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姜玄衣坐在了虚空之中。
他甚至叹口气“师弟,你对我无礼也还罢了,我毕竟是个大度的人。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可是”
“一个人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
神藏真君这辈子实在说过太多的谎话了。
他对结发妻子说道“我卓云藏必定不会辜负陈芳瑛,一生一世,爱你如初,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后来他又对水湄说“湄儿你这般柔弱,我必定会照顾你一辈子,好好待你。”
师兄把尚在襁褓中的绿泫塞过来,他指天发誓“我会顾好这孩子。”
可是他背叛了发妻,后又腻味了情人。水湄小意温柔,可却永远需要小心翼翼呵护和照顾,他渐渐也不爱风花雪月了。就连阮珠那个曾经受宠的女儿,也在神藏真君跟前失宠。
他于男欢女爱渐渐失了兴致,渐无风花雪月之心,因为这些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
渐渐的,他内心之中只有权势了。
什么爱情、亲情,都是荡然无存。
直到他步步高升,成为了奉神令主。
他人前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吾为奉神令主,必定心怀苍生,秉公心而无私意,奉神裔而平圣域。愿我奉神殿之威仪,万世不灭”
甚至连他对神裔忠心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依仗神裔之势,实现自己野心。
什么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那轻轻的窃笑声在神藏真君脑海里回荡。
师兄的嗓音却是说不尽的体贴“其实人生在世,说一点点谎话也没什么要紧。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也不必要事事坦坦荡荡。”
“可是你也干得太过分了。”
水湄后来也已经失宠了,他已经受不了水湄的嫉妒、柔弱、软腻,以及浓浓无知。
尤其是水湄还搞废了女儿。
若水湄再活得久些,那连最后的情分都没有了。
小珠是个废物,心思却多,他当众捏碎了这个女儿的喉骨。
他试图吞并碧水宫,和赤瑛仙子决裂。
再然后,他竟以碧水宫为筹码,逼迫绿泫屈服
“那件法器驱动之后,就能造就极强大之力量。就会让十罗花锦法阵受到感应,就会让整个碧水宫飞灰湮灭。”
他在人前恬不知耻的威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然后他看着绿泫,看着自己曾经抱过的孩子,心中凶意流转,他想要绿泫飞灰湮灭
他已经失了人性,忘记了所有的誓言
然后,这一切都消散了。
神藏真君眼前一黑。
姜玄衣已经摘下了果子,咔擦一声,轻轻的咬了一口。
很美味
他舔舔唇瓣,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这是一颗完全成熟的魂果,当神藏真君凶残的人性被催动到顶点时,这颗果子也是彻底成熟,并且因此散发了甜美的芳香。
师弟这颗果子可真顶饱。
无论这个空间发生了多久的事情,现实也不过是一瞬。
这一瞬间,雪枯臣已经彻底将神藏真君击杀。
阳光下,姜玄衣却蓦然轻轻举起了手指,比着擦过了自己的唇角。
雪枯臣仿佛也察觉到了神藏真君异样,他瞧着神藏真君咳出来的血染满了衣襟。
雪枯臣眼里散发冷冰冰的味道“绿泫仙师好手段,竟一举击杀了奉神殿的奉神令主,果真是不将神裔放在心上,竟如此斩杀一位忠心神裔之人。”
雪枯臣此语一出,在场奉神殿修士皆是面色大变,人群中生出了一波动摇,许多人脸颊之上顿时透出了浓浓的狠戾恐惧之色。
绿泫若是击杀奉神令主,又岂能放过他们
若他们沦为绿泫猎物,要被绿泫击杀,那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必定是要狠狠反击
众人心中皆有此念,此刻面颊之上更是流转一抹异色。
在这般情绪绷紧时候,是最容易生出异变,滋生出血腥冲突。
绿泫脸色一变,顿时也浮起了怒意,厉声反驳“奉神令主之伤,绝不致命”
至始至终,绿泫也没想过击杀神藏真君。
她可以不将神藏真君视之为父,可能赤瑛仙子也不会见怪绿泫顺手将这个凉薄冷血的前夫收拾。可是顾及到华珠、丹辰,绿泫总不至于将奉神令主给宰了。
再者绿泫想要的是弭平纷争,此刻击杀神藏真君,只会激化矛盾。恐惧中的的奉神殿修士是会一点就炸,人为了活命情绪会格外的激动。那么绿泫也是不愿意造成了圣域内的修士之战。
于公于私,绿泫都是不会杀了奉神令主。
然后绿泫就反应过来“是你,雪枯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你刚刚确实击杀了神藏真君”
难道雪枯臣是想要圣域内乱
雪枯臣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了绿泫的面孔之上。
眼前的女修既愤怒,又沉静,她像是沸腾的水,又像是沉静的雪。无论如何,绿泫此刻心确实没有乱,看来她当真已经放下对奉神真君的情分。
看来绿泫修心也修得不错,所谓拿得起,便放得下。
看来她当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看着绿泫面颊泛起的愤怒红晕,他想到自己曾经在绿泫身上经历的尴尬,那么雪枯臣内心中就浮起一抹异样古怪的愤怒。
如今绿泫已经跟姜玄衣结为道侣,她头发仍是姜师叔梳的,就算是梳了发髻,姜师叔还是将小缎带给她绑上。
雪枯臣心中怒意更浓了
更何况斩杀他父亲的是姜玄衣,可若那时绿泫不来荒川之地,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一瞬间雪枯臣甚至生出了一个极古怪的念头。
他想要绿泫这个女修在自己面前狠狠的哭出来。
当然绿泫是个坚强的女修,她当然也不会哭。但自己若能折磨她几分,也是一桩快事。
雪枯臣阴阳怪气“就是你干的”
不准抵赖,就是你干的。
姜玄衣方才用手指擦过了自己唇瓣,他还在品味一顿大餐的美味。这时候他听到了雪枯臣说这些,他简直想要笑。
姜玄衣便轻轻打了个响指,就在这个时候,就是异变顿生
神藏真君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他灵魂虽然被迅速吞噬,身躯里的玄气却还“活着”,这些玄气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就如蛇被斩了头,那头还会跳起来伤人一样,神藏真君身躯玄力还保留一定的鲜活性。
那好巧不巧,这种事情居然让雪枯臣赶上了。
原本应该死去的神藏真君此刻身躯顿时生出异动,只见这具身躯轻轻一弹,一股玄力如此流转,自然而然回身一击。
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而且雪枯臣也是全无提防
然而这力量的差距也是过于明显,也不存在雪枯臣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暗算搞死之类。
只见雪枯臣手掌轻挥,平平一举,刹那间劲风尽消。
不过是区区一缕死人的残息,又能有什么妨碍
雪枯臣掌劲余力未消,锤击在这位奉神殿殿主了无生机的身躯之上。
一瞬间血花飞舞,可怜神藏真君死了都还被轰个半碎。
绿泫就算是早对这个义父没什么情意了,眼见一代枭雄死后落到这个地步,也忍不住有些愤怒。
绿泫厉声“雪枯臣,正因为突袭暗算,所以奉神令主临死一击,身躯所向,玄力所指,都是向着你去的你到底怕他说出什么”
不止绿泫这么想,在场奉神殿修士都有同款想法。
神藏真君临死前的残念竟然是攻击雪枯臣,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的真相已经送到了他们的鼻子尖儿,使得他们已经嗅到了所谓真相的腐臭味儿,更使得他们身躯禁不住轻轻的发颤。
原本以为自己能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谁又能想得到,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虚无。
他们既恐惧,又茫然,眼前一片混沌,他们也不知晓如何的自处了。
姜玄衣肩膀却是耸动了一下,他想要得意的放肆的笑,却终究是生生忍耐住了。
做人就是这么难,得意也不能尽兴。
假的背锅侠就是绿泫,就算被雪枯臣污蔑也能迅速得到清白。
真实的背锅侠就是雪枯臣这种了,手贱心狠。
姜玄衣摘取了魂果,本来也是一件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可是如此一来,小雪还主动接过这个锅。
姜玄衣都想要真挚说一声谢谢
他为了自己进食做出了重大贡献,而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为了这个家忍饥挨饿。
雪枯臣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之感。
旁人怎么想,他并不怎么在意。至于此刻奉神殿弟子的心情,他也不是猜不到。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他根本不在乎。
雪枯臣本就已经疯了,便算他没有疯,也不会跟之前消失的明冰裳那样纠结于旁人的目光。
神藏真君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下,终于也是栽倒在地。
几点鲜血落在了雪枯臣的白袍子上,雪枯臣看了也是生出了些嫌恶之色。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雪枯臣倒是神色自若,他甚至微微一笑“我说是你杀的,那就一定是。”
阳光下,他嗓音冰凉轻柔,竟使得人不寒而栗。
从前这些奉神殿修士可是对雪枯臣崇拜之极。
如今雪枯臣却是肆无忌惮的扯下了自己的假面具,透出那极为凶残的一面。仿佛那些崇拜对于雪枯臣而言,一旦意义都没有。
他虽然也是受人尊崇的人,可在意的东西却显然跟苏长乐不一样。
然而在姜玄衣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
雪枯臣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雪枯臣手掌轻轻一动,刷的抽出一柄削金断玉的宽刃,
他将知我剑握紧于手中,眼中涌动森森寒意,厉声“我只知有人对奉神殿恨意颇深,对神山神裔毫无尊重。你若不死,整个神山的威仪也是荡然无存。”
雪枯臣这话当然是有些偏驳。
绿泫对神裔虽没什么额外尊重,但也不至于生出要把神裔搞死搞灭念头
雪枯臣这些话,也实属有些偏颇了。
然而雪枯臣情绪也很透入,甚至于他那些话也颇具感染力。
那些奉神殿修士一个个默然无语,竟也生出了几分的犹豫。
他们目之所及,这几年来,奉神殿声势日下,大不如前。
最咄咄逼人的,当然是这位绿泫仙师。
绿泫出尽风头,得意之极。
若任由绿泫继续得意,自己这些人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她如此不知避忌奉神殿,不就是对神裔不敬
这些奉神殿修士这些年内心也是窝着一股火。
故而他们追随神藏真君前来,抛开所谓的忠诚,更多的还是内心窝着的那把火。
所谓立场比对错重要,若此刻质疑雪枯臣,当真是极好的时机
这些心思流转间,哪怕神藏真君这个老板当真是被雪枯臣拍死,他们也集体沉默起来。
雪枯臣那肆无忌惮的姿态,说来竟也挺能给人底气的。
然而这时候,一道沙哑、颤抖的嗓音也是响起“诸位千万不要被雪枯臣所欺,还是快快离开此地”
人群中跳出一人,一把撸开了自己面具,露出一张令奉神殿修士无比熟悉的面孔。
“是,经赦师兄”
“师兄不是失踪了吗”
此刻经赦跳出来说这些话,却反而让这些奉神殿修士颇为疑虑。说到底,经赦在奉神殿是个眼熟却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有些阴谋者,还觉得经赦说不定投靠绿泫仙师了。
然而打脸的却是雪枯臣的反应。
雪枯臣却似轻笑了一声,眼中血腥之意更浓。
旋即雪枯臣长剑一挥,铺天盖地的剑意传来,竟似容不得经赦说下去。
绿泫当然也不是块木头,她早重点关注经赦,可不会让雪枯臣顺势杀人灭口。
绿泫你当我是死了的
绿泫手中渊海挡住知我剑,使得雪枯臣剑势一顿。
此刻姜玄衣伸手拍拍经赦肩膀,一脸的鼓励“经赦仙师有什么话要说,正当其时”
姜玄衣表示可以爆料,快给我狠狠的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