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狂风乱作, 乌压压的天空压得极低。
周淮晏站在窗口,锦缎般漂亮的墨发被吹得猎猎飞舞,天光暗淡, 可少年过分昳丽的容貌却在这种暗色中, 反而添了一种华艳奢靡的质感。
“主人, ”
阿翡将一件雪色披风盖在他的肩上, 又关了半扇窗户,
“快下雨了, 便是六月, 这雨中寒气若是入体,也是有损的。”
对, 六月。距离三月底那场祭天大典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而这三个月,足以让周淮晏细细读完那位简空大师所有编撰、注释、甚至亲自著作的佛经和文章。
还有他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情,被百姓称赞的每一句赞词, 甚至,自他出现在世人眼中第一天起,所有能够搜集到的资料。
全部读完了。
一桩一件, 所有密密麻麻的点,连接起来,就是一张大网。
周淮晏随手抚开凌乱的发丝,远远望着天边沉沉的乌云,
“阿翡,你听说过山雨欲来风满楼么”
小猫微微怔愣, 也随着少年的目光望向远处至暗的天际,
“不曾。”
他伸手, 为少年挡住些凉风, 却不会挡住其视线。
“白马寺是先帝亲手抬的国寺, 而在简空出现之前,它也不过是一座小小的,普通的庙宇。直到那位大师忽然出现在靖王叛乱中,救下数千百姓。”
周淮晏关上窗,走回到书桌旁,将那本搜集而来的关于简空生平的册子翻开,然后撕掉第一页,引了旁边烛台的火,然后丢进一座白瓷盂中。
“历史上九成九的皇帝,一生都致力于中央集权这一件事,所以他们削藩王,忌重臣,夺兵权,而这些的目的,唯有皇权之上。”
阿翡沉默地听着,他知道主人并不是在与自己商讨,不过是喜欢在思考的时候,随意将一些思绪说与他听罢了。
少年一页又一页地撕掉,然后看着那火舌逐渐舔舐着纸张。
“所以,即便先帝真的要赏简空的仁慈之举,他会有一万种办法,但绝不可能”
周淮晏的眸底映着炽烈的火光,却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也绝不允许,让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所以只会有一个可能。
这位简空大师背后代表着的,也是皇权。只不过不是周帝这一代的皇权,而是先帝的。
可先帝的人,却与当今皇后有染,那么与周帝的利益,便是对立。
帝王的眼中揉不得沙,既是对立,那便定然要除去。可问题是怎么除
“阿翡,你说,又想杀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又不能激起民愤,该当如何”
阿翡微微思忖,答,
“借刀。”
啪
周淮晏将手里剩下的册子一把丢进火中,明艳的火焰吞噬了边角,衬得他的面容愈发靡丽。
“转过去,我要用你的后背。”
“”
阿翡呼吸一滞,喉结微微滚动,接着毫不犹豫地依从了主人的命令。
哗
外衫落在地上。异族少年的背脊如同苍松一般挺修,似乎是因为紧张,后背的肌肉微微收紧,勾勒出过分漂亮的肌理线条。
周淮晏微凉的指掠过他的后腰,不轻不重,似乎在描摹着什么
“记得上次我在这里画过的,白马寺于大周境内的分布图么”
“记得。”
阿翡的呼吸微微收紧,
嗒。
他的指尖在小猫的腰窝上点了点,羽毛般轻柔的触碰,却让指下收紧的肌肤开始战栗。
“这里是何处”
“是兖州。”
阿翡的声线颤抖着,听见身后传来了少年的一声轻笑,
“答得很好。”
然后,那羽毛般的触碰便顺着一路往上,数着他脊柱节点,抵到了后心,
“这里呢”
“北境,梁州。”
北境共有三州,梁,净,芫。而其中的梁洲便是与异族雪原直接接壤的地方。
阿翡猛然想到什么
莫非,是简空大师向异族王买取了合情蛊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场刺杀之后,兖州王家满门抄斩,而白马寺恰好在那个时候于兖州召开了佛会,聚集而去的民众,足足上万余人。
无论如何,白马寺与那场刺杀脱不了干系。
阿翡感觉到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根线,开始串联,
皇权容不下神权,加上简空与皇后有一层说不清楚的关系,所以周帝必然对简空起了杀心,但简空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只能借刀以杀之。
若真是简空以合情蛊控制主人,以挟制卫国公。是要用卫国公以自保吗
思及此,阿翡又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不,若只为自保,更不可能与异族扯上关联。那或许便是,要以卫国公抗衡皇帝了
思忖了许久,可阿翡还是想不通。
明面上当初刺杀一事已经完全了结,可好像却只是一个开头,他就像是捻住了一团丝线的头,可越是疏理,却越发现纠结缠绕,解弄不开。
于是下一秒他纷杂的思绪,终结在胸口处主人微微用力的指下,
“阿翡,从你半年前跟在我身边开始到现在,似乎长大了不少”
“幸幸得主人怜惜,愿意将奴留在身边。”
他的确长大了不少,似乎自从遇见少年那天,阿翡过完十七岁的生辰之后,原本迟缓发育的身体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身体的各项机能,骨骼,肌肉,都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上涨。而因为主人的喜好,努力锻炼的地方也愈发的饱满起来。现在,他的身高已经一米七五了。不再需要费力掂起脚尖,或者双腿攀上主人的腰,只需要抬头,稍稍努力一点就可以吻到少年的唇。
只是主人并不经常允许自己吻他,比起两日一次的规律,阿翡完全摸不准少年什么时候想吻他,或者允许一次接吻。
能够回忆起来的,便只有那次他逾矩唤少年淮晏哥哥和白马寺的烟花之夜。
烟花
阿翡闭上眼,似乎还能回忆起那场盛大的烟花下,他轻轻捧着少年的脸,然后低头,吻上了那样柔软而美丽的唇。浓烈而甜腻的酒香在唇舌间逸散,他甚至还过分逾矩地舔到了少年的舌尖。阿翡的呼吸随着周淮晏的指时缓时急。如今,小猫越发觉得当年的决定正确,主人果然喜欢这样的。他垂着眸子,眼底映出胸口处在少年的指腹下到越发战栗的艳红。那样熟悉的手势,一如主人平时把玩着手里翡翠的模样。
翡翠,阿翡。
明明是被当做物件一样地取名字,被当做物件一样地把玩,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生出欢喜和兴奋。
哗啦啦
少年的指尖一顿,下一秒便毫无留恋地离开。潮湿的雨腥气从窗外飘了进来,
周淮晏眯起眼,外面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落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阿翡,这个月有几日下这么大的雨了”
“回回主人,七日了。”
“七日”
周淮晏面色凝重下来,
这才六月份,就下了这样大的雨,怕是要发洪灾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红豆的敲门声,周淮晏还没说什么,刚才还笔直站在身旁的小猫就嗖地一下钻到了书桌底下去。
周淮晏“”
还真是养成习惯了。
周淮晏坐下,不过他心中存着事,倒是没兴趣再湿一次袜子了,也就任由小猫躲着吧。
“进。”
“殿下,今日早朝江南发来急报。”
大宫女匆匆走进来,是刚从外面回来,衣服湿了许多,但却是半点顾不得,而是面色凝重,
“说是发了洪水,虽然雨势不及往年,可爆发的洪流却不知为何,竟是比往年更来势汹汹。”
周淮晏皱起眉,
“雨势不及当年,可洪流却更凶”
他明明记得按照往年的规律看,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早早就做好了所有的防洪准备才对。
周淮晏摸到了一丝蹊跷,只是还没细想,便听见红豆匆匆继续说,
“如今三皇子,四皇子皆在宣政殿内,都说是请旨要去江南治水。奴婢在刚回来的路上,还听说似乎二皇子也匆匆赶过去了。”
“抢着去治水”
周淮晏愣了愣,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若只有老四也就罢了,毕竟他跟这位四哥虽然相处并不多,可对方去年赈济雪灾难民,倒是出了不少力。
只是那位三皇子,自从兖州王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他在皇宫中的地位大跌,而这治水的事情可不好办,稍有不慎,便是皇帝用来安抚灾民的替罪羊。
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思及至此,少年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细微的挪动,周淮晏低头,发现原来是自己踩到了小猫的腰带,后者正委屈巴巴地攥着裤头,面色绯红。
周淮晏定定地盯了他片刻,脚底碾着那腰带,向后一拖。
崩
腰带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小猫眼周微红,像是不可置信自己的主人竟然会是这般恶劣,可哪怕受了欺负却又不敢声张,只能用手攥着裤子了。
他扭过头,将光裸的脊背对着周淮晏,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在书桌下的角落。
这一幕,让少年忍不住想起了遥远的前世,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个,心疼到抱抱自己的表情包。
小猫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连背影竟然都是委屈的。
有亿点点可爱。
“殿下”
红豆有些狐疑的看着少年唇角的一丝笑,心想着这几位皇子争先去治水,难道还是什么好事
“咳”
周淮晏轻咳一声,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面
“你刚才说,二哥也过去了”
“是,神色看着有些匆忙,可到了宣政殿门口又犹豫着好半天没有进去。”
这倒是好猜。二皇子那个人最爱面子,可实际上却又最是软弱,不过是看两位皇子都急着请去治水,显得他一个人不太忧国忧民罢了。
“嗯,”
周淮晏微微思忖片刻,
“去查一查三皇子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去过哪里,见了什么人。”
“最近”
“就从祭天大典开始到现在。”
简空在兖州插了一手,可直到现在,周淮晏都不曾清晰的搞明白他那步棋的意图。而兖州王家是三皇子的母族,或许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是。”
周淮晏看着大宫女湿了半边的衣裳,忽然开口,
“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红豆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还会得到主人这样的关怀,她低低应了声是,然后很快退了出去。
周淮晏捡起地上被自己拽落的腰带,拿在指尖绕着玩了片刻,才又去看委屈巴巴缩在里面的小猫。
少年慢条斯理地开口,
“若是再不出来,以后都别想要腰带了。”
阿翡脊背一僵,猛地回头,圆的猫眼里满是震惊,
“”
那那那那岂不是连裤子都穿不上虽然知道少年很可能只是一句戏言,但阿翡还是忍不住去想象,主人不允许他拴腰带,还不准穿裤子的模样。那那那样的话,倒是很方便,只需要把外衫撩起来,就,就可以。周淮晏看见小猫的脸又白到红的整个过程,却不曾表现出任何想要出来的动作,
“”
少年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诧异,
“你不会还真想不要腰带了吧”
“”
果然每次主人说这种话,永远都只是嘴上说说,戏言而已,只是恶劣地想要逗逗他,从来都不曾当真的。
阿翡有些落寞地,攥着裤头爬了出来。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因为此刻跪爬出来的动作,原本松散的裤腰微微往下滑了一点,刚好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点股沟的阴影。而这一点阴影,此刻正应落在周淮晏的眼中。少年突起的喉结微微耸动。
他忽然抬脚,踩在了小猫的肩膀上。
“主人”
阿翡愣住,然而感受到肩上的力度,还是乖顺的,依从着少年的意思,缓缓沉下了上半身。这样的姿势让周淮晏想到了见到过的一个希腊字母,
好像,叫做。
少年也不曾触碰,不曾抚摸,只是轻轻踩着小猫的脊背,垂着美丽的眸子,静静欣赏着那后面高高圆圆的曲线。饱满,圆润,软弹。
他忍不住在心里喟叹,
真是,漂亮极了。
然而此刻,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视线的位置,阿翡微微愣了几秒,忽然松了手。
嗒。
下一秒,柔软的布料便落了在地上。
周淮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