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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小修)
    梅望舒出宫时,正是黄昏时分,宫门还没有下钥,外头停了不少六部官员家里等候的车马。

    向野尘一身白衣箭袖,跳下梅府马车几步迎上来。“主家在宫里喝酒吃席了”

    他问道,“那咱们待会儿的离别宴还吃不吃了。”

    梅望舒带着几分微醺酒意上车,“吃。必须去吃。”

    向野尘的半年契约期限在这个四月满了。

    辞行的日子定在四月的最后一天。

    酒楼都定好了,谁知道出了林思时病倒的事,梅望舒一大早匆匆进宫,又被留下吃席。

    折腾到傍晚才出来。

    京城最大最红火的丰庆酒楼,就开在御街斜对面,向来是官员请客做东的热门场所。

    梅家马车晃悠悠地往风庆酒楼方向走。

    向野尘突然叫停了车,隔着车壁低声道,“主家,路边站了两个乔装打扮的武人,袖里揣着刀,神色防备,走路左顾右盼,看着不大对劲。车慢些走,我护着主家。”

    那两人很快擦身而过。

    并没有针对梅家马车的动作。

    向野尘松开剑柄,侧身回望,盯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

    “别有目的,但不是冲着主家来的。”

    “看得出是何目的”梅望舒在车马里问。

    “那两人身体的细微动作,还有眼神,都是冲着街对面那女人去的。只怕是要寻仇。”下巴冲着街斜对面。

    梅望舒忍着酒后微醺的晕眩,掀开窗帘,顺着向野尘的目光看过去一眼。

    微微一怔。

    被魁梧武人盯住的女人竟是个当街卖身的孤苦女子。

    御街上人来人往,见这里有热闹,早呼啦啦围上来一圈。那女子粗布葛衣,低头跪坐在路边,头上插了代表卖身的草标。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单薄衣衫遮掩不住的窈窕身段。

    片刻后,围拢的路人太多,堵得里三层外三层,再也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只听到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不知哪里的外乡游民,全家死绝,实在活不下去了,要当街卖身,好歹有个活路。”

    “是个姿色不错的娘子。可惜,可惜。”

    向野尘年轻气盛,扒拉进人群里看了个够,气喋喋地出来,“主家,跟你借一百两银子,先资助了那娘子再说。”

    他骂了句粗口,“有个狗东西借口要验货,过去动手动脚的,可怜那娘子动也不敢动,忍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看得我难受。”

    梅望舒直接递过去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京城鱼龙混杂,千万别当众送重金给孤苦女子,只怕反而害了她性命。抬出梅家名号,就说我做主,两百娘银子把她买下了。”

    向野尘拿着银票,奔过去分开人群。

    与此同时。

    御街斜对面,风庆酒楼临街二楼的包厢里。

    天武卫的头儿,周玄玉,今日趁着休沐,又带着手下一群大老爷们儿出来喝闷酒。

    他最近在御前颇不得意,酒入愁肠愁更愁,美酒不要钱似的往肚子里灌。

    “难怪圣上连阿苑娘子的住处都不问了。”他声音狠厉,满腹牢骚,

    “听说新宠了个明湖美人,为了美人微服出宫,来回官船接送,那个架势,呵呵,盛宠啊。”

    他越想越气,劈手砸了酒杯,恨声道,“又是齐正衡那厮献的美人”

    天武卫的下属武官们唉声叹气。

    其中一个脑子活络的,大着胆子撺掇,“头儿,既然姓齐的可以做,咱们为什么不行。咱们也寻个美人献给圣上啊”

    周玄玉冷笑,“你以为老子没想过天下美人那么多,你知道圣上喜好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我可没有齐正衡那厮的资历,一个揣摩不准,失了圣心,少不得要牵累兄弟你们。”

    那个头脑活络的武官附耳过去,“头儿,有件事不知你发现没。”

    “圣上之前宠的那位阿苑娘子,细看她眉眼五官,是不是和御前随驾的梅咳,某位大人,有几分像”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周玄玉认真地沉思起来。

    “没错。圣上对那位,是有点心思。”他若有所悟,“这么说来,圣上宠的美人都是按照那位大人的模子找的”

    他猛地一拍桌案,“咱们也去找找更像的,献给圣上”

    就在这时,窗边喝酒的几名武官听到楼下人群骚动,好奇地往下探头望去

    “头儿头儿,快来看”

    他们飞奔过来,拉扯周玄玉去窗边,“看街边那位头上插草标卖身的小娘子,眉眼五官和那位大人长得像不像特别是侧脸看过去,简直是绝了。”

    周玄玉睁开一双朦胧醉眼,定睛往下望去倒抽一口气。

    “像侧脸尤其像”

    就在武官们准备蜂拥下楼,把人买下来时,他却又猛然叫停,若有所思,“等等”

    “这场景怎么他娘的眼熟像极了上次老子被人挖坑算计的那次”

    “先别去,再斟酌斟酌,别又上当了”

    就在酒楼包厢里众人动作略一迟疑的时候,街边停着的一驾马车已经跳出一名白衣少年,翻开人群,甩出了两百两银票,当众把人买下带走。

    楼上武官们捶胸顿足。

    周玄玉面色阴沉地几乎滴水,咬牙道,“这女人的侧脸长得有五分像那位大人,献上去必然得盛宠。去查看哪家的马车,后台硬不硬,软磨硬泡,银子拳头都用起来,务必把那女人带回来”

    片刻后。

    几名武官狂奔回来,个个脸色古怪,有苦难言。

    “没法抢啊头儿。”

    “把人带走的,正巧了,是是梅府的马车”

    梅望舒这晚回到城东梅宅时,常伯提着灯笼引她进门,老人家唉声叹气。

    “天下那么多可怜女子,各自有各自的命,何必多事呢。每年都要领几个进来,好吃好喝供着,最后倒贴一笔银子送出去。”

    梅望舒莞尔,“于你我只是些麻烦小事,于那些女子却是没顶之灾,见到了伸手捞一下罢了。”

    常伯闷不吭声走出几步,提起另一件事来。

    “老仆精力不济,京城事又多,独自打理不过来,昨日写信给老家的老爷老夫人,请夫人尽快回京一趟。大人出门的时候,家里好歹有个主事的。”

    梅望舒愕然停步,“常伯写信请嫣然回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常伯叹气道,“大人登船夜会贵人,这么大的事,也没提前和老爷老夫人商量一下。老仆劝不住大人,叫夫人回京吧,以后有事也好拿个主意。”

    老人家摇着头提着灯笼走了。

    梅望舒站在门边,无奈失笑。

    罢了,如今天子重新掌控政局,京城局面安稳,嫣然来京城住几个月,等入秋了再回老家也无妨。

    她心里盘算片刻,叫来了院子外守门的小厮,叮嘱他出去告知常伯,

    “今晚在梅宅住一晚上,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启程去京郊别院。”

    梳洗完毕,正要歇下,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匆匆脚步声,常伯提着灯笼去而复返。

    “门房收到了一封怪帖。送帖子的那人坐在车里,既不肯走,又不肯报身份,大半夜的马车横在咱家门外。老仆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跟车的家丁都是精壮汉子,脾气却跟小媳妇似的,低声下气地求老仆替他们主家送帖子进来,大晚上怪瘆人的。”

    梅望舒听得好笑,随意拿过那封请帖翻了翻。

    难怪常伯说是怪帖,素雅的请帖封皮上,居然空无一字。既没有敬称,也没有署名。

    打开看请帖里面,也是简简单单,只在边角处以几笔勾勒了一支红梅,头顶高挂一轮明月。

    明月下写了两行龙飞凤舞的飘逸字迹

    半月不见,如隔半生

    梅望舒揉了揉眉心,把请帖合拢。

    “行了,我知道是谁送来的了。”

    常伯纳闷问,“这是要邀请大人赴宴怎的连时辰地点都不说。”

    梅望舒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两行熟悉的字体

    “他不写时辰地点,便是由我来定的意思。”

    常伯“可是大人明早就要启程出京了,哪有空赴宴哪。”

    梅望舒把请帖递给常伯收着,摇了摇头,“他今晚不该来。”

    自己接过灯笼,往大门外方向走去。

    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依旧静静停在梅宅大门对面的围墙下。

    护卫者马车的那群彪悍家丁,个个头上顶着斗笠,身穿普通长衫,遮掩相貌行迹。

    但看身材体格,梅望舒一眼便认出了暗处守车的齐正衡。

    车里的人,还能有谁。

    梅家大门这边打开半扇,灯火从缝隙漏出门外,立刻惊动了外面的人。

    车帘子从里唰得掀开,洛信原同样戴着斗笠下车。

    梅望舒走下门口几级台阶,面对面站在石狮子旁。

    在灯火下石狮子长长的阴影里,打量着遮掩相貌、微服出宫的君王。

    “中午才见面吃酒,怎的晚上又来了。”

    她极轻声地道,“当初西阁说好,若臣在家休养,陛下不能强召。”

    斗笠下一层黑纱,将洛信原的五官完全遮挡。

    只能隔着薄纱,隐约看到一双幽亮暗光的眼睛。

    “并未强召。”洛信原语气镇定,“中午和梅学士见面吃酒的元和帝留在宫里,今晚来的是信原。”

    梅望舒失笑,“有什么区别。”

    “今夜来梅宅的是信原。”洛信原坚持道,“门外投书,望眼欲穿,求见雪卿一面。”

    梅望舒头次见到君王摆出牛皮膏药的架势,好笑头疼之余,神色不动,淡定回道,

    “望眼欲穿,求见我一面现在见到人了,信原可满意慢走不送。”

    洛信原“”

    微服出宫,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见到人,哪里一句话便肯走。

    “知道你明早要出京回别院,我不拦你。但下次何时能见面”

    他再次坚持道,“好歹定个日子,给我个念想。”

    又是那句念想。

    梅望舒在夜色下对着眼前那人,轻声反问,

    “信原要怎样,才算圆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