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三天前
四皇子在奉命前往江南治水的路上,才发现沿路竟然有无数流民暴乱,甚至有的,还组成了一些有组织的队伍发动叛乱,目标直指京城。
“这背后有鬼。”
四皇子周淮翎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旁边,一身碧裙的美丽少女眉心微蹙,问,
“四殿下何出此言”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当初江南水患发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寻找懂得治水和熟悉江南水系的能人异士。
却不想,最后竟是一青楼女子找上了门。
此女名为瑾萃,她说自己自有在江南长大,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来到京城投奔远亲,谁料远亲难寻,无奈之下,只能落入风尘。
如今闻家乡有难,愿意出一分薄力。
四皇子当然有所怀疑,但对方却拿出了一分详细的江南水系图谱。彻查后,身份又无异样,于是便把人带在身边了。
收拢发散的思绪,周淮翎回答道,
“江南水患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甚至朝廷每年都会提前下达防洪修堤的命令。且今年雨势并不大,洪流却如此凶猛,以至流民四起。”
若非天灾,便是人祸。
这一点她的九殿下早就猜到了。
瑾萃不得不再次感叹主子的神机妙算,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四殿下说得极是,瑾萃方才见路边有僧人布粥行得善事,便想着捐赠一些薄财,也尽自己的一分力,可是”
看着瑾萃有些欲言又止,四皇子皱眉,
“你且但说无妨。”
得到男人的应允,她才慢慢将自己所见所闻,诉说出来,
“可是瑾萃听见那些僧人跟流民说的并非什么佛经大礼,而是三皇子身负天命之论,还说兖州王家是被迫害的忠臣,是卫国公为了九皇子夺嫡而铲除异己,自导自演的刺杀。”
此事四皇子也早有耳闻,不过当时他还未曾见到流民暴动,只当是僧者慈悲,心怀天下。
可假如是故意为了传播这场流言,才故意做出的赈灾假象呢
如今只是短短一个月,白马寺已经在全国各地开始散布三皇子身负天命,王家冤案的传闻。
再加上白马寺的信徒遍布整个大周,还如同提早预知一般,先朝廷一步赈济灾民。这一做法让白马寺的简空大师,直接成了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四皇子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他将自己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还有所有的怀疑和猜测,立刻写下密信传书京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三哥并没有死,至于白马寺的那位简空大师,其居心更是可疑,若是他猜得没错,如今的江南水患,便是这二人联手导演的一出好戏。
周淮翎震怒。
竟是将万千百姓的性命作踏脚石
于此同时,瑾萃也送了一封密函回京。不过,她不像四皇子那样写了密密麻麻的信息,
只有六个大字。
一切如您所料。
而两封密信,都在今天凌晨时分抵达京城。一封略厚的被悄无声息地送入了宣政殿,而另一卷薄薄的纸条则是传入了栖梧宫。
接着,周淮晏带着人匆匆出宫,去往国公府,只是在半路
嗡
混沌的大脑猛地一震,周淮晏从未想过,睁开眼皮竟是如此的费力,在混沌的黑暗中,他终于缓缓的抓住一丝清明,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雪白的僧服。
“阿弥陀佛”
沉重钝痛的大脑终于开始缓缓运转,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脸,周淮晏也很快猜到了他的身份。
“果然,是你啊”
少年扯了扯唇角,
“简空。”
周淮晏在得知三皇子落水失踪,而周帝突然一病不起的那天,就猜到了冥冥黑暗中潜藏着的鬼,以及他所有的布局。
“啪,啪啪啪”
僧者为他轻轻鼓掌,
“果然,九殿下您也并非什么无脑废物之徒。演技真好啊,全天下的人竟是都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简空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周泓锦那么多儿子,却不想,他最厌恶的你,竟才是最像他的那一个。”
多智,多虑,且多疑。
可不得不说,周淮晏比之当年的周泓锦,其城府之深,谋略之高,前者早就远远过之矣。
然而这话可把周淮晏恶心坏了,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他体内诡异的毒让他更恶心,还是对方的话让他更恶心。
“不过,能否告知贫僧,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漏,竟使你如此早早的就看出了所有的布局”
简空百思不得其解,他谋划了几十年的布局,竟然在实施的短短几个月就被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给看穿了。
“呵”
周淮晏轻轻嗤笑着指尖,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的目光在手腕上裹着的纱布,以及破碎的袖口上面微微一顿,然后才看向简空。
窗户被封住了,也看不清外面是何时辰,又是在何处。屋里的烛光落在那僧人微微含笑的脸上,少年看见了那跃动的暗影。
所有人都说简空大师长了一张悲天悯人的佛相,可此刻周淮晏只觉得对方那张脸越发悚然,如同披了一张佛脸画皮的异鬼。
“嗯从哪里说起好呢。”
少年微微思忖片刻,下意识想要摩挲腰间的翡翠,却忽然摸了个空。
虽然那翡翠价值连城,可他并不觉得简空是个贪财之人,
再联想到沾染血迹,却明显被割去一截的袖口
应该是作为信物交到舅舅手里了。
毕竟抓了他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卫国公,哪怕遥控器还得发出些信号呢,简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告诉舅舅自己在他的手里呢
大脑快速运转着,可少年表面上却显得慵懒又自在,
“十个月前,兖州王家出事,白马寺却立刻大开佛堂讲学,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了。”
简空微微一愣,哪怕他早就知道少年看出了他所有的布局,却也没有想到竟是在计划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抓住了把柄,
好敏锐的洞察力
“从那场刺杀开始,整件事情不过都是你们两个人的博弈。”
两个人,自然指的是简空和皇帝。
“至于异族王和齐守邦,也不过就是推波助澜的看客,甚至就连舅舅和我,在你们两人看来,也不过是手中的棋子。”
周淮晏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样随意而慵懒的表情,完全让人想不到他此刻正忍耐着怎样蚀骨的痛楚,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椅子的扶手,细细地辨认着木头的质地,
“大师想要利用三皇子篡位,杀皇帝夺皇权。而皇帝也在做局。”
周帝忌惮简空在民间的威望,不敢轻易动手。因此故意装病,等待简空推动三皇子逼宫。
双方都很默契,一来一回,将事情推动到如今决一胜负的关键。
简空微笑着注视着他,细细地听。可如此平静的表面,心中却翻涌出海啸般的波涛。
他在后悔。
后悔当年,他为了给卫国公留下一个致命的弱点,同时也牵制周帝,才故意保住了那个婴孩一命。
反正,江悯拼死诞下的孩子患有先天不足之症,莫说习武带兵,继承卫国公的衣钵,哪怕连活过二十五岁都困难。
还不如卖那位铁血将军一个人情,日后留作他用。
然而谁能料想,简空当年那一子落棋,竟造成了如今这般的困境。
周淮晏没有看到对方心里的挣扎,他此刻努力忍耐着身体的痛处,仅仅是能够保持一点平静的语气,便已经拼尽全力,
“皇帝想要借助这场宫变,顺理成章地给三皇子扣上谋逆篡位的罪名,而白马寺,作为传播三皇子身负天命的源头,也将跌落神坛,被皇权碾作齑粉。”
三皇子看似是整张大网的主角和中心,不过实际上,他只是神权和皇权博弈时,被精心挑选的牺牲品罢了。
“呵呵呵”
听到这里,简空笑出了声,
“即便你猜到了全部又怎样呢”
“对啊。”
周淮晏抬头看向他,
“我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成为你牵制舅舅的傀儡和工具。”
没错,双方的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谁能争取到卫国公这一支力量。
周淮晏早早就猜到了一切,然而这段时间日日笙歌作乐,就是在等,等一个验证。
这一切的布局太过于复杂,甚至谁也不会相信一介僧人,竟能与当朝皇帝博弈。
因此,少年需要有八九成的把握才能开始行动。
而在今早上,瑾萃传回来的迷信完全证实了他的所有推断。因此,周淮晏才如此匆忙地赶往国公府。
至于后来
周淮晏忽然惨淡一笑,
“所以大师,可否给我一个明白,到底是何神奇的东西,既能控制一个人的神智”
简空轻笑了一下,答。
“一种来自异族雪原的绝密蛊毒,你身上的是子蛊,而控制子蛊的母虫在李昭云身上。”
若非子蛊的宿主被控制后,身体会日渐被掏空,沦为行尸走肉,最后在短短三年内就死亡。
简空大概就不会绕这么大一圈弯子了,而是直接选择控制周淮晏。
反正他需要一个傀儡,坐上皇位,而那个傀儡是谁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此刻谜底终于揭开,周淮晏神色微僵,接着便是恍然。
是了,他唯一算漏了的,就是从未想过自己身体内所中的未知毒药,竟然是可以控制人脑的蛊毒。
周淮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唯一输掉的一点,是因为来自现代的思维局限。
哪怕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他依旧是唯物主义思想观念,从未想过,竟然真的有可以操纵人脑的蛊毒。
“原来是这样”
仅仅只是不曾算好一步,便满盘皆输。
这时候,简空招招手,将李昭云唤了进来。
“该问的都问完了,做你的事吧。”
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于是,整件空旷而老旧的屋子中,只剩下少年和李昭云。
周淮晏冷冷地盯着那个女人。
倒是他轻敌了。
虽然少年早早看出了这个叫做李昭云的女人别有用心,但对方拙劣的引诱手段,还是让周淮晏放松了警惕。
他一直觉得简空和皇帝都是极为聪慧的人,手底下的人必然不会愚钝。
谁能想到控制他的母虫,竟然在这样一个空有一张漂亮皮囊,脑子却蠢笨的女人身上。
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李昭云款款而来,嗓音娇柔。
“奴家见过九殿下。”
说完,她摸出一把极小的小刀,锋利的刀刃在烛光下显得极为深寒凛冽,
“殿下莫想着逃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过程嘛,殿下还可以选一选。”
“哦怎么个选法”
周淮晏表情自然,可过分苍白的脸色,还有无意识攥紧到发抖的指骨,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身体上可怕的痛楚,
女人俯身凑近过来,呵气如兰,
“就看殿下是甘愿受皮肉之苦,还是更想要与奴家一起享鱼水之欢”
李昭云没有想到少年体内的子蛊,竟然敢反抗母虫的命令。方才在马车上输入的那点血液,根本压抑不住子蛊。
若是如此,她便需要付出大量的血液,以确保简空大师的计划顺利进行,可这样的话,自己的身体很可能会遭受更加严重的反噬。
但若是体液交换相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更何况,九皇子这身过分美丽的皮囊,倒是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之绝色。
李昭云迷恋地看着少年的脸,指腹顺着他的胸口滑下,落在腰间。
通过对方的话,周淮晏大概也猜出了那蛊毒控制自己神智的办法,
血液,或者体液。
从争取时间的角度来讲,少年的理智告诉他最好选择后者。
然而感受到女人落在腰带上的手指,周淮晏脸上的笑逐渐冷掉,他只感觉到一股又一股从胃里翻涌而上的恶心,
与此同时
而正如周淮晏所料的那样,卫国公既收到了皇帝盖下玉玺印的密旨,又得到了一封来自皇后写下的血书。
而在满身血污的阿翡出现后,刚才还想着把心爱的小外甥送上皇位的江毅,这才得知周淮晏竟是早上就已经失踪了。
“来人”
惊怒之下,卫国公立刻就要下令调兵。
弑君还是救驾,江毅已经没有时间再做选择,或者说此刻,他已经将忠诚了几十年的帝王抛在脑后,
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找到周淮晏的下落。
卫国公虽然掌管兵权,可京城的布防却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甚至为了减少皇帝的顾忌和疑心,江毅从北境带回的八万军队,几乎大部分还驻扎在据京城数百里之外的城郊。
但即便如此,短时间内召集一两千亲兵却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然而卫国公刚下达调兵的命令,管家何金却飞速来报,京城中突然出现了数千黑甲兵,正向国公府奔来。
“属下已经召集府中五百亲兵整装,请国公爷速速下令”
江毅面色沉沉,一双虎目瞬间溺了杀气
“取老夫的破天戟来”
突然,一支无名箭矢霎时射入府中,只是还未靠近书房,便被森寒凛冽的长戟在空中一斩两半。
砰
有什么东西,随着断掉的箭矢落在地上,
阿翡立刻捡起那箭矢上缠着的东西,瞬间就认出了那染了血的布料来自于周淮晏里衣的袖口。
毕竟,他在除夕夜第一次与主人身下承欢的时候,第二日早成还曾经穿出去过,袖口和领口都有特质的花纹。
上面写着
三皇子身负天命,还望国公爷顺应之。
虽然如今卫国公身边只有五百亲兵,但皇帝和简空都不敢动他。
因为北境还有三十万铁骑,一旦江毅身死,那这兵权便毫无悬念的会落入齐守邦的股掌。所以他们只能控制住江毅,却不能动他半根毫毛。
此时,阿翡展开白布,而那布料里面包裹着的
“今早主人出门时,腰间缀着的就是这颗翡翠珠子。”
阿翡攥紧了手中的东西,指骨泛白。
砰
震怒之下,江毅竟是一掌拍碎了身侧的木柱。
这一刻,皇权与神权博弈的平衡局面终于被打破,因为卫国公唯一的逆鳞,最最心爱的小外甥周淮晏,落到了后者的手里。
简空早就算计好了。
江悯之死的真相,七八成可能会让卫国公生出弑君之心,可弑君之后,他自然会想让唯一的亲外甥周淮晏坐上皇帝的宝座。
可那怎么行
于是,便只好釜底抽薪,直接控制了周淮晏,截断了江毅所有的退路。
事情到了此刻,仿佛已经走上绝路,一张密密的大网从天上落下来,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尽数圈禁其中,不得逃离。
阿翡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学着像主人一样思考。
他记得,主人总喜欢在最亲昵缠绵的时候,跟自己说心中的猜测推断,还有部分的布局。
将所有旖旎的画面刨除,其实如今的局面,其实主人早就猜到了的。可此刻却失踪落入简空之手,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主人是故意的,深入虎穴才得虎子。若是这样,主人定会提前给予一些指示,引导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好作配合,
可没有。
便只剩下第二种了。
阿翡面色阴沉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那就是向异族王购买合情蛊的人,就是简空,而母虫正在他那里,只有这样的解释。
若非如此,简空怎么可能在皇城之中,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地劫走九皇子
细细思忖片刻,异族少年突然大步走到卫国公身前,跪下,行大礼。
“阿翡有一计可救主人,只是烦请请国公爷借一样东西。”
江毅微微一愣,脸上的怒色还未消退,
“何物”
阿翡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卫国公手中的陨铁寒兵上,
“破天戟”
夜半子时,万事俱备,三皇子率军逼宫。京城陷落一片血腥混乱中。
而有着大周守护神的卫国公,却被困于府内。外面,刀兵甲胄一片雪亮,将整个国公府围得犹如铁桶一般。
半个时辰后,避暑山庄山下的简空得到了速报。
对,避暑山庄。
这里是每年盛夏专供皇族避暑的圣地,人烟稀少,环境优雅,但地势险峻。
任凭谁也想不到,他会把周淮晏藏在此处。
来报的信使语速很快。
“卫国公本人确在府中,身边亲卫也都卸下刀兵,不曾反抗。”
一切如计划所料。
“只是”
见来传讯之人支支吾吾,简空立刻皱起眉,
“只是什么”
“只是九皇子身边那个异奴,一个时辰前曾独自杀出宫门到了国公府,如今却不知去向。”
“杀出宫门”
简空微微一愣,他记得按照原本的计划部署,每一处宫门应该都有数百的禁军把手才是。
僧者震惊,再确认了一边,
“他一个人杀出去的”
“皇后那边是这样说的。”
“”
得知这件事的刹那,简空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卫国公,当年的江毅也是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就创下了以一敌百的旷古战绩。
不过很快他就从惊惶中回神,便是跑了一个异奴又怎样便是他武功高强又如何,如今卫国公被囚禁,周淮晏也在他们手里。
他们的计划,已经基本胜利。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三皇子逼着周帝签下立储的诏书,到那时
咻砰
一道灿烈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猛地绽放,艳烈的色彩将漆黑的夜空照的犹如白昼,
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朝此处奔袭而来,
他们还未曾察觉这动静到底是什么,下一秒
咻咻咻
森寒的箭矢犹如密雨般淋淋落下,
简空立刻被身边人护着连连退后,躲进屋内。门关上的刹那,他们方才所站立的地方,顿时密密麻麻被射成了筛子。
透过破碎的房门,简空看见了远处那一把标志性的破天戟,灿烈的烟花下,那把嗜血的寒兵清晰可见
简空大骇,素来含笑的那张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样惊惶的神情
“怎么回事”
卫国公不是还在府中吗
简空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可身边的亲信已经立刻将他拉着从后门逃离。
短短片刻,异族少年便率领三千北境铁骑杀了过来,他翡瞳冰寒,一柄长戟呼啸,犹如死神之镰,所过之处,断无生机。
“阿翡”
红豆焦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避暑山庄,在避暑山庄里面”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阿翡策马抵达避暑山庄入口,挥戟斩破大门。那一身血腥凶戾之气犹如煞神,马蹄踏过尸体,溅起血花。
苍青色的眼瞳浮现出红丝,他的嗓音头一次这般嘶哑凶戾,仿佛喉咙里生了刀片,挤出鲜血淋漓的一个字
“杀”
刹那间,身后黑压压的铁骑杀声震天,顿时如潮水般涌入,往日里安宁肃穆的避暑山庄此刻血雨腥风,杀声震天,仿佛修罗地狱。
异族少年面色阴寒,半身染血,他翻身下马,单手执长戟,大步走进去,
阿翡是亲身体验过各种蛊虫的,那样蚀骨的疼痛,即便是当初的他也差点忍受不住,生出过想要寻死的念头。
阿翡不敢想像自幼养尊处优的少年,怎么能受得了那般的苦楚。
身上的黑衣几乎被血液浸透的时候,阿翡终于在避暑山庄最深处的地下石屋里,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血流了满地。
而床边趴着一个女人的尸体,衣衫不整,甚至露出了身后大片雪白的肌肤,不过更令人瞩目的是,她的后心口有一个骇人的血洞。
阿翡没有时间去想从未习过武的周淮晏,到底是怎样凭借着中了蛊毒的弱体,还杀了这样多的人。
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人身上古怪的血洞到底是何种兵器所致。
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唯有一个人。
少年衣着散乱,半身染血,蜷缩在石床的角落,不断颤抖。
自认识周淮晏那天起,阿翡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如此狼狈的模样。
异族少年疯了一般奔过去,丢下手里的长戟,一把将痛到几乎失去神智的周淮晏抱入怀中。
“主人主人阿翡来晚了”
他喑哑的嗓音颤抖着,支离破碎得几乎连不成一个句子
突然,阿翡感觉有什么冰冷的铁器抵在自己的心口,
“滚。”
周淮晏此刻失了九分神智,只余下一丝自我保护的本能。
如果不是贴得太紧,异族少年根本听不清周淮晏说出的,那个几近气音的字。
阿翡立刻拉过他的手腕,却发现那上面裹着一层纱布,可却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被鲜血浸染得鲜红刺目
而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把奇形怪状的铁器。
阿翡还没细看,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殿下”
红豆紧随其后,她穿着一身农妇的衣着,同样狼狈不堪。自从早上开始,她就一路跟着李昭云,直至避暑山庄,然后守了一天等待援兵。
阿翡急着查看周淮晏的蛊毒,便直接把少年手中的铁器强硬夺下,然后丢给红豆。
大宫女一看,面色煞白,立刻藏入怀中。只是他刚想上前,却听见阿翡的忽然道,
“红豆,主人中了蛊毒,我有办法,但必须要一个单独安静的空间。你出去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入。”
虽然红豆还对今天早上殿下对阿翡的诡异态度有所顾虑,但此刻后者不仅拿到了卫国公的破天戟,还率兵来救。
无论如何,事实已经证明了阿翡的可信。
她稍稍犹豫几秒,便答应下来。
“好”
说完,红豆还把屋内的尸体全部清理了出去,然后关上门,拿着刀站在门口守着
哪怕是一身农妇的打扮,也掩不住此刻大宫女身上凛然的杀气。
此刻屋内,阿翡轻轻地捧住少年的脸,去吻他的唇。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咬破了舌尖,腥甜的血腥味立刻在两人的唇舌间泛滥开来。接着他解开了少年的腰带,伸入往下,几乎是触碰的刹那,阿翡立刻清晰地听见了一声颤抖而惊惶的闷哼。领域被入侵,周淮晏只能凭借着本能地反抗挣扎。
阿翡刚才摸着少年的脉象,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内心滔天的悔恨。
他应该早些将子蛊引出来的,不应该顾及着那所谓的后遗症和成功的把握。
否则今日,主人也不会受到如此蚀骨的痛楚。
阿翡攥住周淮晏的腕骨,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制住,用可怕的力气镇压了他的反抗。总是被主人逗弄赏玩的宠物,第一次翻了身。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阿翡知道自己这算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举他还记得每一次亲昵时,周淮晏脸上的表情,他总是高高在上,慵懒而漫不经心的,仿佛此刻只是在做一件略微有趣的消遣之事,只有偶尔失神的眼神和泛红的眼尾,才会诉说出一点点异样。
“主人周淮晏,淮晏,别怕,阿翡来了,我来了”
只有在这种时刻,阿翡才敢如此大不敬地叫少年的名讳,他低声安慰着怀里痛苦挣扎的人,仿佛心脏都被一只手捏碎了似的疼
“忍耐一下,马上,马上阿翡就把子蛊引出来。”
他吃下一粒什么药丸,又给周淮晏喂下一粒。
即便失了神智,周淮晏还是凭借本能挣扎着,只是他的嗓音太哑,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气音。只是他的力气对比异族而言,太过于弱小,甚至还是在这种过分虚弱的状态下,更是不堪一击。
这大概是周淮晏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哪怕是他自幼先天不足,身染重病的情况下,至少还可以保留着最一份体面。可如今只能任人宰割。少年神志不清,平日里昳丽的面容尽染绯色,甚至连密长的睫毛都浸着泪意,阿翡忍不住俯下身,再一次去吻他
已经不能再等了。
绝对不能再等了
他刚才看过那女子,母虫就在她的体内。阿翡不知道孤身一人又身中蛊毒的少年是怎么杀了她的。
但母虫已死,若是再等下去,失控的子蛊将会在短短七天内吞噬掉周淮晏的五脏六腑。
甚至于现在,少年已经痛到失去了神智和全身的气力。
明明是这般紧急危险的情况下,听见周淮晏哑声呜咽这一刻,阿翡身子一顿。过了半响,他起身坐上去。这一刹那,阿翡清楚地看见,少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中,不再有平日里的清明睿智,唯余下一片靡丽而朦胧的水色。方才可怕的蚀骨之痛终于犹如潮水般褪去,
周淮晏痛苦的神情,终于逐渐舒缓,
朦胧间,他听见有人在耳边低低地唤
淮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