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顺着重力的作用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苗木诚在那一刻头脑空白,呼吸都下意识停止。
电车的嗡鸣声由远及近,轰轰的声响震得耳膜都似乎要因此破裂;
车灯的刺目亮光占据了满盘视野,刺得苗木诚眼底生疼。
在那一瞬间,苗木诚好像听到了身后有什么人的尖叫声,然后有更加嘈杂混乱的声音一同闯进脑海。
但是很快,那样混乱的声音就像是被隔了一层泡沫一般,呜呜囔囔听不真切。
“”
“”
随后,那仿佛被气泡阻隔的声音也一并在脑海中消失,传不进耳廓之中了。
诶
苗木诚缓慢地眨了眨眼。
时间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缓慢,苗木好像能够看到电车是如何一点一点接近即将倒下的自己,能够看清电车与铁轨摩擦时擦出的细微火花,能够感受到电车飞驰时卷起的一股股气流。
这种感觉很难去形容。
明明在刚刚倒下的时候心中满是惊骇与慌乱,还有对于死亡的恐惧。
可是当亲眼看到电车一点一点接近,那种惊慌的感觉却又像是一瞬间从心中抽离,最后剩下的居然是可以被命名为“平静”的感觉。
那甚至不同于曾经在希望峰学园险些被处刑时,听着身后轧碎机的一声声重响,一点点在心底积攒的害怕、慌乱与恐惧。
又或许是这一瞬间实在是太过于短暂,根本就没有给予苗木诚过多思考的时间。
他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电车不断接近,几乎能够预想到之后视野里的满目鲜红,以及皮肉骨头被强行碾过时咯吱咯吱的声响。
“”
苗木诚的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
似乎有什么人在那个瞬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随后以一股巨大不可抗拒的力道硬生生扶起他即将摔倒的身躯。
感觉似乎也在那一刻被放大。
苗木诚能够感受到抱着腰的那双手臂并不算粗壮,甚至可以用纤细来形容。
可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却从这双手臂中迸发,强硬地扯着他不受控制往下栽倒的身体向后撤。
“唔”
电车几乎是紧贴着脸飞驰而过,刮起的强风仿佛钢刀,割得苗木诚脸颊生疼。
电车刹车时的尖锐噪音刺进耳膜。
“啊。”
苗木诚惊魂未定地坐倒在地上。
原先禁箍着腰的力道不知何时消失,腰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双手臂的温度,苗木诚恍惚地将手搭在腰间,忽然开始大口喘气。
就像是刚才被抽走的惊慌与恐惧又一瞬间回到了心里,苗木霎时背后冷汗一片,眼底迟来地浮现出惊慌恐惧的神色。
他大口大口喘气,明明刚才不过一瞬的窒息此刻却让他的肺部生疼。
肾上腺素飞速飙升,心脏跳如擂鼓,咚咚咚咚的声响仿佛耳膜也在被心跳敲响。
或许是由于激素的作用,他全身开始发热,可脑海却像是浸入冰水一般,只让苗木诚感觉浑身发寒。
方才被阻隔的声音终于再度传入脑海,不少刚才同样收到了惊吓的行人连忙凑过来询问他的情况,也有不同的手伸出想要拉他起来。
“”
剧烈喘气之后,那种与死亡仅仅一线之隔的恐惧终于开始缓慢消退。
苗木诚摇摇头拒绝了那些想要伸出手帮忙的行人,下意识在人群中开始寻找起那双手臂主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那个人及时抱住了他,他现在恐怕就已经成了电车之下的一滩碎肉。
“诶奇怪”
可是任凭苗木诚环顾四周,也没有见到可能是刚才帮助了他的那个人。
难道只是路过的好心人吗
苗木不禁这么想。
腰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被紧紧箍住的触感,此刻甚至因为对方强硬过大的力道而感到隐隐有些发痛。
苗木诚艰难起身,扶着腰慢慢逆着人流往地铁站外走。
还有,刚刚故意将他推下去、意图置他于死地的人,又是谁
经过这么一遭,苗木诚也没有了再继续调查下去的心思。
他捂着腹部,慢腾腾沿着河道往回走。腰部的衣服上还有不自然的褶皱,身上也因为方才的意外而染上了不少灰尘。
不过苗木诚此刻完全没有打理这些东西的心思就是了。
劫后余生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苗木此刻四肢瘫软,恨不得立刻能够回到家里好好休息。
感觉就像是每一次班级审判之后一样,那种从身到心都异常疲惫的感觉。
苗木诚禁不住苦笑。
话说起来,他这个样子回去,估计会被博士和小哀一起说教吧。
虽然知道对方其实是担心自己
可能是为了缓解心灵的疲惫与无力,苗木诚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想法,任由思绪不着边际地四处扩散。
直到他余光里似乎瞟到一个有点眼熟的“物体”。
“嗯”
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抖,苗木连忙打起精神细细看去。
一开始只是以为是一团漂浮在河面上的像是黑布一样的东西。
然而等到苗木诚仔细一看,差点惊骇到跳起来。
那好像是个溺水的人
来不及多想,明明自己也是疲累至极,苗木连忙赶下去救人。
结果没想到,救上来的人居然让他异常眼熟。
对方也是武装侦探社里的人。
名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也是让苗木诚感到非常熟悉、几乎要到如雷贯耳的地步。
“太宰先生”
苗木试探着呼唤。
“嗯”
被救上来的黑衣男人慢悠悠睁开眼,迷迷糊糊瞪着天空上的浮云。
“这里是天堂吗”
“不、怎么看都不会是吧”
太宰治这才像是注意到身边的苗木诚。
他瞥了一眼同样满身狼狈的苗木,“这里不是天堂那就是我又失败了啊。”
“那么你呢,卧轨失败了吗”
“诶不”太宰治的问题搞得苗木诚有些莫名其妙。
先不说这种奇怪的问题,对方是怎么看出来他差点掉下站台的啊。
听到苗木下意识的反驳,太宰治又不太感兴趣地移回视线,声调也没什么感情起伏
“卧轨虽然是一种非常方便的自杀方式,但是据说会非常痛,所以我完全没有尝试过。”
“所以说我并不是”
不明白为什么太宰治能把话题扯到这种问题上,苗木连忙想要转移话题。
“话说太宰先生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是在河里,一副溺水的模样。
“哦。那个啊。”太宰治继续仰望天空,用那种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回答。
“因为看到了非常漂亮的小姐,想要跟对方一起殉情,结果被无情拒绝了。”
“然后在跳下河的时候原本绑在腰上的绳子忽然断裂,又一不小心撞上退潮裸露的石头,结果昏迷了过去,一直顺着河流漂到了这里,刚才被你打捞上来。”
太宰治大叹口气,语调还是没什么变化地总结。
“真是不走运呢。”
苗木诚“”
他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吐槽。
而且,就算是说无意识漂了过来,这距离也实在是太远了吧
真的合理吗
“说起来,苗木君是个幸运的人吗”
太宰治偏过头问。
“嗯”搞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这个方向,苗木微微怔愣后,挠挠头慢慢回答。
他边想边组织语言,因此回答有些断断续续。
“我想、我应该就是那种普通人的运气吧。偶尔运气好,偶尔运气不怎么样这样的。”
苗木诚捏着下巴陷入回忆。
“有时候,与其说是什么超高校级的幸运,倒不如说是超高校级的不幸要更加合适一点。”
幸运地被选中入学。
不幸地被卷入自相残杀的舞台。
“结果,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也说不清楚了。”
“超高校级的幸运吗”
太宰治嘟囔了一句。
“这倒是和我知道的某个家伙很像。”
“说起幸运,我倒是知道一个家伙。”
太宰治顿了顿,接下来的语气似乎有点怪异,只是苗木听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些不同。
“虽然我对于一天到晚将幸运挂在嘴边这种事情没什么意见不过,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敢于将一切都压在所谓的幸运身上,果然还是让人难以理解。”
似乎是终于闲聊结束,太宰治慢慢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虽然已经完全湿透、甚至还有一股水腥味的衣服似乎已经并不需要在意那些灰尘了。
太宰看向苗木。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天边彩霞的绚丽光彩。
“最近小心一点比较好哦”
“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小林秋葵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