兰府上,到了晚上吃完喜酒,还要喝合卺酒,却盖头,夫妻对拜等,白天几乎要枯坐一天,还不能动。
接过张婆子递来的饽饽吃了,饽饽做得小,恰好一口一个,她吃了两个,说道“口太干了,吃不下去。水也不能喝吗”
张婆子犹豫了半晌,说道“其实也有新娘吃,端看新郎家心不心疼新妇。这人娶进门,不吃饭不喝水一天能顶得过去,你说不入厕,哪有这样的道理”
卢希宁说道“那就行,我还想洗洗脸呢,这脸肯定不能看了,等到晚上揭盖头时,估摸着会吓到人。”
张婆子想着先前卢希宁哭过一场,也笑起来,说道“姑娘真是,唉,这妆可不就得花了。也是,现在的规矩不比以前,以前还要麻烦呢,新娘得坐财,得盘腿坐着,听说一天两夜都不能动弹,这规矩纯粹就是折磨人。现今已经好了许多,这总得变通。”
喜轿轻晃,卢希宁听到马蹄声,不由得问道“张婶,外面谁骑马过来了”
张婆子说道“纳兰府上迎亲的人都是骑马而来,纳兰公子也是骑马,现在外面黑,奴婢悄悄看看是谁。”
掀起轿帘一角,张婆子偷偷朝外打量,呼一下放下了轿帘,小声说道“姑娘,是纳兰公子骑着马跟在轿子边,纳兰公子待姑娘真好,以后姑娘可有享不完的福喽。”
卢希宁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昨晚睡太晚,现在又累又困,靠着轿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张婆子唤醒了她“姑娘,到了,快醒醒。”
喜轿落了下来,她听到外面热闹盈天,几身破空声之后,轿帘晃了晃,有人拿了个苹果,塞在了盖头下,她张嘴咬了一口。
轿帘被揭开,纳兰府上的一个妇人上前,伸进盖头,在卢希宁左右脸颊各抹了两块胭脂,递了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瓷瓶,让她抱着。
最后,卢希宁终于被搀扶着下了喜轿,进去屋内,在吆喝声下,与纳兰容若叩拜完天地,送进了新房,并排坐在了新床上。
喜娘递给纳兰容若一只箭,他拿着箭,挑起了卢希宁的盖头,他眼神由喜转惊,最后抿嘴低头,强忍住了笑意。
卢希宁抱着沉沉的瓷瓶,板着脸没有笑,虽然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有多好笑。
两人上床,盘腿坐好,床帐放下来,外面的萨满开始念念有词跳神。卢希宁忍不住侧头,光线昏暗,与纳兰容若含笑的目光相遇。
她呲牙无声威胁,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想着两人现在的模样,实在滑稽得很,也忍不住想笑。
等到萨满念完,卢希宁腿都麻了,床帐被掀开,他们从并肩坐换成了面对面坐着,纳兰容若更不敢抬头去看卢希宁,低头喝了口递到面前的酒。
卢希宁也喝了口递到面前的酒,纳兰容若先前喝过的酒杯递到她面前,她略微停顿,浅尝了些他喝过的酒。
纳兰容若也如卢希宁那样,喝了她喝过的酒杯,交杯酒喝完,他凝视着她,好似喝醉了般,眼眸里尽是水意。
有人端来子孙饽饽与长寿面,分别夹给他们吃了,笑着高声问道“生不生”
卢希宁很想把嘴里的生饽饽与生面吐出去,还是依着规矩答道“生。”
纳兰容若也含笑道“生。”
嘴里还喊着生面食,卢希宁闻到香喷喷的烤羊肉气味,她余光瞄去,见竟然抬进屋一头烤全羊
拿刀片了两片烤羊肉,分别喂他们吃了,卢希宁总算混着羊肉,把生面硬吞了下去,她等着再吃一些时,烤全羊被抬了下去。
不但烤全羊被抬了下去,纳兰容若也起身下了床,与其他人一并离开。只留下卢希宁一人抱着个沉重的瓷瓶,留在床上打坐。
张婆子带着幸福美好,稍微收拾了下屋子,上前说道“人现在都走了,姑娘先歇一阵吧,还早着呢,外面现在天还黑着。”
卢希宁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松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说道“张婶,一定要这样端坐着吗还有这个瓶子,我得抱到什么时候去。”
她凑到瓶口瞧去,里面装着五谷,怪不得这么重,能不能靠着什么东西”
张婆子也为难,转头四下看了看,说道“现在没有人,姑娘伸直腿活动活动,挪到床头,靠着床架子眯一阵,奴婢让美好到门外看着,要是有人来,先递个消息。”
卢希宁说了声好,挪到了床头去依靠着,把瓶子放在身旁,闭上眼歇息。张婆子吩咐了美好几句,也守在了门口。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张婆子略微夸张的声音说道“多谢行墨爷,我这就给姑娘送进去。”
卢希宁被惊醒,忙挪到床中间盘腿坐好,再把瓶子抱在怀里。
外面行墨说道“姑娘若是需要什么,只需吩咐一声,我就在外面候着。嬷嬷叫我行墨就行,万万不敢得嬷嬷一声爷。”
张婆子笑着送走行墨,与幸福美好一起提着食盒水走进来,笑着说道“姑娘,纳兰公子送来了饭食,还有热水,说是姑娘辛苦了,还要等到晚上,先洗漱一下,再用些饭食。”
卢希宁高兴地道“可以洗漱用饭吗那太好了。”
张婆子笑呵呵道“纳兰公子既然送来,那就是没事了。怕是只有得道高僧,才能这样打坐一天,寻常人可受不住啊。”
卢希宁嘀咕道“他肯定是见我的脸太可怕了,所以送水进来让我把脸洗干净。”
张婆子看着她像是唱戏丑角般的脸,笑着别开了眼,美好与幸福也咬唇忍笑,伺候她去净房洗漱。
洗完了出来,卢希宁清醒了许多,开始打量着她以后要生活的新房。
房屋宽敞高大,内外两间,中间用碧纱橱隔开,里面放着张拔步大床,外面是暖阁,雅致中透着喜气。铜烛台上点着小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
幸福帮着张婆子摆放饭菜,说道“姑娘,昨日纳兰公子亲自来看过许多次,问了奴婢许多话,问姑娘平时在家中喜欢吃什么饭菜,有无什么忌口的吃食,平时可怕冷。屋子里的每一样桌椅案几,床上的被褥,纳兰公子都亲手摸过厚薄。熏炉的熏香,还是纳兰公子亲手点的。”
卢希宁看向吐着青烟的铜鼎香炉,再深吸了口气,先前没有注意,现在才闻到了淡雅清新的香味,她笑着道“还真是好闻,每次香都不一样。要是开个香铺,也能赚不少银子。”
张婆子说道“姑娘真是,旗人可不能堂而皇之做买卖。姑娘快用些饭菜吧,奴婢瞧着这点心做得真好,你瞧这虾饺皮,透亮晶莹,比广东那边厨子做出来的都不差。估摸着这厨子也是来自广东,纳兰公子真是有心了。”
卢希宁看着案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点心粥饭,说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们拿碗来,分些去吃吧。”
张婆子知道卢希宁的脾气,也没有多推迟,拿了空碗与幸福美好分了些下去吃了,留了一小半给她。
虾饺里面的虾新鲜弹牙,饽饽旗人常吃,再也寻常不过,一口咬下去,里面包着是羊肉。平时卢希宁嫌弃羊肉腥膻,几乎不碰,不过纳兰府上的羊肉却不像平时卢家吃的羊肉,并没有腥膻之气,先前的烤全羊就很好吃,入口喷香。
就连寻常的清粥,也煮得浓稠适当,上面浮着一层米油,就是不用小菜,也能喝上一碗。
卢希宁吃了个饱,张婆子她们吃完,泡了茶递上来,说道“姑娘漱漱口。”
接过茶,卢希宁想到上次跟纳兰容若去庄子,她拿漱口的茶吃了,揶揄道“张婶还真快,马上就学会了纳兰府上的做派。”
张婆子笑道“奴婢哪还用学,以前在广东时,卢府也是这样的做派,那时候老爷用的茶,还是最好最贵的新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卢希宁笑,卢家也曾经挥金如土富贵过。她想起装金子的匣子,见匣子已经送到了新房,放在了箱笼里,上面的锁还在。
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钥匙也在,一颗心放了下去。幸福与美好这般的大活人,每人卖五两银子,有了金子,她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只是李氏与卢腾隆,还是得省吃俭用。想起生活过的东跨院,打量着陌生的新房,卢希宁思还算平静的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
原本成亲的恐慌,不安,此时全部涌了出来。她靠在床头,枯坐到夜幕降临。
张婆子兴冲冲跑进门,说道“姑娘,纳兰公子来了。”
卢希宁转头看去,纳兰容若走到了暖阁,她撑着床刚要盘腿坐好,纳兰容若打量着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用坐财了。”
总算结束了打坐,卢希宁下了床,张婆子上前道“姑娘,净房里面备好了热水,先进去洗漱换身衣衫吧。”
卢希宁跟着张婆子去了净房,拆下头上的金饰,头一下轻了许多。她晃了晃脖子,连着发髻一并解开了。
张婆子见她要洗头,犹豫着说道“姑娘,晚上洗头可不容易擦干,要不等到明日白天,出太阳时再洗,等下姑娘还要洞房呢。”
头上抹过头油,白天出过汗,卢希宁现在觉得头皮已经开始发痒。听到洞房两个字,本来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坚持道“我要洗头。”
张婆子从白日就觉着卢希宁不对劲,问了她也不吭声,此时也只得依了她。
坐在矮凳上,舀水给她洗着头,轻言细语说道“姑娘家都要有这一遭,姑娘也不要害怕。纳兰府上虽然富贵,上下的人加起来上百,不过奴才先前见过,正经主子也就这么几人。姑娘可是最最正经不过的主子,只要孝顺公婆,伺候好纳兰公子就足够,其他的姨娘小妾,还得给姑娘请安呢。姑娘自小在富贵堆中长大,在广东时,谁敢在姑娘面前高抬一头,姑娘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
卢希宁静静听着,张婆子觑着她的神色,笑着道“姑娘洗干净了也好,反正时辰还早呢。白天姑娘没用饭,行墨可是一趟趟跑来,问姑娘可好,可有饿着,是不是饭菜不合姑娘口味。行墨哪会问这些,都是纳兰公子在关心姑娘。纳兰府上的客人多,前面听说是宾客盈门,连皇上都差人送了份贺礼来。纳兰公子回来得很早,奴婢先前见着,他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门,好似气都没有喘过来呢。”
洗干净之后,换了身衣衫,卢希宁心情也重归平静。走到卧房,见纳兰容若也已经清洗过,换了身轻便的常袍。他见张婆子用帕子托着卢希宁湿哒哒的头发,迎上来说道“给我吧。”
张婆子楞了下,将帕子递给他,叫上幸福美好,福了福身,一起退了出去。
纳兰容若指着妆奁台前的凳子,说道“你坐着,我帮你把头发绞干。”
卢希宁走过去坐下,怀疑地打量着他,说道“你会吗不要把我的头发都扯掉了。”
纳兰容若轻笑,说道“我轻一些,若是痛的话,你就提醒一声。”
卢希宁坐在凳子上,纳兰容若站在她身后,动作轻柔,一缕缕用布巾擦拭,低声道“你头发真好,垂下来乌鸦鸦的,又浓又密。”
卢希宁朝铜镜里看了一眼,他垂下眼帘,脸上含笑,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也抬头看向了铜镜,恰与她四目相对。
“你饿吗今天你只早上吃了些清粥点心,中午晚上都没有用饭,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我让行墨来问了几次,都说你没事。你想吃什么,我去让厨房给你做些来可好”
卢希宁坦白地道“我就是心情不大好,没有胃口。”
纳兰容若愣了楞,小心翼翼问道“心情怎么不好了也是,你才嫁来,肯定不大习惯。明日我陪着你在府上各处都走一遍,府里的园子里菊花开了,勉强可以逛逛。若是你住不习惯,我们去西山脚下的庄子住几天,现在庄子里的梨,枣都熟了,正好去采摘。”
卢希宁摇摇头,低声说道“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家。我还是喜欢卢家的小院,想与我哥嫂子在一起。”
纳兰容若眼神微沉,斩钉截铁道“不行,你既然嫁给了我,就不能回去”
卢希宁委屈极了,垂首不吭声,眼睛发酸又想流泪,想起卢腾隆说,眼泪流多了就不值钱了,赶忙拿手捂住了脸。
纳兰容若见状,心疼得不行,缓和了神色,连声安抚道“好好好,后天你就要回门,到时候我陪你回去,你就能见到你哥嫂了。不过,你不能住回家。宁宁,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一天天苦等到今日,昨晚我整晚都没有睡觉,眼睁睁盼到吉时出门迎亲。又等了足足一整天,好不容易才能与你说说话,你却说想要回家。”
卢希宁逼回了眼泪,深吸口气说道“你要让我好好缓口气,总得先适应一下。”
纳兰容若无奈叹息,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依你,除了回家之外。你哥背你出来时,哭得撕心裂肺,只怕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好似我在抢亲一样。”
听他提到卢腾隆,卢希宁又想哭了,说道“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出我哥待我那么好的人。”
纳兰容若脸色变了变,手下一顿,生气地道“那我呢,以后我会比你哥还要好。”
“哎呀,你不明白,我与我哥是历经生死的交情,与你不一样。”卢希宁见他抬头不满瞪他,干脆抓着头发,回过头直接瞪回去。
“你凶什么凶,快些呀,要是不想干,我叫张婶帮我。”
纳兰容若也不生气,手上加快了动作,意味深长说道“我也想快些,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之夜。”
后面的几个字,他说得含糊,卢希宁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今晚是什么”
纳兰容若耳根都红了,抬头看了她一眼,飞快说道“新婚洞房之夜。”
卢希宁哦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那么回事嘛,值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纳兰容若被噎住,她也太直接了,尴尬地道“就是,你看过压箱底了”
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干,卢希宁站起身,说道“我看过压箱底,嫂子教我的。嫂子说你懂,你以前有过经验吗有几个女人”
纳兰容若生气地道“你哥冤枉我也就够了,连你嫂子也是,我没有女人,一个都没有”
卢希宁顺口问下去“那男人呢”
纳兰容若被气笑了,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用力揉搓着她的头,咬牙切齿连声道“没有,男人女人都没有”
卢希宁扭动挣扎,哎呀叫道“你回答就回答,动手动脚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也会拳脚功夫啊,信不信我揍你”
她吹开黏在鼻子上的头发,手握成拳,摆出个要打架的动作,像是被惹毛的猫一样,朝他挑衅抬眉。
纳兰容若被逗得笑个不停,握住她小小的拳头,手指摩挲了几下,说道“别人洞房是妖精打架,你却要与我真打架,真是,时辰不早,我们早些去歇着吧。”
李氏曾告诉她,明天早上还得起来给公婆敬茶,认亲。卢希宁现在松懈下来,也觉着困了,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跟着纳兰容若往床边走去。
站在床边脱下外衫,刚爬上床,想起什么,立刻又爬到床边。纳兰容若正脱了外衫放好,也准备上床,见她趴在那里,莫名其妙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卢希宁也不答,不断催促着他,说道“你快点上来啊。”
纳兰容若以为她等不及了,心情激荡,立刻脱下鞋上了床。卢希宁趴在床沿边,将自己脱在踏板上的鞋,放在了纳兰容若的鞋子上面。
纳兰容若瞧着她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拖回去按在自己的怀里,头抵着她的头笑个不停“你就这么想欺负我,一辈子都踩在我的头上,嗯”
卢希宁从他怀里滚出去,嗖一下裹紧被褥,振振有词道“这是嫂子教我的规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被褥只有一床,大半被她裹了去,纳兰容若扯了下,又放弃了,朝她身边贴近了些,往被褥里钻去,说道“我冷。”
卢希宁腿一抬,将被褥踢在了他身上,说道“再去多拿一床吧,嫂子给我做了四床陪嫁被褥,就在箱笼里。你睡在外面,你去拿。”
纳兰容若顺势靠近了些,又伸手抱住了她,呼吸渐渐急促,说道“好像一床也够了。”
卢希宁想了想,干脆翻身坐上去,伸手去解纳兰容若的里衣,说道“你不过是想洞房花烛夜,还找这么多借口,啰嗦反正迟早得有这么一遭,搞快些,明天还要早起呢,早点完事早点睡觉。”
纳兰容若脸红得快滴血,放开了手,任由卢希宁将他的里衣脱了下来。
卢希宁的话一语成谶,纳兰容若果然很快,他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晌后气闷不已,说道“再来。”
第一次当然快,不快就值得深究了。卢希宁趴在床上,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来了,先睡觉,养一养再来。”
纳兰容若抱着她,想到先前她隐忍的神色,关心地问道“还痛吗”
卢希宁认真体会之后,说道“还好吧。”
纳兰容若着急地道“要是痛得厉害的话,还是吃些药好,别伤着了自己。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痛,你可别硬忍。”
卢希宁沉吟片刻,用大拇指用力戳进了他鼻孔,扒出大拇指,顺便在他身上擦拭干净,说道“估计就这么痛。”
纳兰容若“”
缓过气,翻身压住她,低吼道“卢希宁我有这么细吗你比一比,再摸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