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从漩涡般的乌云中坠落,庞大的身躯砸垮祭坛。烟尘消失,显露全部样貌,鹿角狮鬃,鱼鳞蛇身,仿若是放大版的石头。巨龙双目无神,嘴巴微张,毫无生气。
“帝君遇害,封锁全场”
凝光一声令下,千岩军封锁全场。
由此,白鸟第一次进看守所。
璃月的看守所和外表一样气派。关押白鸟的地方比她的房间还大,除了空无一物。午餐晚餐也不错,一荤一素,营养均衡。就是火候有点过了,导致菜叶子蔫蔫的。
审问已经过去良久,他们需要可以佐证白鸟的真实身份的人出面,确认无误后才会放了白鸟。虽然没人认为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能刺杀帝君,但是该走的流程一样不能落下。
高窗漏出分割的月色,冰冷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异国他乡,亲密的人远在天涯,而她不知道要被这方封闭的空间囚禁多久。
白鸟苦中作乐地猜测谁会来。她想到香菱,言笑,空,甚至是重云,唯独没有料到是魈。
她错愕地与魈对视。抱膝坐在角落的白鸟看起来圆圆的一团,蓬松的棕色短发包裹圆脸,愈发显得眼睛大。皎洁的月光映出状若团雀的倒影。
看守所的人打开锁,“出来吧。”
白鸟起身,拍拍裙子的灰尘,对工作人员说“再见。”“嗨,别在这儿再见了。”
两人走出看守所,海风扑面,带着些许的咸腥,吹皱了海面的斑斓灯火。
“你怎么来了”白鸟望向远方的月亮,别扭地问。
“言笑拜托。”
这就合情合理了才怪。白鸟很难想象不愿与凡人接触的魈会来听凭言笑的话来解救自己。但是现在,这些并不重要。白鸟收拾行囊回望舒客栈。
传说中的岩神,也就是岩王爷和兽型的岩长得极为相似,而往生堂客卿钟离又和人形的他相像。再一细想,这种对应关系岂不暗示着巨龙就是钟离
要尽快告诉岩。万一他们真的是父子关系,起码能让岩为父亲送终。
她匆匆踏出璃月港,仿佛脱出文明世界,迈向人鬼界限暧昧的蛮荒。耳边传来哭嚎声,白鸟闷头向前。阴森的冷气吹拂后颈,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她抱紧背包,盯着地面。
“你去哪”魈的声音响起。
白鸟惊讶得说出直白到不中听的心里话,“你还没走啊。”
回客栈后他的踪影就消失了,现在想来是魈不想和旁人接触,于是躲起来了。
魈面无表情,“夜晚邪祟出没,你可以明日再上路。”
他说出的“上路”总让人联想到另一种意义的“上路”。
“很紧急。”白鸟模糊地解释。
魈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轻易放过去了。但他没有离开。
看上去冷若冰霜,实则是个大好人啊。白鸟急躁的心情逐渐平淡下来。
到达望舒客栈已是后半夜,许是魈的原因,一路无事。
白鸟没有上楼,而是登上小舟。魈轻巧地跳到上面,小舟稍顿后平稳。他仿若没有重量般,以不可思议的平衡能力立在舟尾。猎猎江风吹动墨绿的发,露出完整的俊秀脸庞。
木桨有节奏地划动,拖出圈圈涟漪。魈感知到熟悉的气息,目光停留在茅草屋上。
抵达岸边,白鸟去岩的房间没找他,反而在她的床上发现了十二三岁的龙尾少年。
少年缓缓睁眼,金棕色的眼眸没有焦距,长长的尾巴垂在地上。他还没彻底清醒。
白鸟推他的肩膀,“快醒来”
光身体长大,心智却没有一起长大。一如既往的不喜欢穿衣服。
尾巴悄悄地卷上白鸟的腰,少年尾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娇懒,“你怎么回来了”
“我好像找到你爸爸了,”白鸟一股脑儿说出,“然后他被刺杀了,生死未卜。”
“哈”岩伸手摸白鸟的额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爸爸
“你失忆了啊”白鸟看出他的质疑,“那个人龙总之和你一模一样,就是比你大很多,是个成年人。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不是在开玩笑。岩坐起来,“叫什么”
“人形叫钟离。龙形是岩王爷。你看,名字都很像。就算不是爸爸也是哥哥之类的吧。”
“哦。”岩兴致缺缺。
“你不去看看他吗”
“按照你的说法,我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么为什么我会流落在外面呢”岩一阵见血。
“有可能是你离家出走。”
“然后他根本不着急,几个月没找我”岩躺下,“还是睡觉吧。”
“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
“他快死了。”白鸟着急道。
岩闭上眼睛,“我相信他能活很久。”
白鸟不想面对冷漠的岩,失落地走出房间。
她的爸爸战死沙场,人和怪物死后都会化作荧光散去,所以墓园里只有一个空冢。这就意味着,白鸟永远没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白鸟永远不会忘记妈妈接过变形的银牌的表情。
将自己的期望强加于岩的身上,真是糟糕啊。
“魈。”白鸟对眺望江面的魈说,“你饿吗”
魈望望万籁俱寂的夜空,“不饿。”
白鸟好像没听他说话,“我来做杏仁豆腐吧。”
杏仁豆腐魈决定留下等待片刻。今晚不祥之物的骚动没那么大,可以稍微放置。而且,他很在意屋里的熟悉气息。那个,应该是岩王帝君吧他为什么要变成那样接近白鸟呢岩王帝君想必是有其用意,他不应妄加揣测。
一会儿功夫,白鸟端出杏仁豆腐。这份杏仁豆腐装饰着洁白的清心,散发着与平常的杏仁豆腐与众不同的味道。她坐在台阶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魈默默放下伸过去的手。
吃到一半,她忽然醒悟,“啊,抱歉,我在想问题不知不觉就”
只剩下半块了。白鸟叹气,“我给你重做一份吧。”
“不必。”魈坐下,接过碟子和勺子。
白鸟眼睁睁地看着魈从手中夺过餐具,然后吃了起来。她只能将其归结于仙人不拘小节。
魈将勺子放在碟子上,拈起清心的花瓣放入嘴中,“有点咸。”
美少年月下吃花。难得的美景白鸟却无心欣赏,“没有放盐啊”
冰凉的手指点在她的眼下,“你哭了。”
“我没有哭。”白鸟义正言辞地说,身体前倾,凑近魈的脸庞,试图证明自己。
温暖馨香的气息强硬地侵袭他的领地,魈垂首,“哦。”
白鸟泄气地收回身体。这样搞得像是她在欺负人。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也拈起一片清心花瓣放入嘴中。说起来,她只是看到厨房有清心就放了进去,没有仔细考量搭配后的味道。
边缘和中心淡绿的圆润花瓣被手指推进红润的嘴唇,消失在闭合的双唇间。清心生长在山顶,经受风吹日晒,花瓣韧性高,需要多咀嚼才能咽下去。隐藏在皮肤下的舌头和牙齿通力合作,肌肉和骨头随之移动,像是一场默剧,叫人情难自已的猜疑想象。
拇指沾到了黏在花瓣上的糖水,舌尖舔去黏腻的液体。
魈抿唇。方才吃下的花瓣似乎到现在才发挥效力,口腔满是甜味。
“啊”白鸟瞪大眼睛,“我想到了美梦一样的杏仁豆腐”
她一直在想这个吗魈难以置信,白鸟为什么要把这种要求放在心上
白鸟转头,“魈的美梦,我会好好做的。”
这个话歧义太大了不过两位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处于兴奋和激动之中,另一个则是疑惑不解。唯有一墙之隔的岩愤懑不平,双手捂着耳朵,话语还是不断钻进来。
“白鸟,睡觉”岩喊道。声音经过墙壁显得闷闷的,听起来闹脾气一般。
“谢谢你。”白鸟接过碟子,“有空来望舒客栈,我会做出你满意的杏仁豆腐。”
魈轻咳,“嗯。”
他无法对这个女孩说出冷冰冰的话语,更无法将她推到另一边。明明应该选择疏远,但是或许,他已不满足从漫长的痛苦中解脱,而乞求更多的,诸如美梦。
梳洗后白鸟感到沉沉的倦意席卷而来,打了个哈欠,“你大了,快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岩哼哼两声,忽然翻身,目光炯炯,“他是谁”
“谁”
“刚才跟你说话的。”
“魈,璃月仙人。”
“看起来好凶。”
“他很好心的。”白鸟拾起枕头。
尾巴拽住枕头,祥云般的鬃毛扫过脸颊,软而细密的触感令白鸟想要扑进去打滚。
“比赛怎么样”
“唔,还好。不要闹了,我好困。”
“你和别人聊那么久”
尾巴尖因为主人的情绪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白鸟一把薅住,岩浑身过电般颤抖,眼尾绯红。尾巴顿时失去力量,白鸟轻而易举地夺回枕头,“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可恶坏女人岩咬牙。
白鸟倒床就睡,这一睡竟睡到第二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