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拉克丝踮着脚,悄悄走进家族庄园的雪花石拱门。她今天翘了课,因为在课堂上,她差一点就压不住体内的魔法能量了。
那时她正与同学在教室上课,目光却渐渐投向窗外。老师正在教授战场策略,课程枯燥无味,远不及窗外那群紫红色的采蜜小虫来得有趣。小飞虫们飞舞着,一点也不整齐,但那乱哄哄、吵闹闹的状态却格外活泼美丽。她的目光追逐着小飞虫,陷入强烈而温暖的幸福感中。
她很熟悉这种温暖。很多时候它是温驯的,像床垫里柔软的羽毛一样填满她的心。但今天这温暖太过热烈,生气勃勃。她感觉到它在指间燃烧,凶猛地像是要用一道虹彩引爆这世界。不同以往,今日的光芒简直呼之欲出。
有一瞬间,她的指尖漏出了一丝白光。
不绝不能让人看见她惊慌失措,想要压住那束光。
她第一次觉得,这一切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她只有一次自保的机会,她得离开这里。于是她仓惶地站起来收拾东西。
她十分的害怕,如果那时候她留下,她就会彻底爆发,让整栋大楼充满至亮至纯的光芒。那样一来,每个人都会知道她染上了魔法。
也就意味着,废魔使要来了。
她曾见过废魔使几次,他们手持奇怪的装备走在街上,四处搜查染上魔法的人。染魔者一旦暴露,将会被废魔使强行驱逐到王国外的贫民窟,永远不得重新踏入这片土地,这片拉克丝和她的家人无比熟悉的土地。
这就是最糟糕的结果了。她将为她的家族带来亵渎与耻辱。而她的哥哥天哪,哥哥她思考着盖伦的反应,害怕得发抖。她总是幻想可以住在世界上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拥有神秘天赋的人不仅不会遭到惩罚,反而能得到人们的敬畏,甚至光宗耀祖。但现实是她生活在德玛西亚,这里的人们深知魔法的可怕潜力,视其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只能在老师叫喊声中,不做任何解释便冲出了教室。
她一整天都在走,从学校一路向南跑到了战碑道尽头,她本想找那尊巨大的雕像发泄一下心中的痛苦。因为那尊禁魔石雕成的巨像拥有吸收魔法的体质,因此可以保护士兵免受法师的攻击。当他吸收了足够多的魔法后,他甚至醒来过几次,这是一直流传在所有人心中的传说如果你相信的话。
他如一座大山一般矗立在战碑道的岔路口,此处与车水马龙的大路相隔甚远。
可是一路上的胡思乱想却让她差点撞到那个读作阿萨斯,写做可能是她未来未婚夫的男人,尽管心中十分艰难,但是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于是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又从战碑道的尽头走回家中,为的就是在家人们入睡后再回家。
但是,有个人还在等她。
她的母亲奥格莎坐在豪华门厅角落的沙发里,担忧而愤怒地注视着大门。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她的语气十分不满。
拉克丝沉默着。她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早就过了家族的就寝时间。
“学校打算开除你,”奥格莎说”这烂摊子收拾起来可不轻松。”
拉克丝真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但她已经哭了一整天,流不出泪来了。”他们差一点就发现了。”拉克丝对母亲说。
“我想也是。越来越糟了,是吗”
“我该怎么办”拉克丝忧心忡忡。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的母亲回答,”现在你已经失控了,再这样下去,你肯定会伤到别人。”
拉克丝曾听说,战争中遭到法师攻击的人,死得十分惨烈。他们的身体四分五裂面目全非,灵魂也被生生撕成两半。她深深同情那些人,也了解正是她体内的这种力量造成了如此可怕的毁灭。她想要憎恶自己,但一整天连续不断的情绪波动让此刻的她变得麻木不仁。
“我已经为你找了一位专家。”奥格莎说。
拉克丝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攥住。只有一种专家能解决她染魔的难题。“废魔使”她屏住呼吸问道。
“他值得信赖,我该早些找他的”奥格莎说,“一旦彻底解决了它,你就能重新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拉克丝点点头。羞耻感压在她心头。尽管她母亲向她保证,那位专家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她的秘密依然被人窥见了。
况且那些治疗办法──她甚至不愿去想。
“他明早会过来给你治疗。”奥格莎一边上楼一边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这些话根本安慰不了人。拉克丝甚至还未成年,她的一生就已经没了盼头。除了回到房间蒙头大睡,让黑暗掩盖她痛苦,她什么都不想做。但她知道黑夜带不走她的麻烦。光芒始终活跃在她身体中,不知何时便要冲破一切。明天一早,她就得接受废魔使恐怖的治疗。曾有传闻说,废魔的办法就是就着药水吞下禁魔石,伴随着让人生不如死的疼痛。诚然,她愿意摆脱魔法,但并不想经历这种折磨。
她不想经历这种折磨,她更不想让那种温暖的感觉离开自己,可是这里是德玛西亚,一个拒绝魔法的国度。
拉克丝偷偷的跑了出去,她想要逃离这里,逃的远远的,远到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那样她就不用在经历这样的折磨了。
沉沉的夜幕下,拉克丝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家族的庄园,看着在黑暗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拉克丝疯了一般跑起来,跑过了林荫大道,蹑手蹑脚地避开了保镖和关口。她一路向南,找到了战碑道,又跑了很久,跑到了加里奥巨像的所在地。
拉克丝小心翼翼地靠近巨像。在她幼时的记忆里,这古老的巨人始终警惕而威严地俯视着一切。那种目光可以穿透她的皮肉,审视她的灵魂。
“这里容不下你。“巨人毫不留情地谴责道。
尽管这声音是她臆想出来的,但她知道这是真话。无可否认,她就是个怪胎。她明亮的笑容与热情,一直与德玛西亚严肃自持的环境格格不入。
接着就有了光。她在记事后便能感到这股光在她心脏里燃烧,跳动不息,想要喷发出来。年纪小时,光芒微弱,她尚且可以轻松地藏住它。现在,她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负疚感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拉克丝抬头看着巨像。
“不管了,说出来吧”
紧接着,她冲着加里奥雕像放声大喊了起来
“我不要见什么废魔使”
“我想要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我想要向所有人证明”
“我没有错”
这不象是拉克丝的作风。但这一整天实在太艰难了,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她拼命地呼吸,感觉终于松了口气。但是松懈下来的她马上就为刚刚的宣泄感到丢脸。
“我都做了什么对着一座雕像大喊大叫”
她一边震惊捂住了脸,一边惊恐的四处打量,生怕刚刚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不过好在,现在的战碑道上空无一人。
拉克丝无力的蹲下了身子,双手环住双腿,脑袋垂在膝盖上,金色的头发盖在脸上,不一会儿,她的肩膀微微耸动了起来,低低的哭泣声响起。
“影不为光所容影不为光所容”拉克丝一边哭,一边无力的呢喃着。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好意思,你说的是不是应该是光影相生,或者影随光辉”
夜晚安静的天幕下,这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拉克丝的耳中,顿时把她下了一跳,她惊恐的抬起头,哭到模糊的视线穿过散乱的头发,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她认出了来人是下午她见过的那个阿萨斯,整个人顿时吓得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