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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三日后,皇帝下令将岑治自诏狱里放出,交予薛崇拘在崇福坊的一处外宅里,幽禁起来。

    为把戏做足,他命岑治手书书信送与岑樱,要她放心云云。尔后,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岑治一只手,以示惩戒。

    岑樱不知后事,十分感激。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宫谢恩,却于此时得知了一则消息去往江南扫墓的高阳长公主返京了。

    她向定国公府下了帖子,想接岑樱过府一叙。

    高阳长公主是先皇肃宗皇帝的第七女,本为妃嫔所生,但因其生母早逝,自幼是养在肃宗谢皇后膝下的,与圣人、元懿公主关系亲厚。

    她此次前往江南,是在第一任丈夫渤海侯封询的陪伴下,为已故的表兄长平侯谢云怿扫墓。

    公主婚姻不顺,最初曾与长平侯定亲,后来却嫁入渤海封氏,与渤海侯封询育有一子,即封衡。

    可惜好景不长,封衡五岁时,公主驸马失和,由圣人判了和离,改嫁凉州叱云氏,诞下一女,取名为月。

    但这段婚姻也未持续多久。十年前,公主与已是凉州总管的第二任丈夫叱云成和离,回到了洛阳。此后便一直居住在圣人为她建造的公主府里,再未出嫁。

    只是,近年来公主与第一任丈夫渤海侯封询的关系却逐渐好转,频频传出将要复婚的消息。

    这一次,又通过封家知道了姐姐血脉被寻回的消息,当即决定返京,想见一见这位亲外甥女。

    朱轮逶逶,行过青石长阶,向位于坊的高阳公主府驶去。

    宽敞轩丽的车厢里,岑樱怀抱着隐枕坐着,眉目恹恹,略有些心不在焉。

    她身侧正坐着薛姮,见她神色恍惚,不禁关怀地问“怎么恹恹的,樱樱是中暑了吗。”

    时近七月,秋季将至,洛阳城仍有些炎热。但马车里置了冰鉴,凉爽宜人,料想不会才是。

    岑樱回过神,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姮姮,我没见过这位姨母,有些紧张”

    薛姮安慰她“没什么的啊。姨母”

    她目光微黯,却是改了口“公主为人亲和,很好相处。她不会难为我们的。”

    岑樱轻轻颔首,心中却念着父亲在自己掌心写下的那两个字,高阳。

    想必,就是这位公主了。

    她其实有一点不明白。阿爹告诉她阿舅不可信,却要她去找高阳公主,可阿舅待她却很好,除了除了有时候看她的眼神,的确让人感到不适,她也只以为是思念母亲之故。

    毕竟,人人都说,她长得和她的母亲很是相似。

    她轻轻叹一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些。心中却愈发盼望着见到这位姨母了。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平稳停在高阳公主府门口。

    封衡已经等候在外,接她们下车时,岑樱惊异地“啊”了一声,道“是,是你”

    这不是当日在村里向她讨水喝的那个客商么

    封衡淡淡一笑,还学着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一茶之恩,封衡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他为人清正端方,连玩笑话也说得郑重无比,岑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薛姮却是微讶,他们怎么会认识

    两人在婆子仆妇的引导下进入了公主府,才刚刚踏进正房的院门,便见两个仆妇扶着一位珠冠云髻、相貌秀丽的中年美妇出来,身侧还立了个一袭红衣、英姿飒爽的胡服女郎。

    “我苦命的孩子,快让姨母好好看看。”

    妇人流着泪上前,一把搂住岑樱,哭啼不止。

    在这样的氛围里岑樱难免也红了眼圈,鼻头酸酸的,轻声啜泣。

    院中又走出一位相貌清雅的中年男子,笑着劝“早也盼晚也盼,眼下终于见到了,好容易见了面,公主怎么还哭呢。进去说吧,在这院子里哭,倒叫儿女们看了笑话了。”

    这人便是封衡的父亲、老渤海侯封询。公主止了眼泪,笑着嗔道“就你鹩哥似的,我看他们谁敢”

    又唤旁边的红衣女郎“阿月,这是你樱妹妹,还不过来见礼。”

    那女郎正是叱云月,知晓岑樱就是那个在村中与表兄成婚的村女,自她进来视线便一直黏在她身上,微含敌意。

    她不情不愿地上前行了个礼,却拉过了薛姮“母亲怎么把阿姮忘了。见了县主,就不认人家了”

    薛姮早在二人抱头痛哭之时便默默地退至了一旁,而高阳公主情绪上来,一时也确实没有瞧见,破涕为笑“瞧姨母这记性,姨母是第一次见到樱樱,一时失态,阿姮可别介意。”

    薛姮心中微苦,却轻笑着摇头“怎会。”

    高阳公主遂拉了几人进去屋里说话。封衡与父亲因是外男,也就留在了外面。

    “倒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封询叹道。

    他说的本是岑樱。而封衡若有所思地看着薛姮落在最后、略显落寞的身影,没来由地想道,薛姮又何尝不是。

    两人虽然从前相识,也担了表兄妹之名,但封衡自幼长在渤海封氏,与薛家几乎不怎么来往,而薛姮又与太子是从小的婚约,理应避嫌,因而两人其实并不相熟。

    但他想,真假千金被调换之事,薛姮实属无辜,二人身份调换之后,其待遇与周围之人对待她俩的态度必然天翻地覆。

    圣人又判了一笔的糊涂账,让薛姮归于薛家,继续做薛家的千金。看似体恤慈爱,这个中滋味如何,却只有薛姮自己才知晓了。

    若是换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因此滋生出嫉妒和仇怨也不是不可能。

    他回过神,却见父亲正负手打量着自己道“对了,之前听你说,太子殿下在村中已经成过婚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下文了”

    封衡自不可能将成婚之人就是岑樱的事告诉父亲,只含糊应道“儿也不知。”

    “那你年纪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封父笑。

    封衡微微赧颜“婚姻之事,父母之命也。儿子心里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就劳烦阿耶和母亲为儿子多费心了。”

    父子二人说了会子话,便有下人来报太子到访。封询微惊“太子怎么会来。”

    他立刻遣人去告知了公主,自己则与儿子先行迎了出去。嬴衍已在府门前下马,面色淡漠“免礼吧,孤来看望姑母。”

    高阳公主此时也带着几个女孩子迎了出来,欲要行礼,却被嬴衍拦住“皇姑是长辈,日后见孤,就不必行礼了。”

    说着,他视线淡淡掠过高阳公主,不着痕迹地落在立在她身后的岑樱身上。

    岑樱亦在偷偷看他,视线相触,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掩在袖中的手指悄悄缠着衣角。

    心中却稍稍忐忑,他是、他是知道她在这儿才来的么

    那侧,嬴衍已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被高阳公主迎进了正房。

    他既来,高阳公主只得打发叱云月带走两个女孩子,叱云月一心只在表兄身上,对岑樱等略有不满,但也只好照做。

    “侄儿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想问姑母。”遣散旁人之后,嬴衍正色问道。

    “侄儿近来查阅宫中宫人名册,发现嘉和二十年和宣成元年这两年间,宫中宫人更换频繁,大量暴死,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阳公主脸色微变。

    宫中的宫人入宫之初都是登记了名籍的,那两年间宫闱混乱,被牵连死去的无辜宫人数不胜数,有心人若查,自是不难查出来的。

    她只是好奇太子为何要查此事。

    “太子殿下”高阳公主微微沉吟,展目看他,“是想查县主的身世么”

    “是。”他亦直截了当地应,“县主是嘉和二十年三月朔日出生的,元懿姑母却是次年五月去世的,这之间尚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其实早就有疑问了。元懿姑母当年在宫中产女,距离裴庶人离世也不过七月之期,说是裴家的遗腹女,但圣人如此罔顾世俗人伦,未必没有可能是

    而岑樱落到他手里的那一个多月,他未有对外公布身份,却也未有直接强占,只叫了卞乐去找当年的的宫人。他是想确定什么岑樱又到底是谁的女儿

    他只觉此事焦头烂额,偏偏最关键的知情人岑治又在圣人手里,便只能来问高阳公主,是故今日有此一行,并非是因为岑樱。

    他问得虽委婉,背后的意思高阳公主却明白。她强颜欢笑“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当年我已远嫁凉州,远离京中纷争,这其中的许多事是不清楚的。”

    “殿下若有心想查,应该问一问皇后殿下才是。”顿一顿,她曲折而隐秘地提醒。

    嬴衍挑眉“也好,听闻当年渤海封氏的子弟在大理寺中为官的不少,想必也许知晓些许内情,兼听则明,孤也该去封家走一趟。”

    明晃晃的威胁。高阳公主脸色微变,很快笑着说道“罢了,皇家之事,殿下又何必牵连外人呢。”

    “殿下知晓圣人为何信奉道教而不是佛教吗”片刻的沉滞后,她突然问。

    这个问题嬴衍倒是没有想过,皇室历来信佛,独独圣人除外。

    他剑眉微颦“为何。”

    “因为”高阳公主话音微顿,抬目望向窗外苍蓝的天,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

    “佛经有言,在生之日,行淫欲于父母之床,当堕铜柱铁床地狱,女卧铁床,男抱铜柱,刀剜骨肉,剑割肝肠”

    这厢,叱云月将岑樱与薛姮二人带至了公主府后园的湖心亭里,命侍女上了瓜果点心。

    薛姮和岑樱在亭中玩双陆,叱云月不屑于此道,便抱着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她们下。

    说是看她们下棋,实则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岑樱身上,眸光幽幽的,似含着某种试探。

    这样的直白而不掩饰,岑樱自然也察觉到了。猜想她有话要说,便一直耐心地等着。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叱云月终于按耐不住。

    “聊聊”她对岑樱道。

    薛姮不明所以,岑樱则歉意地朝她颔首,起身与叱云月走了出去。

    叱云月带着她走下亭台,屏退所有的侍女,将她引入一处隐秘的假山丛石间。

    “你就是那个和表兄在云台成婚的农女吧。我知道你。”她开门见山地道。

    “我叫叱云月。”

    “我也知道你。”岑樱道,见叱云月露出迷惘情绪,又补充,“夫君和我说过的,说你叫月娘,是他的表妹。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可以也叫你月娘吗”

    “随你。”叱云月有些不耐烦地道,旋即脸色一沉,“你别想扯开话题”

    “我没有啊。”岑樱满脸无辜。

    真是个傻乎乎的村姑。叱云月暗恼,决定不与她过多纠缠。

    她直截了当地道“我表哥是太子,来年元月初一就要登基做皇帝。他不可能真的娶你的,你别整天一口一个夫君叫得亲热,叫人听了笑话。”

    “可,可是”

    岑樱想说她是知道分寸的,只是因为叱云月是他亲近之人才会这般说,叱云月却径直打断

    “没那么多可是,他和你在村子里成婚,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你和他云泥之别,别说那时候的你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农女,他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就算你是现在的身份,他也不会娶你。”

    “你知道为什么吗”

    疾言厉色,声声皆如厉矢。岑樱已有一点愣住,怔怔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和薛家是不共戴天之仇你以为表兄他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流落到你们村子就是他们薛家害的”

    “还有,你知道你们那村子”

    叱云月越说越激动,险些就要将当日清溪村惨遭屠村之事和盘托出,身后却传来急促的一声“月娘”

    是封衡。

    叱云月脸色一白,张皇地回过了头。

    嶙峋白石之后,正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负手而立的太子,他身侧则立着满面焦急之色的封衡。

    一旁还有两个跪着的瑟瑟发抖的丫鬟,正是方才被叱云月遣去望风的。

    “表兄”她嘴唇微颤,像个做错事被抓了正着的孩子。

    “你先下去。”嬴衍面无表情。

    叱云月知晓他是要与岑樱单独说话,心中微酸,赌气甩手走了。

    封衡遂也知趣地离去,被峻峭山石圈出的一小方天地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嬴衍看向岑樱。

    她立在假山的半片阴影里,神情怔怔的,第一次,没有主动地迎上来。眼睫上缀着些许晶莹,或明或暗,十分可怜。

    心里忽有一霎的柔软,他缓步走近,难得地柔和了眉目“月娘她心直口快,为当日的事有些迁怒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摇头,微红了眼望着他“我们的村子怎么了”

    “没什么。”嬴衍答,见她嗫嚅着唇似要再问,“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那真的是薛家害得你”

    他不想和她说起薛家,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是。”

    “可我不是薛家的啊”岑樱有些委屈,叱云月凭什么向她发这么大的火啊

    “我知道。”嬴衍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想起高阳公主方才说过的有关她的身世,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她当然不是薛家的。

    她本也该是他的表妹,从小无忧无虑,在锦绣堆中长大。却因上位者的一己私利,自幼失去双亲,流落他乡,如今,还要因为身份被月娘所羞辱。

    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父亲。

    “我没有怪过你。”他叹了口气,说道。

    岑樱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没有再问。委委屈屈地走上前来,偎进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言。

    嬴衍知道她被叱云月那些话伤着了,一时恻隐,也便没有推开她。

    两人就这么拥抱着,毫无间隙。她嗅着他衣襟上好闻的龙涎香的气息平复了一会儿,半晌,闷闷地问“你今天怎么过来啦。”

    嬴衍回过神,淡淡声应她“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过来了。”

    她便“啊”了一声,微微挣开些许“你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么”

    她这一声理直气壮的,眼眸清亮如星,带着些许质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嬴衍耳根莫名一烫,一时竟有些不敢看她满含期待的眼,他若无其事地撇过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真的啊。”

    她便欣喜地笑了,原先的烦闷与伤心也都烟消云散,重新抱住他软软地撒娇“夫君,我好想你啊”

    少女的身子馨香柔软,像头初生的小羊羔扑进他怀,小脸枕在他胸膛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温香软玉在怀,他心底也不自禁柔和了一些,犹豫着想要回抱住她。

    但岑樱已抬起了脸儿“但是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啊”

    “我好想阿爹,你能帮我把阿爹救出来吗”

    嬴衍伸出去的那只手一时微滞。

    原来说想他,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救岑治出来罢了。

    心底那些悸动又顷刻消失,他放开她,平静的语调中强抑火气“你不是已经自己去求了圣人么”还来找他作甚

    “可是”

    岑樱不好意思说是阿爹的话让她感觉到圣人十分危险,他是圣人之子,疏不间亲,一时踌躇着没有言语,只道“反正你要帮我,我真的好担心他”

    “知道了。”他神色微有不耐,但终究是应下,“你若真想你爹多活几年,便别去圣人面前提他。”

    “还有,是谁教得你那法子”他又问。

    她一个长在清溪村的傻丫头,哪里想得出那样矫情的法子。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是二哥呀。”

    岑樱还不及为他的同意而喜悦,便听出了这话里的不悦。她不明所以,如实地答。

    “你管薛鸣叫二哥”嬴衍语声微冷,神色也沉了下来。

    “是啊。”岑樱不觉有他,“他管我叫妹妹,又对我挺好的,我总不能直呼其名吧阿爹说过那是不礼貌的。”

    挺好的。

    嬴衍脸色愈青,心中偏似堵了团棉花,窒闷得厉害。

    他想薛家哪里会有什么好人,薛鸣对她好,分明就是知道她和他的事想利用她罢了,也只有岑樱是个傻的,竟会轻信他。

    “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叫了。”见他神色不虞,岑樱忙改了口。

    他回过神,脸色仍是阴沉得阴云欲雨似的“随你。”

    她爱管薛鸣叫什么就叫什么,关他什么事。

    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

    岑樱心里疑惑,又很快开解自己,他和薛家是仇敌嘛,这也难怪

    她怕他反悔不救了,低下头、从腰间的绣囊里取出一条帕子来,双眸弯弯如月“夫君,这个给你。”

    “这是我给你绣的新帕子,夫君你看,我绣的好吗”

    嬴衍接过,很快皱起了眉头“你这绣的是什么”

    那帕上绣着一只青釉罐儿,里面放着一枝山樱,釉色如月白,如天青,衬着那枝粉白袅娜的樱花,倒也不失精巧。平心而论,的确比她从前给他绣的那一条要好上许多。

    只是这图案,怎这生诡异

    “是帕子啊。”岑樱还当他不懂,笑盈盈地耐心解释,“你看,这只罐子是你,这樱花是我。”

    “樱樱喜欢夫君,想和夫君在一起就像这只罐子和这枝樱花,永远也不分开”

    她笑着说着,声音却越说越小,到最后,两颊晕红,双睫低垂,十足的少女怀春之态。

    嬴衍铁青着脸,不言。见他倏无反应,岑樱心里有些忐忑“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闷罐儿这个称呼也许是不太好,但他一直都没有反对,她便以为他是接受的。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有那么多的称呼,太子,殿下,猞猁却只有闷罐儿这个称呼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不管他在别人的眼里是谁,在她眼里,他只是她一个人的闷罐儿

    嬴衍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只罐子许久,纵然绣得再用心再精巧,那也的的确确只是一只罐子。

    她还真把他当罐子了。

    他最终决定不与她计较,语气生冷地应“没有。”

    岑樱却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那我以后绣得好了,可以再给你绣个猞猁的”

    “不过先说好,你,你要是再烧了,我就再也不给你绣了”

    她还是有些介怀前事。虽说那帕子图案她的确绣得丑,但他怎么能烧了呢,她可是绣了很久呢

    嬴衍握着那张帕子,冷不丁问出一句来“那他也有”

    “什么”岑樱没听清,杏眼微睁,惘惘地看着他。

    “没什么。”嬴衍道。心中却烦躁透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许是厌恶薛家人,此刻听她说起薛鸣心里便不大痛快。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准确来说,是岑樱在说,央他照看阿爹的种种,他听着,偶或不咸不淡地应一两声,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

    岑樱恋恋不舍地将他松开“我先回去啦。姮姮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姮姮。

    嬴衍皱了一下眉,没吭声。

    她和薛家的人倒是亲密。

    “对了”岑樱并未察觉他的不快,她拉住他一只胳膊,柔柔地请求,“你什么时候把阿黄带出来嘛,我也好想它啊”

    “不知道,它在宫里住不住得惯,吃不吃得惯,它很馋,但你不能纵着它吃,更不能让它吃鸡蛋和蒲桃。”

    “还有,你要记得不能让它和猫打架,它去年和周大哥家的母猫打架打输了,就一直很怕”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关怀之色溢于言表,竟比那一句“我好想你”来得真挚得多。

    嬴衍心里烦躁复燃,很不耐烦地道“知道了。”

    却说湖心亭里,薛姮独自一人等了许久也未见二人回来,不禁心生担忧。

    “我在园中转转,你们不必跟来。”

    她屏退了公主府的侍女,只带了贴身丫鬟白蔻,在偌大的一片假山石林里寻岑樱。

    此时廊阴日转,白日西匿,园中一个人也没有,唯余夏蝉在树上放声歌唱。薛姮方欲呼喊岑樱的名字,忽见假山里走出一抹人影来,唬了一跳,忙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妾见过殿下。”她喉咙微紧,很快调整好气息恭敬说道。

    为避人耳目,两人分开时是走的不同的方向,嬴衍走得匆忙,险些便与薛姮撞上。

    见是薛姮,他平静的道了声“免礼”便欲离开。

    一阵轻风恰于此时吹过,吹走了那收在袖中的罗帕,不偏不倚,正掉在了薛姮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