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手掌在姜颜西背脊上虚虚环着,盛景顿了顿,才贴上去。
他声音柔和,不见冷意“哭什么,没有你说的那回事。”他如何会记恨她,她明明是让他掏心掏心恨不得捧着的人。
情绪崩盘总是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对少年的心疼,对亲手将他送入颜茴手中的自责,大抵还有对那份夹缝间萌芽的感情的自怜各种情绪交织像是一团火在姜颜西心间猛烈烧灼,一发不可停止。
少女泪水似洪流倾泻,哭声呜咽。
怎么就哭得这么厉害了,盛景清颜染上一丝慌措,只能苍白安慰“你别哭了,和你没关系,原本我也准备离开颜家的”
沉浸情绪中的姜颜西根本听不进,眼泪一股脑全奉献给了盛景的白毛衣。
直直过了分钟,房间内哭声渐收。
盛景无奈地看着发皱的白毛衣,摸了摸少女脑袋,端过桌上的水“哭累了喝点水吧。”
说完他起身去拿了包湿巾,身后传来小人有些哑有些恼的软声“盛景你是不是在心里嘲讽我”
姜颜西睫毛还在一颤一颤,水杯里荡漾的波光让她感觉丢脸极了,盛景这是在暗示她太能哭了,都哭到缺水了吗
盛景拧开热水器喷头,用热水将湿巾烫到温热,听见她的话唇角弯了一下,明智的没有回话。
再到姜颜西面前时,盛景又变成一本正经的样子,状似不解问“嘲讽你什么”
“你”
姜颜西哽住话头,气恼地瞪他一眼,撇开头去。
哭过后鼻子不太舒服,她抽了抽鼻子,刚想要伸手去揉眼睛,下一秒感觉到一抹温热覆上她的脸
大脑瞬间宕机,姜颜西呆愣地转回头,盛景手捏着湿巾一寸寸给她擦拭着脸,眉眼认真,动作细致而轻柔。
她看见了那双装载着她清晰倒影的黑眸里,盈满了浩瀚温柔,像是无垠深海,几欲将她沉溺。
不知不觉。
她想起柳莹说的“那小子快紧张疯了”,宁至说的“看他紧张你那样儿”,还有与盛景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最不可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心跳微微加快,姜颜西生出一丝期待来,她眨巴两下眼,嗫嚅着问“盛景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话终究没能出口。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声源就在茶几上,来电是“清月”。
姜颜西如梦初醒,扯过湿巾胡乱擦几下,尴尬地笑笑“我、我自己来就好,你接电话,接电话”
盛景站在离沙发不远处,说“就按那样办。”
“你去找小颜西了”电话那头林清月问。
余光里某人捏着水杯发神,模样呆萌,盛景轻快地嗯了一声,他不欲和林清月谈这个话题,转话说“这事儿麻烦你了。”提到小鬼,他连着语气都柔和不少。
“盛景,你这失控了两次,真的”真的就非她不可吗,林清月想问。
“我会注意的。”
“”
姜颜西懊恼地盯着水波纹,温度冷却,手掌间的冰凉之意提醒着她刚才差点儿做了什么好事。
那可是好姐妹的正牌c啊
她心里惦记已经是出格了,刚刚竟然还差点儿问出那般羞耻的问题。
想想都窘迫。
某颗小脑袋一晃一晃。
于是,等盛景打完电话,就看见了一只小鸵鸟。
盛景偏头笑了下又敛起笑容,如果刚才他没听错的话,她说的是“你是不是喜”,她是想问他是不是喜欢他还是他会错了意
之前她刻意疏远他,她应该就有所察觉了吧,今天她是来将所有事所有关系都处理干净吗
暖空气吸进肺里,他却仿佛是吞食了一口冰碴儿,浑身透凉。
盛景掩藏起暗郁之色,他薄唇轻抿走过去,冷着脸木然道“颜西,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啊”
姜颜西面对盛景好看的冷脸纳闷儿了,他怎么接完电话就变脸了
她撇撇嘴,刚才盛景接电话并没有避着她,他的声音有些低也足够让她听清,他语气的轻缓柔和,给人备注也是亲昵的清月
姜颜西心里酸酸地想,敢情是她的存在影响他和清月蜜里调油了呗,果然是她异想天开了,命定男女主怎么会轻易被人搅局。
还好她刚才没有问出口,不然得多羞人
她忽而又蹙起眉头,不过盛景为什么要亲手给她擦脸,从林子里带出她怕她着凉、煮面、擦药、找衣服一系列无微不至的照顾,720度无死角旋转看来都像是意图想当她爸
彼时,姜颜西还根本不会往将自己恋人宠成女儿方面去想。
姜颜西眸光变得怪异起来,默默瞟了几眼还冷着脸的盛景,他还喜欢揉她的头,她摸了摸自己头顶,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盛景手放到她头顶时,携带着的父爱之力
她捂唇咳了一声,说“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颜、我妈做的事情。对了,她究竟是送你到哪里去了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啊”
盛景眸光波动,见她没有再提先前的话题,脸色缓和下来,想到止宁中学眼中绽出一道冷光,眸中黑色雾气隐隐流动。
他面不改色地说“在路上我意识到不对劲使计跑了,后来遇到了温哥,就一直在宁远区这边。”
姜颜西狐疑看他“真的”她有点儿不信呢,这么简单
“嗯,”盛景问“当天晚上你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准备逃跑了,只是后来手机不小心掉落了,按照你说的话应该是被颜茴的人找回去了。”
他又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自责,我很好。”
闻言姜颜西也记起来这回事,当时她还碰到摔了的膝盖,可疼了。还好还好,盛景人聪明并有男主光环加持,没让颜茴得逞。
心里的负罪感一下子消减。
她松了一口气,笑眯着眼说“那就好那就好,盛景你真厉害”而后她话里带了小脾气调子“不过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呀,后来也不联系我”害的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盛景敛起眸,淡淡地说“山高水远的你帮不上忙,只是徒增烦忧,后来。”说到后来他顿了几秒,“后来一直挺忙的,没有时间。”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姜颜西仍然有些许丧气,蔫巴巴地哦了一句,“你这次来许愿镇待多久啊”
盛景看她一眼,“等你们剧组离开,不放心。”
姜颜西表示深有同感,他派来接应的那人傻憨憨的,情绪都摆在脸上,做事的确让人放心不下。
“你不忙吗”
“远程办公。”
姜颜西神色恍然,然后她起身整理衣服,边和盛景道别“那事情说清了,我就回房间啦”
“哦还有,你在这里是我猜出来,你别怪你的人呀。”毕竟他已经傻得够可怜啦
等她离开,盛景心神才彻底松懈下来,他靠着棕土色软皮沙发,墙上的装饰画框映出模糊灯影,他内心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连对她的情思都不敢宣之于口,喜的是她今天哭了的原因至少有一点是关于他。
尽管他不愿意让她哭。
接下来,姜颜西一连拍了十几天外景,女主角的戏份紧凑,她休息的时间很少。
柳莹带着自家亲亲老公去许愿桥玩过一遭了,她都没能得到一天休息,柳莹有时候就盯着她取笑叹气,再秀两把恩爱,人却很好的给她准备吃的喝的。
而盛景,两人虽是在同一屋檐下,碰面次数却是少之又少,偶尔见到也只是随口说两句,她忍不住困意回房间补觉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二月十八号。
外景戏份总算是告一段落,也因为过两天就是一年之中难得全家团圆的春节。
虽然在许愿镇的戏份并没有拍完,宁至还是给剧组人员挪出五天休假时间来,姜颜西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遭。
放假当天就有许多工作人员马不停蹄赶回家团聚,住地只剩寥寥几人,其中就有柳莹小两口,他们老家都离得比较远,便不想来回折腾反倒疲惫。
姜颜西没什么牵挂,也不想回颜家那个毒窝,她一下戏回房间收拾洗漱一番,就开始了她天昏地暗的补觉事业。
她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被小窗外炽亮的阳光晃了下眼,适应好半天才完全睁开眼睛。
室内暖气烘的房间干燥,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躺在床上愣了半天神。
不知多久过去,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姜颜西伸手捞过手机一看,三点二十一,微信界面全是排列整齐的红点。
最顶上柳莹发了好几条
柳莹小颜西还没睡醒
这一条是11点发的,在一点半她又发了几条
柳莹小颜西醒了吗
柳莹醒了下来就出来哦
柳莹小花园里有好吃的,天气也好来晒太阳
姜颜西回过去我刚睡醒,莹姐还在小花园
她揉揉头,掀开被子先关了暖气,然后去小窗前看了看。
冬日沉云被金日驱散而去,难得露出水蓝本色,绵软柔白的片云随风轻轻飘浮。金辉铺洒万物,蒙上一层鲜丽光色,色彩比平日里亮了几度。
她收拾完去到小花园时,柳莹小两口相依相偎坐在石凳上,谈笑着晒太阳,桃色氛围感营造得足足的。
她不由扯扯唇,心头生出悔意,这一趟来错了啊
姜颜西转动步子就准备回头,然而柳莹已经看见她,并盛情邀约“小颜西你终于来了来来来,吃糕点”
不得已,姜颜西脚步又一转,扯出笑朝两人过去“莹姐”
柳莹拍拍旁边的石凳,说“坐坐你还没吃饭呢吧尝尝这些糕点”
姜颜西依言坐下,目光顺着柳莹手指方向看去,面前石桌上摆了好几盘古色古香的精致糕点,色泽鲜亮,纹路精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味道。
“噫,哪里来的”她尤喜欢美好的事物,连着打量了好一会儿。
“这个啊”柳莹目光在那张绝丽小脸上流连一番,神秘兮兮地说“是一个好心人送的。”
姜颜西白嫩手指拈起一块豆绿色糕点,咬了一口,感觉适度的甜意在口腔里化开,她抿了抿说“这糕点不便宜吧哪个好心人这般大方”
刚说完,她眼中就晃入一道人影,迎着光也晒不化他身上的清然气息。
一件休闲的黑色开衫毛衣拢身,简单的休闲黑裤,脚上踩着双灰色毛拖,十分随意的穿搭配上他俊美如刻的脸,硬生生提高好几个档次。
她一时看呆了眼,这时柳莹在旁啧了声悠悠道“诺,好心人来了”
姜颜西偏头就是柳莹抱手看好戏的模样,她眉心跳了跳,低头去看手中还剩半块儿的糕点,突然就更香了。
吃不到人,吃人送的糕点总可以吧。
她将手中糕点一下塞进嘴里,转眼见柳莹靠着她亲亲老公的肩眼神戏谑,嘴上还不饶她“看来还是小男友送的东西香香哦,小颜西”
柳莹音调拐了好几个弯,明晃晃地揶揄。
姜颜西被柳莹一句话弄得一惊,口中糕点还未咽下直接呛到不断咳嗽,眼泪花花都出来了。
一只手动作很快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她连忙接过喝一口,平复后她瞪了眼柳莹,乱说什么话真是。
柳莹无辜地耸耸肩,依在男人怀里冲她笑得灿烂,还肆无忌惮地捏了捏男人的脸,男人被招惹也只是宠溺地笑。
眼睛要被闪瞎,姜颜西转头和盛景道谢,她知道是他。
姜颜西好奇地看他,明天一过就到了除夕夜,她问道“盛景你不回”她的话戛然而止。
心头生出淡淡地难过,她突然想到他没有家啊。
他早就是孤身一人,在世间摸爬滚打,踏过荆棘挣破黑暗,最终才有了那位令人闻声噤语的大佬啊
相比姜颜西的低落,盛景显得很是淡然“没必要回。”她才是他的家。
少年翻着手中几页黑字密布的纸页,却是一个字眼都没有落进他眼中。
阳光灿烂,糕香绕鼻,耳边突然响起少女轻轻的软声“那盛景我们一起守岁吧”
他怔然一瞬,猛地看向少女。
金辉下少女墨发轻扬,眸里仿佛点着万簇灯火,她唇角弯弯一笑“不过,我要收压岁钱的哦不能白熬夜啦”
这一刻,风很轻很柔,漫天金阳都不若她眼中一圈光点耀眼。
后来,他记了好久好久,直至黄土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