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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2章 第82章
    太医诊脉,额头冷汗都快掉下来。

    霍余挡在床前,陈儋在这个时候有点看他不顺眼,但陈媛一直在霍余的名字,陈儋只能压着情绪站在一旁,冷眼看向太医:

    “愣着做什么!公主倒底怎么了?!”

    林太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脉象并无大碍,可公主疼痛的模样却不似作伪,半晌,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回皇上的话,公主这应该魇住了。”

    霍余手狠狠一抖。

    陈儋未曾发现他的异样,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自他登基后,陈媛在大津朝就如同在无人之境,万事皆要顺她心意,梦魇也总得有个由来,小妹何来的梦魇?!

    林太医欲哭无泪,脉象如此,他自不可能欺君。

    是霍余打破了僵持:“给公主开副安神止疼的药。”

    陈儋倏然眯起眸眼,作为君王,陈儋可以说是格外平易近人,哪怕霍余偶尔吐槽一句,他都可以视而不见,可如今,他漆黑的眸子印着狠戾,拎住霍余的衣襟,寒声:

    “你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他并不是在向霍余要一个答案,而是十分肯定。

    霍余只是低垂眼睑,沉声暗哑:“公主只是做了个噩梦。”

    陈儋紧盯他,半晌,才狐疑地松开手。

    但陈儋不可能就这么任由陈媛疼下去,冷声吩咐:“把太医院所有的人都给朕叫过来!”

    这一日,公主府涌入很多太医。

    长安城中不乏有消息灵通的人,意识到公主府可能出了事,在若有所思的同时也不忘警告府中小辈近日都紧着皮安分点。

    不管看了再多的太医,得到的结果和林太医的答案都无甚区别。

    一碗安神药,被盼秋喂给公主,须臾,公主渐渐安静下来,但依旧环抱着身子。

    陈儋阴沉着一张脸,自年少时受伤,他很久未曾见过陈媛这么脆弱的模样,甚至,就是那时,陈媛都会假装根本不疼地来安慰他。

    陈儋和霍余守了公主一日一夜,天际晓亮,陈儋不得不赶回去早朝。

    将要午时,盼秋端来一碗粥,低声:

    “大人先吃点东西吧。”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糟蹋。

    床榻上女子睡得很安详,眼眸轻闭,似有些柔和温雅之意,但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错觉罢了,让盼秋稳住心神的,就是女子神情不再如昨日那般痛苦。

    霍余摇头。

    公主未醒,他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而且,霍余轻抚女子眉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子这时的平静只是安神药在起作用,等女子醒来后,只要她还记得那些梦境——

    这种所谓的平静就会被立刻打破。

    陈媛醒来时,只觉得四周格外安静,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床顶是一层纱幔,绣着精致灵巧的花纹,往日就很得陈媛喜欢,可如今,陈媛明明在看着那花纹,眼中却只有恍惚。

    她脑海中还有混乱。

    太多画面挤进来,头疼欲裂的感觉在一日一夜后逐渐归于平静,她浑身有些乏力,是昨日身子紧绷的后遗症,也是一日未曾进食的结果。

    她眼睫轻颤了下,很快安静地垂下眼睑。

    陈媛动了动手指,顿时惊醒身旁守着的人,霍余立即睁眼,撑着床榻站起来:“公主!”

    霍余一动不动地看着公主,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痕迹一样。

    陈媛抬眸,将霍余看进眼中,她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话在舌尖转了半圈,说出口却变成:

    “我饿了。”

    霍余攥紧手心,他回神吩咐:“盼秋,把粥端过来。”

    守了很久,盼秋等人也累得不行,但一听见动静,就全部立即清醒,快步过来,惊喜道:

    “公主醒了?!”

    盼秋和盼春将陈媛扶起来,半靠着软枕,霍余端着米粥,一勺勺地喂她,动作温柔得似生怕女子一碰就会碎了。

    但陈媛一见他的动作,就想起梦中的一个情景——陆含清掐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将药一勺勺地喂她喝下。

    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遂顿,厌恶地移开眼,虚弱地说:“我不要喂。”

    霍余将那抹厌恶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仿佛抽了一下,他脸色有些发白地将米粥递给盼秋:

    “公主昏迷了很久,又常时间未进食,我让盼秋喂公主,好不好?”

    他问得很小心翼翼。

    霍余可以确定,公主肯定想起了什么,她醒来时的眼神太平静,漆黑的眸子似照不进一点光亮。

    霍余当公主在怪他。

    可下一刻,公主的话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陈媛咬声说:

    “我不要人喂。”

    霍余紧紧皱起眉头。

    连盼秋都不要?

    公主倒底梦见了什么?

    几人根本不敢违抗陈媛这个时候的命令,不安地将粥碗递给她。

    陈媛没有进食的欲望,可她知道,她必须要进食,她端起米粥时,手指有刹那的轻抖,是脱力所致,可陈媛只仿若不见,紧紧按住碗壁,强迫自己将一碗粥全部喝完。

    盼春端着药进来,无措地和盼秋对视,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药端上去。

    公主往日最厌喝药的。

    盼秋犹豫了下,可陈媛已经看见了盼春,她平静地说:“端过来。”

    盼春一怔,将药递给公主时,忽然鼻尖一酸。

    她不如盼秋和公主亲近,但这么多年,和公主的情谊也是旁人比不得,公主的变化太突然,她低着头遮掩通红的眼眸,等公主喝完药,将药碗端了出去。

    待身子渐渐恢复些许力气,陈媛终于说:

    “你们都出去,霍余留下。”

    殿内一静,盼秋和徐蚙一对视一眼,徐蚙一抿唇,率先转身离开,盼秋带着其余婢女也退了出去。

    陈媛静静地看着楹窗外的桃枝,如今才二月,公主府的桃枝就冒出了绿芽。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时,霍余还有紧张,可公主久久未说话,他心中那份紧张渐渐淡去,安静地陪着公主。

    须臾,陈媛才收回视线,她靠着软枕,仰头看向霍余:

    “后来怎么样了?”

    她很平静,仿若昨日的痛苦根本不存在般。

    陈媛没有自欺欺人的爱好,一次是梦,那么两次三次呢?

    她确信,她所梦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若无霍余后来的介入,很可能现实也会如同梦境中一样发展。

    霍余一怔,哪怕公主没有明说,他也知道,公主问的是,在她走后,大津朝怎么样了。

    他垂头,忍住心中的酸涩:

    “淮南乱贼尽数剿灭,盼春找到我,将公主藏起的名单交给我,按照上面,我找到了那些人,填补官员空缺,那一战,大津伤筋动骨,休整了近十年,才彻底缓过来。”

    顿了顿,他才添了一句:

    “稚儿年幼,我代为辅佐,公主安排的人都很好,他们待圣上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地想要为大津培养出一个盛世明君。”

    霍余用简简单单地两句话,将二十年的艰苦和百废待兴尽数概括,甚至不提一句自己。

    那句“稚儿年幼”让陈媛眼睫轻颤,她的梦境很长,但只有淮南军攻破长安城之后的事,在那之前的种种,陈媛皆不知晓。

    她体会了那时的心情,对霍余无尽的愧意和心疼。

    可陈媛清醒后,却不明原因。

    在知晓大津朝后来安好后,她终于可以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

    先前,霍余回答得很快,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沉默半晌,才堪声:

    “庆元九年,圣上下旨,霍家蓄意谋反,收缴了霍家兵权,被判株连九族。”

    现在是庆元七年,距离他口中的时间点还有两年的时间。

    陈媛拧眉,既是如此,那霍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公主府?

    她绝非因儿女情长一事,而会乱皇兄大业的人。

    “公主替霍家求情,免了霍家幼儿子女的死刑,而在行刑的前一日,公主偷梁换柱,用一死刑犯,将我转移到了公主府。”

    陈媛细眉紧蹙,她觉得霍余在说天方夜谭,哪怕霍家交了兵权,她都在暗暗提防着霍家,这种情况下,她凭什么要替霍家说话?

    陈媛难以置信,合理地提出质疑:

    “你给我下蛊了?”

    若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哪怕她和霍余暗通款曲,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男子去给霍家求情。

    霍余堵声,沉闷地说:“没有,那时我和公主根本不相识。”

    自不可能不相识,一个臣子,一位公主,必然有所交集,但却无私交,只能说认得而已。

    之所以用不相识这三个字,不过故意再否认公主的猜想。

    公主向来谨慎,不熟的人很难近身,遑论下蛊?

    陈媛觉得没道理:“那是为何?”

    霍余:“我不知,那时所有人都道公主和陆含清好事将近,忽然这一遭,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

    听见某个名字,陈媛顿时脸色冷下来。

    不过,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当初霍余对陆含清为何那么排斥了。

    陈媛不着痕迹地皱眉,她不可能为了男女私情去做什么,但她很了解自己,如果她那时当真救了霍余,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霍余曾对她有救命之恩。

    所以,她不介意救一个失去根基的人。

    她也终于弄懂之前的一个疑惑,霍家落寞,霍余再无依靠,她的那些调|教手段自也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霍余至今都未明白公主为何会救他,他还在等一个答案。

    可如今见公主这副神情,他就知道,公主也不知道。

    或者说,现在的公主还不知道。

    他轻扯了扯手腕上的青丝红绳,低声稍沉地问:

    “公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必知无不言。”

    公主醒来后,问了大津朝如何,问了他为何进公主府,却一字不问他在那之后过得如何。

    陈媛倏然抿紧了唇,她眼睑轻垂,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呢?”

    “他怎么样?”

    那个,她用了无数代价才换得出世的孩子,怎么样?

    他好不好,有几分像她?

    她话中藏着期盼和无措,霍余垂眸,看见女子指尖紧紧扣住锦被,因用力而泛白。

    他脑海中的那些捏酸吃醋和斤斤计较尽数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霍余想粉饰太平,可他没有,他最终说的是:

    “他很好,身份尊贵,万人敬仰。”

    “他也不好,总是不懂事地哭着问我要娘。”

    他那时当真恨极了陈媛,恨她狠心地抛下他们。

    可这一句“不懂事”,却生生地在陈媛心上剜一块肉下来。

    陈媛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她将软枕狠狠砸向霍余,声声泣血:

    “霍余!你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能有孕的!”

    软枕砸在霍余脸上,可却不如这一句话让霍余如遭雷劈。

    什么叫不能有孕?

    陈媛捂脸痛哭,梦中带来的压抑和紧绷在这刹那间倾泻而出,她喊骂着霍余,似要将梦中的苦楚全部哭出来。

    她身中寒毒,根本不能有孕,所以在看见城墙上挺着腹部的那个人时,她甚至差些不能感同身受。

    如果她当真替霍余怀了个孩子,那她必然在有孕前就命不久矣!

    怪不得。

    怪不得梦中的她哪怕对霍余再心疼愧疚,都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

    皇嗣尚有皇兄,她如何能做到在数月前就料到了结局?!

    她根本就是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给霍余留下一点慰藉!

    她耗尽生机才诞下的孩子,霍余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陈媛说不清现在的感受,她明明是在责怪霍余,可内心的自责却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了,这章将近四千,晚上再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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