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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和不良少女在冬天也注意风度不注意温度,朋克气息十足的装扮不同,眼前的少女衣着倒称得上老实乖巧,只在胸口有一只的黑色外套的拉链紧紧拉到最顶端,下巴缩进领口,似乎很怕冷,唯有一顶纯黑朴实的棒球帽斜扣在她的头上,和她不良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微微吸口凉气,言辞恳切地说

    “对不起,稍微感觉有点恶心。”

    研二在生命最后关头救下的少女,并不是想故意找茬。

    他分得清这个。

    什么样的人会完全不在意牺牲前救下自己性命的恩人

    什么样的人会对离自家不足百米的爆炸事件漠不关心

    什么样的人会和邻居的关系差到危险时没人注意到她

    除了性格自私自利到被所有人厌恶,眼前这个眼部周围挂着绝非一两天不睡就能形成的浓厚黑眼圈,面部苍白病怏怏的少女,无疑诠释着另外一种可能。

    说完这句话,她就低头弹了弹烟灰,并不在乎听到这话的人会给出什么反馈,语气倦怠又随意“还有事儿”

    但他现在很疲惫。

    很痛苦。

    他说不出更多的鸡汤,更多的劝慰,更多的关心了。

    更何况,这世界上又没有救了一个人,就要负担起那个人往后余生的道理。

    于是松田垂下头,说“随你吧。”

    两个人就此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分道扬镳。

    拎着从超市购买的足足两袋烟坐进驾驶位的松田松了松领口,实在没克制住,在启动车子前就拆了一盒烟。

    还记得高二时他和研二逃课躲在天台上,跟学长们学抽烟,别人问他们为什么想学抽烟,研二说“因为抽烟看起来很帅啊,很有成熟男人的沧桑感,会格外吸引女孩子吧”

    但抽烟的动作其实不沧桑,相反,那个动作其实很丑,仰着脖子吸着滤嘴,像瘾君子一样痴迷于尼古丁带来的片刻慰藉,这种场景任何不抽烟的人看着都会觉得很讨厌。

    所以他们高中时抽烟,只会被老师和学生们说是小混混。

    之所以他们会觉得成熟男人抽烟会有沧桑感,纯粹是因为抽烟的人本身沧桑罢了。

    一如他终日颓靡的父亲,一如此时的自己可见沧桑并不是什么好词。

    他望着远处在林立的高楼间也格外突出的神谷町公寓,往日清冽的眸子像蒙了一层灰。

    惯性把烟送入口中,深吸一口气。

    然后竟像是第一次抽烟,松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的胸腹难受,腰背都弓起来了,他一边咳一边伏在方向盘上,久久没有动弹。

    去第二现场的是我就好了让研二留在装置更简单的第一现场那时候我不给他打电话,说不定也还有救,他们可是通话了一分钟左右,一分钟能做许多事了我可真是该死

    死亡通知不知道有没有下达,研二的家人在神奈川县,快的话今晚,慢的话他们明天就会来到东京了我该怎么面对研二的家人们但是不面对不行我怎么都得参加他的葬礼没道理在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自己缺席。

    研二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只是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沉浸在失去挚友的悲伤之中吧。

    回家的路上居然还真有个网吧。

    北岛进去开了个高等包间,无视禁言标牌,叼着烟下本。

    大多数人打竞技游戏,难免会有情绪上头的时候,输了的时候骂骂咧咧地说些垃圾话,赢了的时候激动地说些垃圾话,什么事都没有时插科打诨地说些垃圾话。

    但北岛打游戏时始终一言不发,不管是赢了也好,输了也好,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好,她的神情始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叼着的纸烟飘出的白烟都没有一丝颤动,像是在完成一件不需要投入感情的任务一样淡漠。

    她确实不是为了打游戏而打游戏。

    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多接触点活人,沾沾人味儿,不然自己整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久了就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十点下完本,公会人陆陆续续下线后,本想回家的她刚站起身,就想起虽然爆炸后自己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电路应该断了。

    于是尚无困意的她重新坐回去,换了根新烟,点开游戏咨询看即将发售的游戏发现没一个值得自己期待的,然后又一手托腮随便点开两个并不搞笑的搞笑电影,感觉没过多久,略有困意的北岛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后半夜一点。

    要不直接睡在网吧算了,反正这里宽敞又舒服

    算了,网吧隔音太差,在这睡肯定睡不着,离家也不远,辛苦走两步吧。

    至于公务人员给安排的临时住所

    就当没人通知我吧。

    考虑到停电的家自然也不会有热水,北岛就去网吧内的淋浴间冲了个澡,然后才戴上棒球帽去吧台结账自然不可能落下辛辛苦苦跑下楼买到的烟。

    她斜靠在柜台上,等店员找零钱,听到大厅包间的人正好在讨论白天的爆炸案。

    “厉害,那公寓楼里的人今天都不用上班了吧”

    “当然没问题这种大事,就算再苛责的上司也不会计较的。”

    “好羡慕”

    “为什么发生爆炸的不是我楼上啊”

    是属于每个安度一天的幸存者最有趣的谈资。

    “那么大的爆炸,死没死人啊”

    “没有吧,楼里的居民不是爆炸前全撤了么。”

    “我是说警察啦。”

    “好像是死了一个。”

    “这么大的案子,那个牺牲的警察能升好几级吧”

    “差不多,抚恤金估计也不少,他家人未来的生活应该不用愁了。”

    “小姐,这是您的余额920円,请您清点欢迎您下次光临”

    回过神的北岛并没有数,抓起钱扔进装烟的袋子里就走了。

    说起来,死了一个人和死了一栋楼的人,对那些幸存者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半夜两点的东京并不冷清,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多,但也绝称不上稀少,甚至有些居民楼里还亮着几盏灯。

    今天发生了爆炸案。

    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熙熙攘攘的幸存者们或主动,或被挟裹着奔赴前方,没谁会为自己脚下的尸体逗留。

    所以上面问题的答案是没有任何区别。

    走着走着,看到前边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把门口的街道染得很漂亮。

    温暖的场景勾起了她的烟瘾,于是枕着手臂仰躺到路边长椅上,点了一根烟。

    这回吐几个完美的圆圈。

    圆圈中心恰好圈着远处美丽的东京塔。

    很有趣。

    于是又点了一根。

    最后玩儿也玩儿够了,烟也抽够了,感到身心舒畅,无视楼下的黄色警戒线,避开夜巡警察,走进公寓楼里的北岛,发现因为白天的爆炸,电梯被停用了。

    “”

    艹

    20楼

    你t把我炸死算了

    从爆炸事件发生开始一直到从网吧归来,情绪始终算得上镇定的北岛,感到心头生出的怒火没用一秒就窜到头顶,让她情绪瞬间失控,神色狰狞,咬着牙低吼道

    “东西,别t让我逮着你”

    用二十分钟才爬到二十楼的北岛浑身是汗,在网吧洗的澡算是白洗了,气喘吁吁地在台阶上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走,意外发现走廊里的焦糊味儿还挺好闻。

    对面原本安装玻璃的地方现在只剩窗框,能清晰看到远处的都市夜景。

    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掏出打火机,正要再摸根烟,一阵夜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框灌入,吹起一些被炸药破坏后不知名物体的碎屑纷纷扑到她脸上。

    北岛“”

    爬楼以来逐渐膨胀的愤怒刚微微缩小,又在这一瞬间突破极点,转化为极致的冷静。

    不弄死他,我今天这楼算白爬了。

    她抹了把脸,强撑着站起身,拖着软成面条似的两条废腿往家走。

    一个楼层总共十户,北岛家就在下电梯往里走第四个房间,即2004号。

    和别人家空洞的门洞与狼藉的室内相比,自家那扇黑色的防爆门是如此让人安心不枉她花了一笔大价钱。

    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她眼尖地发现门边上有一根半根手指长的白色物品,蹲下身扒了一下,打眼一扫,她就认出这是根人骨。

    很容易就能想到这是属于谁的。

    毕竟整个爆炸案就死了那么一个人。

    北岛用手指戳了下那根白骨,神色不善“萩原研二”

    白骨就只是白骨,当然不会回应她。

    这是自然的。

    死灵样貌就是死前的样貌,像这种爆炸下都会被燃烧气化的场景,连生成灵魂的可能性都没有大概就连灵魂,在那样的火势下都会瞬间被燃烧殆尽吧。

    “鼻梁差点被你撞断了啧。”

    意识到自己有够傻的北岛把骨头戳回原处现场勘测人员不可能只来一次就结案,今天没被发现,明天也会被发现,只有早晚之分的区别而已。

    她站起身,转动钥匙,拉开房门,抬脚迈进玄关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她退了出来,一脸古怪地盯着自己的房门。

    脑海中复现了白天爆炸时的场景。

    她的房门打开时,正好处于电梯这一侧,也就是说那个萩原研二从电梯那边跑过来,被房门挡住视线的他还没看清屋子里是谁,就从外面把门推上了。

    老实说,北岛打听这个人的名字,纯粹是一时兴起,她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命是被这个警察救下来的,所以想要得到救命恩人的姓名记在心上。

    就她这个防爆门的质量,爆炸的冲击力过来时会直接把门推上,在屋子里的她根本不会受伤最多也就是再往前迈出一步鼻梁会真的断掉罢了

    总而言之,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命是这个警察救下的就算他什么都没做,自己也不会有事。

    但现在想来,

    如果他拉住门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如果他想绕进自己的屋子所以把房门扒开

    只要房门在僵持中再晚关几秒,自己有可能真的会死。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自己还真是被他救下来的。

    “”

    北岛再度低头看着地上的白骨,哑口无言。

    话是这么说

    难道真的要用存了五六年的生存本钱帮他塑造一个完整的灵魂吗再说了,就算复原也得有尸体残留的部件才行

    哦,这里确实是有根属于他的白骨虽然小的可怜,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

    那帮税金小偷不会算准这个故意把这根白骨留在这的吧

    然而就算她把他的灵魂塑造出来,这个家伙真的会感到开心吗

    死灵世界的生存规则和人类世界的生存规则可完全是两样啊有不计其数的死灵痛苦地想要自杀都做不到。

    一些无病呻吟的家伙之所以能嚷嚷出“人间即地狱”这种屁话,纯粹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死过罢了。

    北岛烦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从便利店出来后,刚拆封不满十个小时的烟盒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根香烟,她的口中已经染上了尼古丁特有的苦涩,手指也有抽烟抽久了的臭气有点像白天爆炸时,自己打开房门时猝不及防闻到的味道。

    胃部抽搐了下。

    好在尼古丁非常可靠,让她的大脑再度感受到空白飘然的晕眩。

    但还是

    “好烦啊。”

    如果没看到这根白骨,不可能为这事去殡仪馆太平间折腾的她,早就直接回屋睡觉了。

    又一阵寒风从窗洞里吹来,地上的白骨颤了颤,即将被风吹向远方之际,被一只棕色的平底靴踩住了。

    北岛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把只吸一口的香烟粗暴地在手心握灭,高高抬起踩住白骨的腿,身体前倾,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只腿

    以破风的速度,恶狠狠地跺在白骨旁边的空地上。

    楼宇内的幽寂被震耳的咚声打破。

    待跺脚的余音消散于走廊,北岛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掌心扭曲的香烟掉到走廊。

    随即弯腰拾起白骨,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北岛的屑已经展现了百分之一

    好孩子千万不要学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