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城市的街道慢慢向前,
在离开了杜克卡奥古堡之后,站在喧扰的街头,尤里安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不朽堡垒是诺克萨斯帝国的首都,可对于这座建立在瓦罗兰大陆最东方的大都市,他却只有陌生。
自打十二岁那年冬天他离开家后一直到二十二岁,这十年,他来这里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漫长的行军营中度过。
训练、侦查、执行任务、战场厮杀,
这些充斥了他大部分的时光,也是每一个诺克萨斯男儿的真实写照
“每一个诺克萨斯人都应该以成为一名战士而光荣,为帝国拓土开疆是无上的荣耀,死在战场上也要好过像个懦夫一样苟且度日。”
一直到今天,尤里安都仍旧记得这句话,那是他进入预备役训练营的第一天,队伍里那个跛脚的疤脸教官告诉他们的,
为帝国而死,是诺克萨斯男儿的宿命,尤里安曾将其奉为圭臬,可如今,他却离开了军伍队列,
或许在这一刻,茫然便是他心里唯一的写照。
漫无目的的踱步向前,离开了卡西奥佩娅,尤里安便是孤单单孑然一人,一件黑红色调的诺克萨斯皮甲衣,外面罩着一件半长的布衣。一柄惯用的匕首、一个精致的小布囊外加一个没有多少水的厚皮革水囊,便是他身家的全部。
穿过人群林立的商市街道,走过高低起伏的窄桥,尤里安走走停停,时而在街头,随着人群为道路边杂耍艺人的表演拍手鼓掌,时而又在街角驻足,望着灰暗的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这一路也没有人来理会他。
走过富丽堂皇的城中街道,踏遍一坐坐矮桥,或许唯一存在于尤里安感知中的,便是地势的不断降低,
直到他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从繁华的城市中心,走到了贫民窟中。
走到了首都城墙的角下,这片太阳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这里,是诺克萨斯最贫穷的地方,生活着整个不朽堡垒最贫困的一群人。
在这里,见过最多的是坍塌的房屋、肮脏的水沟、死去的人与绕着那些尸体乱飞乱爬的蛇鼠蝇蚊。
在这里,死亡是最习以为常的事情。父母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孩子已经僵硬冰冷,新的一天便在他们的啜泣声中开始。
尤里安有一个袍泽曾经就是出身在这片地方。
那个袍泽被冬夜的寒冷唤醒,点起微弱的火光却看到了早已被冻得僵硬的弟弟与两个妹妹,从那一刻他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离开这里,
凭着一股在贫民窟里锻炼出的不要命的狠劲儿,他最终也成为了一名帝国的士兵。
突然想起那个家伙,尤里安被勾起了昔日的回忆,而那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也在这一刻随之浮上了脑海
“这是一片没有希望的地方。”
是的,身在帝国脚下,却只能羡慕的看着远处富贵人家的灯火通明,自己却抱着发臭的薄被单祈祷着夜晚快些过去。
这样的生活确实会让人感到绝望,至少特里威尔出身的尤里安,他的曾经要幸福的多的多的多。
而在聚集了这么多贫苦人民后,这里也随之成为了整个诺克萨斯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
混混、扒手、窃贼、刺客杀手们大多都在这里生根发芽,扬名与艾欧尼亚的刀锋之影泰隆,就是出身于此,
仇杀,报复,帮派乱斗,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侵犯最好办法不是做一个弱气的乖乖儿,而是将自己也变成同样凶狠的恶狼。
刚刚踏足这里前后不过小半分钟,就有数道狠厉的目光落在了尤里安的身上,
而当尤里安循着目光看过去时,才惊讶的发现目光的主人都是一些半大的孩子,
看到尤里安目光扫来,他们非但不躲闪,反而恶狠狠的瞪了回来,火热的眼神直勾勾的锁定在他的腰间,目光中充满了对卡西奥佩娅赠送给他的那个精巧布囊的垂涎。
这一刻,尤里安心中突然变得五味杂陈。
算上作为预备役的那三年,尤里安的军龄已经有十年了,
这十年他奔波于世界各地,为帝国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为了那些任务,他任由双手染满了鲜血,
为了那些任务,他将屠刀挥向了无辜的人。
帝国告诉他们,他所作的一切都能让帝国的未来更好更光明,让生活在贫瘠的土地上的人活的更好,
可看着贫民窟里的这些孩童,他却感觉自己的努力受到了玷污。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在心中问着自己,尤里安探手取下了腰间的布囊,蹲下身将布囊里面装着的金币倒在了脚下的地面,
圆滚滚的金币互相碰撞,发出一连串的清脆鸣响,
这一刻,尤里安能清楚感应到望向他的目光在一瞬间骤然增多了起来,
而目光的主人,不止有半大的孩子,还有一些妇人与老人。
他们远远的躲在房屋墙檐的角落,远远的望着这边,不断的吞着口水,可脚下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们都能感觉到,尤里安并不好惹。
可黄橙橙的金币,又诱惑着他们不愿离去。
“哗啦、哗啦、”
半蹲在地上低着头,尤里安迅速点清了这袋金币的数量,
五十枚。
一个不小的数字。
在尤里安的印象中,五十枚金币足够在十年前的特里威尔城买下一幢靠近城中心区的温暖舒适的大房子,
若是换成日常用度,也足以一家人舒舒服服生活个十年也没有问题。
而这笔钱现在就这样摊洒在地上,一枚一枚被地上的污泥沾染,尤里安却连看一眼都欠奉,
抬起头,迎着数十道目光,尤里安冲着离他最近的一面断墙招了招手。
在那面墙的墙后,躲着一个孩子。一个在这数十道目光中年龄最小的孩子。
见到尤里安向他招手,那个孩子本能的缩了缩脑袋,目光中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可没过几秒,他又好像反应过来一般冲着尤里安龇牙咧嘴的瞪起了眼睛,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姿态。
那种姿态,就好像尤里安曾经在森林中碰到的野狼,在遇见敌人时的模样。
可那副模样,却让尤里安胸口止不住的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