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像是揉动面团时一般,揉动着南容珏的所有感情,喜怒哀乐混杂成了一团,他颓然瘫靠在窗边,一双眸子无神地紧盯着黑沉沉的天幕。
一道暗影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或是窗边那人毫不在意的情况下投在了南容珏的腿边。
南容珏料想是九九他们寻到了陈玉生,语气无奈,“怎么,他还是生气吗”
“难道不该生气吗”
一道清丽的女声淡淡闯入南容珏的耳畔。
南容珏苍白的面容微怔,心中苦涩异常,“九九说的是,无论是生气,还是失望,都是应该的,毕竟在我身上你们都浪费了太多太多。”
“哦”,那声音像是赞同,又像是调侃,拖着调子,慢悠悠地接道“话是这么说,但”,那声音陡然一升,变得异常尖锐,“我可不是你的九九。”
南容珏听见那满含怒气的声音转过头,眼睛睁得极大,满目皆是溢出来的不敢置信。
看着人傻愣愣像是见鬼的模样,秦玥勾了勾唇角,讥讽道
“怎么,你很生气吗,见我回来,很失望吗”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盯着秦玥眼睛都不敢眨的人,转身别过了脸,撑着墙壁就要站起身来。
修长的双腿微微躬起就被一双手按住,半起的身子一秒就重新砸在了地上,发出极小的声响,像是轻极了。
按着腿的手被所接触的、所发生的烫开。
秦玥的眼底滑过深深的心疼和疑惑。
怎么会像是仅剩下一副躯壳,空荡瘦削。
她不过是想要拉住他,怎料他半分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倒在了原地。
“你碰瓷吗”
秦玥努力维持着话语中的怒意,忽略眼前人这副可怜见的模样。
面前的人默不作答,他不说,秦玥心中恰才熄灭的焰火蹭蹭地往上飙,伸手就要把人抓过来,好好说道说道。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把自己脸藏得那么严丝合缝,让她瞧不到一星半点的人,她手才一动作,拖着腿人就缩到了墙角,轻飘飘的话语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只是没力气了。”
“哦。”
她像是听到了,可追着他问了这么久,甚至都要上手了,就一句哦,就一个哦,半点都不多问,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黑暗中南容珏抱紧自己也是半点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就缩在原地,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心口发胀发酸,紧紧咬着下唇。
秦玥蹲在他身边腿都麻了,这人,京华的冬天虽称不上极寒,但冻坏他这么个傻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身子不好,还越发贴在墙角。
秦玥实在是没辙了,就算是发脾气也得给我上床躺着去。
不顾南容珏的反抗,其实他那点功夫哪里算得上反抗,她强硬点抓他,他都不敢挣脱,别扭了一下,就老实被她搀着,站起了身。
交叠的人影晃过门口的一道缝隙,骨感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推便惊飞了门外的三团黑影。
一言不发地把人扶到一侧的休息室中,压紧了那人身侧的被子,秦玥侧着脸就不再看躺靠在床头的人。
本想躲着的人见对方也不看自己了,也就没再躲着,一双眼睛半睁着虚虚看着她。
安静了一会儿,秦玥还是在意着他那句没力气了。
什么叫没力气了,是没吃饭,还是身体不舒服。
也不见他叫那个古怪医生。
秦玥起身想去叫人,又想着还是问清楚的好,坐了回去,语气不耐,“身体不舒服”
等了半响,没人回应。
秦玥默认不是,又问“没吃饭”
又是半响的安静,秦玥咬咬牙,也顾不上这人不愿意面对她,扭头就横了一眼过去。
迎面却撞上了像是痴痴盯了她很久的莹莹瞳孔。
密密的眼睫眨巴了几下,垂眸就要别过脸去,一只温热的纤纤细手牢牢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俯身而下,抵在下巴上的手指温热细腻,目光像是带了钩子,让他无法逃离,只能深深沉溺。
“几顿没吃”
熟悉的甜蜜气息喷洒在脸侧,他看得见她眼眸里的怒气,看得见她嘴角旁的忧愁,话不过脑子,吐了出来,老实交代
“四五顿吧。”
也不过就一天半没吃东西,估计就这么多次。
南容珏下巴一疼,皱眉闷哼出声。
窗门突然大开冒出了三个浑圆的脑袋,皆是睁大了眼睛,张着嘴,看着交叠在床上的男女。
预想被欺负的人,现实中确实是他们的家主老板,可却不是被打。
秦玥没管听声冒出来的三只老鼠,舌尖一一舔去唇边的鲜血,目光凶戾地定在那排泛红的牙印上,低低说道
“这就是教训。”
“你们。”
秦玥扭头看向窗边杵着的三个人,语气不善地命令道
“还要看多久啊,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啊。”
三个人浑身一震。
更别提秦玥移开眼神后,幽幽盯着他们三个瞧的南容珏。
明明才瞧着娇娇软软,那眼眶都还染着水汽的人,凝视着他们的时候就比那恶鬼阎罗还可怕。
陈玉生“我去准备饭食。”
南一“我去找商颜。”
九九“我也去。”
话落,三个人就跑了个没影,消失在漆黑的窗外。
秦玥满意地哼了声才收回停在窗边的眼神,坐直了身子,一眼也没瞧才被自己忍不住惩罚的人。
陈玉生回来得最快,不出半小时就带回了一大列精致的吃食。
“这些都是按着老板平日里的饮食习惯选出来最快能完成的,其他的还需要一些时间。”
陈玉生也不问躺在床上的当事人了,挥挥手就把所有东西呈在了秦玥的面前。
“有粥吗”
“有,这里有十种,我让九号主管准备的都是些养胃的,但平日里老板也不爱吃,所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现在的意见不重要”,秦玥没好气地瞥了眼身旁的人,直接点了一个最简单的小米南瓜粥。
秦玥握着汤匙的手轻轻搅了搅,盛出半勺,尝了尝温度,刚刚好,陈秘书竟是心细到了这种地步。
重新盛了一勺,才举到南容珏的唇边。
他用唇微微碰了碰就往后缩了回去,“烫。”
秦玥疑惑的嗯了一声,收回手自己试了一口,不烫啊,明明就是刚刚好。
但秦玥也没怀疑什么,只觉得可能每个人感知烫的温度不同,又重新盛了一勺,对着轻轻吹了一会儿,才送到了人嘴边。
南容珏乖乖张嘴吞了下去,半句没说不是。
陈秘书站在一侧,心中啧啧称奇。
一连吃了好几种东西,秦玥察觉南容珏面容浮现一丝不适,便停了,让陈玉生把不影响口味的食物保温放在一边。
陈玉生见秦玥像是有话要继续拷问自家老板,自发地便将所有人带离,留给他们空间。
装满人的空间一下子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这次却是南容珏先打破了宁静。
“你不是离开了吗”
像是报复一样,对方也不回答他的话。
南容珏使劲咬了咬下唇,不经意间扯动了下巴上的伤口,疼得眯眼嘶了一声。
眼里都蓄满了水汽,巴巴等候的人也依旧是不瞧一眼。
缩着脖子,直到将要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了,才酸着鼻子从被子里伸出手揪住了秦玥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完了也不放手,反而揪得紧紧的,怕人跑了。
“是啊,本来是要离开的。”
她气冲冲地从书房离开,就接到了季常的电话,季常电话里很着急,说是在国外的工作室出了问题,租的房子的主人突然说要解除协议,还说要见主事人面谈,米妮不管了之后,也就只有她了,说起来,自从前段时间季常跑来医院看了她一下之后,又像是消失了一样。
季常说得急,她又正想发泄下情绪,反正那时候他不是说要陪他家九九出去一段时间吗。
那她也出去玩几天。
临上飞机前,秦玥又想通了,她这不就是变相的退缩吗
不行。
她怎么的也得问清楚,倾家荡产他也得给她好好交代。
“可是呢,某些人尽不干些人事,这不,我只能回来了。”
“你知道了多少”
“哼”,秦玥斜斜地睨着他瞧,语气不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听见这话,吃了饭少有缓和的面色一下子又惨白不少,薄而殷红的双唇更是快抿成了一条线。
“唉唉唉”,时刻偷摸注意人状态的秦玥立马抓住了南容珏的变化,上手捧住了对方的脸,恶狠狠地警告
“什么都不许想。”
脸颊两侧的手掌温热而轻柔,仿若他是对方掌心中的宝物,南容珏心里那许许多多的忧虑一下全被眼前人挤了出去。
他就是怕如此,才故意气她。
可如今,他再也不想气她了。
哪怕是一秒,半秒也不愿。
因为,那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窒息。
秦玥的目光仔细地扫过面前这张绝美容颜的每一寸,本就清贵的气质,因为那份掩盖不住的病态多了一分楚楚可怜,让人不忍心伤害。
更何况他在她心中本就是该千般呵护的宝物。
指尖柔柔地抚弄柔嫩小巧的耳垂,一张脸生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差一寸,就连这耳朵也是精致可爱,可再可爱该算的帐还是得理清楚,不然他就不长记性。
不知在何时柔情蜜意消失殆尽,只留下严肃可怖的拷问者对着他勾唇冷笑。
幽幽的话语仿佛冰冷的利刃紧贴在对方的脖颈处,威胁着他。
“南容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