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蚙一番外(前世篇)
长安城, 公主府。
徐蚙一刚回来,就听见府中一片杂乱声,婢女匆忙地来回走动,徐蚙一拦住个婢女:
“怎么回事?”
婢女一头冷汗, 吓得脸色稍白:“公主适才在院子中散步, 不小心摔倒了!”
徐蚙一脸色顿变!
公主有孕快八个月,小腹部位高高隆起, 平时走路都艰难, 只能靠盼秋和盼春扶着, 在院子中慢慢地晃悠。
在这个时候摔跤?
徐蚙一立即加快了步伐, 盼春正端着热水朝里赶,眼睛通红, 显然刚才被吓哭过, 她看见徐蚙一, 摸了把眼泪, 努力平静情绪说:
“徐大哥回来了。”
徐蚙一止步于宫殿前,眉头紧皱:“公主怎么样了?”
盼春眼中染上自责:
“都怪我不好,没有照看好公主, 太医说,公主动了胎气,这段时间要好生养着, 不可再有变故了。”
变故二字, 艰难地从盼春口中说出来。
自家公主这一胎怀得不容易, 从刚开始就几次险些小产, 这都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居然还发生了这种意外!
徐蚙一视线落在盼春是手腕上,那处有一截子的衣袖染上了些许血迹, 且能将盼春吓哭,当时的情景绝不会是盼春现在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徐蚙一心中像是被堵住——涩涩地,浑身不对劲。
里面传来公主稍显虚弱无力的声音:“是蚙一回来了?”
徐蚙一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收敛起情绪,推开门进去,若是霍余在这里,估计都不敢和公主相认,霍余离开时,公主风华正茂,而如今,公主挺着高高的腹部,不施粉黛,哪怕她底子再好,也被腹中孩子折腾得一脸憔悴。
这段时间,她瘦得有些可怕。
就好似所有的精气都用来供养腹中胎儿,她脸颊上无血色,瘦得下颚尖细,越衬得那双眼睛很大,她少了些许风情,却越添了几分柔弱惹怜。
徐蚙一有些不忍心看这般的公主,他面无表情地垂头,语气沉闷:
“公主。”
陈媛被人扶着坐起来,靠在软枕上,她唇无血色,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问:
“淮南战况如何了?”
徐蚙一:“霍大人已经带兵将淮南困住,不出三日,必有结果传来。”
这是霍余传信回来时,立的军令状。
盼秋紧绷着脸进来,将药端给公主,陈媛已经可以眼都不眨地将药喝完,也不会嚷嚷着说苦了。
盼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擦了把眼泪,垂头闷声说:
“府中快没药了,奴婢进宫一趟。”
公主府仿佛被泡在了药罐子中,上下皆透着股药味,苦得人心尖发涩。
这种事,向来是由盼秋负责的,谁也没有多想,就让盼秋去了。
谁知晓,盼秋这一趟取药,他们就连她的最后一面也看见。
陆含清联合穆凉,绕北而上,谁都想不到,就这么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城门被人攻开,毫无预兆下叛军入城。
往日富丽繁华的长安城一日间就沦为了地狱。
叛军进城,首先就直奔皇宫,徐蚙一得到消息时,只能带着府中私兵死守公主府,他看见了陆长泽,同样也看见了被挟持住的盼秋。
徐蚙一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听见陆长泽拿盼秋作要挟,让公主府开门,徐蚙一不知为何陆长泽不直接攻进,但徐蚙一根本不可能开门。
公主府有暗道,他必须要替公主拖延时间!
哪怕——盼秋在对方手中。
盼秋很聪明,遥遥的一个对视,她就猜到了徐蚙一的想法,徐蚙一想,他恐怕永远都忘不了这一日,那个被公主护着的小姑娘,往日对任何人都敢翻白眼的姑娘,她眼中闪过狠绝,直接果断地撞上叛军的刀刃。
剑刃划破脖颈,如同锦帛破裂的声音响起,鲜血迸溅,滴在了他的身上和公主府的大门上。
她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鲜血不断涌出,她没有徒劳地捂住伤口,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徐蚙一,艰难无声地说——保护公主。
朝夕共处经年,欢声笑语犹在耳旁。
徐蚙一倏然间就红了眼。
可不止是盼秋,哪怕今日所有人都倒在这里,他也不可能打开身后的那道门。
陆长泽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女子也能这么果决,皱了皱眉头,当即要强攻,身旁的人忙忙提醒他:
“可是公子那边——”
陆长泽打断他,语气冷漠:“一切后果我担着!”
长公主绝对不能放过!
陆长泽高高在上地骑在马背上,他对上徐蚙一仇恨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握紧了马鞭。
他和公主无仇无恨,也知道徐蚙一只想护公主平安。
可他也同样有想守护的人,那人如今受困于淮南,而谁都知道霍余只听谁的话!
为此,他甘之如饴以身为叛贼,也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哪怕事后公子要责罚,他今日也必须要拿下公主!
当叛军围上来上时,徐蚙一几乎听不见四周的声音,触目所及,只有鲜血淋淋,叛军入城,人数太多太多了,根本杀不过来。
徐蚙一冲出重围时,陆长泽立即拧眉,他持剑一挡,却被撞下马来,他脸色稍变,身上的绒甲限制了他的速度,被迫只能格挡。
十万禁军的第一人,能挡下他数招的人根本不多。
陆长泽同样挡不了,所以,在余光看见有人瞄准徐蚙一时,陆长泽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徐蚙一要么放弃这一击,要么就得被射中。
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命。
陆长泽在乎,同样的,徐蚙一也不可能不在乎。
利箭射出时,陆长泽看见了,徐蚙一同样看见了,但下一刻,陆长泽倏然睁大了眼睛,剑刃直直刺进胸膛,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徐蚙一。
利箭穿过徐蚙一的胸膛,他踉跄一下,半跪在地上。
可碍于他那股不要命的举动,哪怕他倒下了,也根本无人敢靠近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围着他不敢动。
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陆长泽捂住胸口,断断续续道:“你、你不……要命了……”
徐蚙一回答他的只是将手中的利剑扔出去,洞穿了要伸手推开公主府门的士兵,他手中再无兵器了。
其余人终于敢靠近他。
无数的刀剑刺穿他的身体,徐蚙一终于倒在了地上,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他无声地说:
“我、知道……我挡不住……”
“……所、以……只能尽力……替她清除……阻碍……”
哪怕以命相抵。
徐蚙一意识消散前,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并不是那日初见公主,也并非年幼时的种种艰苦。
是那一年,七月八日。
公主府中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路过的婢女都会朝他隐晦地低头笑,让徐蚙一有些莫名其妙,他走近公主府的一座院落中,脚步倏然一顿。
他在公主府有自己的院落。
往日空荡荡的桌上摆满了菜色,公主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轻挑眉,好笑地看着他:
“傻了吗?连今日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公主笑语盈盈,盼秋和盼春都在一旁,捂嘴偷笑。
徐蚙一进公主府,其实一直都是紧绷着的,他私心太重了,以至于他连抬头看一眼公主都不敢。
他沉默不语,叫公主生了不耐,拧了拧细眉,埋怨道:
“还不快点入座,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徐蚙一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见盼秋端出长寿面,看着盼春笑着送他香囊,公主也拿出锦盒送他生辰礼。
她们神情太自然了,仿佛这就是她们本该做的事一样。
可不是的,他是公主府的私兵,只是公主一个的属下而已。
不值当公主惦记着的。
可是那日,所有人都偷偷地瞒着他,给了他一个惊喜。
在公主府有太多的欢声笑语,显得那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桌菜,普普通通的一个日子,可又好似没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普通。
以至于,他临死前还能记起来,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那么几个人,在他生辰的那一日,叫他硬生生地打破所有隔阂,彻底融入这个府邸,给了他第二个家。
长安城长舆街的尽头,有一座府邸,人人向往。
那是公主府,是徐蚙一的归宿,是自父母离世后,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容身之处。
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侵犯这座府邸。
他曾向公主保证,毕生用性命保护公主。
徐蚙一无力地闭上眼。
——公主,他尽力了。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