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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红玉在家里头歇了两天,林之孝家的见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院子里头谁家里有什么事儿,和要好的丫头互相帮忙轮换着多休息两天也是常有的。

    直到她在府里遇见了袭人说帮忙转达一下红玉被调到王熙凤那边的事情,林之孝家的才知道女儿不是歇两天是再不去怡红院了。

    “你怎么到二奶奶那边去了二爷院里不好么”知道这事儿多半是红玉刻意为之,林之孝家的问道。

    红玉刚刚洗完了头发才晾干正在拿梳子梳头,“我思量整日二爷院里浇花,烧水,喂鸟的没什么长进,不如去二奶奶那跟着见些世面。”

    “想见世面跟着你爹不也是好的,去二奶奶屋里做什么,”林之孝家的并不觉得王熙凤院里是个好去处,见女儿正偏着个脑袋把头发一层层地分出来抹头油,布一样的头发被花油刷过去就成了黑亮的缎子,走过去一边帮她抹一边说道,“倒也不见得没好处,跟那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斗半年智勇,你再抹头发就用不着这么费劲了。”

    事情已成定局,林之孝家的有再多的话劝也没用,干脆任红玉去不再说什么。

    红玉这边从母亲这得了袭人的话便结束了休息,第二日一早直接到了王熙凤院里。

    因为来的早院门口只有一个才总角的小厮守着,红玉见那小厮坐在石阶上拢着袖子摇摇晃晃像随时都要栽到地上睡着,便轻声叫醒了他,只那小厮一个机灵瞪圆了两眼一副硬要把脸上的困倦憋下去的样子,虚张的眼睛半晌聚了焦见叫他的是个生面孔,便问红玉哪屋的叫什么名字。

    红玉说,“我是才被调到奶奶屋里的,叫小红。”

    小厮原本见红玉这会儿来还有点犯难,此时听她这么说那点难立即散了答道,“新来的丫头都是有嬷嬷带来,并没自己一个人来的,我不能放你进去。”

    红玉也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她的作息是得在主子醒来之前把活干完的小丫头们的作息,被拒绝之后,她便说,“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那小厮没想到红玉这么好说话,一句没辩驳地等着倒反衬得他有些不通人情了,于是站起来把自己原垫在屁股底下坐着的两个垫子抽出来一个给红玉让她也在石阶上坐了。

    两人坐在一处就难免有人觉得一句话不说太尴尬,那小厮清了清被睡意含糊住的嗓子问红玉道,“姐姐是哪边拨过来的”

    “二爷院里。”红玉回答,小厮脸上摆出了一个明显的为什么要从怡红院来王熙凤院的疑惑,怡红院的轻松是大家都知道的。

    红玉不想那小厮真的来问,就先问起他来,“你多大年纪了”

    红玉其实猜到这小厮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叫他奇怪的是这个点一般院子是不会开门的,而且在院里值守的都是老妈妈,不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早又叫着么这么小个孩子来守门,果然她听那小厮答道,“九岁,再过两月就十岁。”

    两人正说着,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老嬷嬷打着呵欠从里面出来一副还未睡醒的神色,见着小厮身边还有个红玉脸上的呵欠立时卡住了。

    那小厮见着嬷嬷立即把自己坐着的位置让出来,殷勤道,“干妈来了这半会儿只有这这个姐姐来找二奶奶,再没别人。”

    嬷嬷磕噔一下合上打呵欠的嘴巴,脸上的有些松甩的肉像是被冻得死了,她一把手伸过去拎住那小厮的耳朵,“叫你替我在这里看一会儿倒偷懒和人玩起来了。”

    小厮垫着脚哎呦呦叫得响亮,那嬷嬷忙把他甩了出去,啐了一口骂道,“叫草呢,滚回你窝里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去了,嬷嬷才来看向红玉,“你是哪屋的,这么早来做什么的”

    红玉把刚刚给小厮说的重新说了一遍,那嬷嬷前几天才被平儿吩咐了说要是有个叫红玉的来了就放人进来等着,此时红玉虽然说自己叫小红,嬷嬷也猜到了是谁,不过她不继续问只冷笑一声,“这么早的殷勤给瞎子看,屋里人还没起,等着吧。”

    说完讲在门槛子上摆开的两个垫子叠一块儿坐下了,红玉也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思便找了个避风的位置拢了袖子立着。

    夹道都有人来往了院里才有人来开门的动静,红玉抬眼,瞧见居然是平儿亲自出来开的门,只是她的目的不单单是开门,才把大门拉开寸宽的缝子就先拿眼去看在门口守夜的那个嬷嬷。

    红玉动了一下准备打招呼,平儿才看见她在这边等着,惊道,“你怎么在这外边儿等着呢”说完又看向那守夜的嬷嬷满面愠色地骂道,“不是给你说了要是有个叫红玉的来把人放进来等么”

    那嬷嬷自笑一声,“我是等着有个叫红玉的来呢,可是她说她叫小红。”

    平儿下句话要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却被嬷嬷这半句怼在了嗓子里吐不出来,只能看向红玉有些气她没多报个名字才让她在这战场失利似的。

    红玉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平儿拉着进了屋里去。

    王熙凤此时也起来了,正松垮垮地拢着寝衣在地上踩鞋穿,听见平儿进来便问,“那老货折腾起来了”

    平儿笑说,“倒是好好在门口守着呢,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红玉在外面关了一早上。”

    王熙凤眉头簇起来,“你不是和她说了放人进来么”

    “我是说了放红玉进来,结果红玉来了说自己叫小红。”

    王熙凤一听便想起了红玉为自己撒谎才被改了名字的往事,将眉一皱,“真谁得了玉的益似的,以后在这院里你就叫红玉。”

    平儿按了一下红玉的手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她,便过去帮王熙凤拿刚刚脱下的寝衣,“一时争这气干什么,什么都没有那起子人还能编出个半夜里进屋的人来呢,现把在老太太眼前改了的名字又改回来不是给人把柄说三道四么。”

    平儿说的道理王熙凤也知道,她倒是不怕人口实但让虱子有机会跳来跳去的还是烦人,便回头看红玉想要问她在家里叫什么,没想到她一回头却发现那双眼睛与她对上的一刻飞快躲闪到别处。

    红玉看着地面上的一点光斑,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觉得很奇怪,明明都是女性,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生理结构上的秘密,可她实在看不懂为什么王熙凤略显丰腴的肩膀、微微凸出的小腹、柔软白皙的肌肤会组成酒杯轻晃时扬起的微醺波浪,为什么她手镯碰撞、衣料摩挲、嗔怨一样的声音会碰撞出近乎于妩媚的音符,红玉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会有些挪不开,甚至明明已经挪开了那些画面还是像印制版画一样章刻到她的脑子里。

    红玉奇怪的王熙凤也奇怪,她从前只是凭着直觉怀疑,可现在她却是百分百确定红玉对她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痴迷,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对女性产生痴迷的女性。

    这种痴迷不是少女暗自期待长大的崇拜,也不是女性之间暗含竞争的关注,而是一种完全说不清的被吸引,像绿茵吸引春风,月光吸引虫鸣,完全没道理的,她王熙凤竟然会让林红玉觉得吸引。

    王熙凤扯了扯嘴角,她忽地觉得自己缺了一角的骄傲、自满、洋洋得意竟然莫名地自己找了回来,世上或许还有许多像她这样美丽丰盈手握权柄的女人,可像她一样让男人痴迷的同时也使女人沉溺的却绝不会多。

    她拿过平儿递来的衣裳将自己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慢条斯理地笑话红玉,“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红玉因为被王熙凤看个正着有些尴尬,她一边暗自祈祷脸上的烧别叫人看出来一边回过脸来故作镇定地小声答道,“从前没近前伺候过,并不知道是这样的。”

    “哪样的”王熙凤略微抬高了句末的提问。

    “奶奶逗她做什么,”平儿并没想那么多,只当红玉是没这样伺候人穿过衣服一时害羞,解围道,“小丫头脸皮薄,你再逗她可就烧透了。”

    红玉才知道自己那番故作镇定的表演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忙转过身双手徒劳地贴在腮边想要吸走多余的温度,脸上没什么缓和,手先跟着烧将起来。

    “前回话的时候还爽利的,这会怎么忸怩起来了。”王熙凤问时已经漱了口准备洗脸,红玉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去拿了盆边的帕子沾了热水拧干递给王熙凤。

    王熙凤接过帕子擦了脸,才说,“你刚还没说在家里你娘管你叫什么”

    红玉想了想答道,“我娘叫我没个定数的,欢喜的时候小红、红红、红玉就是叫声讨债的也像在唤心肝肉似的,不欢喜了林红玉、林之孝他闺女也没法列个穷尽。”

    王熙凤一听知道红玉的意思是小红这名字是王夫人改的,擅自改了不好,她笑道,“也没叫你再把名字改回去,只是在这院里叫原来的名字。”

    红玉也不愿大家因为名字这样的小事弄出什么是非来,道,“不如这样,奶奶和平儿姐姐要觉得红玉顺口便叫我红玉,只是不用外面的那些人改口,这些年我叫小红的时间也长了,突然改了也怕家里有什么事一时找不到我。”

    平儿见红玉说得两边周全,便抢先说这主意好,一边劝说着王熙凤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