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底涌出来何其只带动了几圈涟漪。
眼下涟漪漾着波纹,画舫上灯笼透出朦胧的红光,映照得水中少女额侧的鱼鳍红玉一般生辉,像是书里钻出来的貌美精怪。
实在是太惊人了。
绕是月嫣做过倚红楼的头牌,也不曾见过这等惊人场面
这已不是人了,带着灵性动物的野性与精致。
何其给月嫣带来的冲击在于她异于常人的惊奇。
可她看月嫣就是实打实地好看,尤其美人整张脸上的破碎忧郁感,更添三分气质,美得出尘。
但看美人身后的画舫,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淫言秽语,何其几本能够断定这是一艘青楼画舫。
虽然美得出尘,可却是跌进污泥中的美人。
何其心中叹气,抬手擦了擦女子另一边脸上的泪珠“姐姐,我果然不行么”
月嫣被她的话弄得忘了哭,她出声解释道“怎么不行,只是你要嫌弃我的。”
月嫣以为的河神,是那等受过不少供奉的男神袛,因为见得多了,想来也不会挑。而不是面前干净灵动的少女河神。
她一介妓子,比河底里的污泥都要来得脏,怎么敢玷污眼前的神明。
何其却故意将身子往前探,更靠近些,迫使月嫣往后退。
如此一来,不用担心美女掉进水里,何其还能继续看美人儿。
何其把手搭到船头处,脑袋搁在手臂之上,鱼尾巴在河底中摆来摆去。
“河水这么冷,姐姐你还是不要下来了。”
何其笑着道“姐姐把我唤了出来,是想要什么你要是答应做我的河神夫人,我今夜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月嫣的目光先放在小河神的手上,也是玉一般通透地白,但手中拽着个圆盘状的物什。
月嫣的目光往前挪,落到少女河神面上。
她思索了一瞬,手攥紧了绣着落花的裙摆,目露哀色“小河神,我想要我的母亲死而复生,可以吗”
何其是她说大话了
这个真做不到。
“人死不可复生。”何其含蓄地表示自己不行,又问,“除了这个呢”
“那我想要这船上一人的命。”气质脆弱的美人儿眼中闪过恨意和狠意。
怕小河神误解自己,从而不答应,月嫣又道“这一船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总有些无辜的”何其想,就算人数各半,也应当有些像目前美人这般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不。”月嫣伸手,一根手指抵住何其的唇。
何其一怔。
她垂眼,看着挨着自己唇上的手指,心中对芊芊玉指有了概念。美人静时如娴静水月,动时形态如柳,身段实在是美。
金莲妹妹是楚楚的美,可面前的美人更多几分韵味,更有种花开到败的颓靡之意。
何其想到自己没能留住的湛思陆,伸出一只手,握住美人的手。
何其的手其实不暖,若是手热还得嫌弃她的手冻人。
毕竟她现在可是河神,还是河底出来的。
可月嫣刚刚触了寒冬的水面,手僵得都有些痛。只被这么一握,暖得她眼眶中又泛起清亮的水意。
月嫣迟疑瞬间,回握住对方的手“小河神,你这么温柔,女人也要爱上你的。”
何其笑笑“姐姐你继续说,你方才说这一船都是坏的,怎么说你要他命的那人长成什么样”
顺着何其的目光望去,能从一角以管窥豹,对船上最底层的情形有个大致的了解。
衣裳胡乱地落在船板上,白花花的没了丝毫遮掩,吱吱呀呀声响着,还有男人互相说着话,炫耀着自己的能耐。
好像被迫要一口塞下半斤的纯肥肉,叫人心底腻得反胃。
月嫣不用回头看,身后炭盆的暖意将屋子里气息冲出来,耳畔也是令她不愿回头的声音。
月嫣捂了一下耳朵“河神你可能不知,今日船上这一番只为一人那名震唐国的殷长兵将军之子,殷小侯爷。
他们将殷小侯爷逼上了船,灌醉了他,这船就要直接开到倚红楼,好给那殷小侯爷背个寻父寻到青楼去的好名声”
何其
一起喝过酒,殷野是什么身份她还是知道的。
这些人竟然打她的信徒的主意
殷野还在给她送刀呢
月嫣正欲解释一下殷将军的为国为民,殷小侯爷不为声色所动的高洁,就见小河神神色一变,拽着她手的手都握紧了。
何其“那是我的人”
月嫣
殷小侯爷,同河神
何其松开了美人的手,问道“你知道殷野在哪吗”
“他在二楼。”月嫣指了方向。若是能帮得上殷小侯爷,月嫣也情愿。
何其一退,身下水波打着旋,将她托出水面。
喷泉般的水波之上,是何其现在的尾巴,一条胖墩墩、红白交错的锦鲤尾巴。她身上化出来的衣裙只能遮到一半,露出下半截尾巴。
何其升高了,望了二楼一眼。又低头看月嫣。
她要是走了,这美人跳河何其作为河神倒能知道。但万一有别人打她主意,那可不好。
何其念头一动,手指曲到唇间,吹了声暗哨。
然后在月嫣面前的河水里,就扑通扑通,跳出来两条有着利齿的大鱼,一左一右,护卫月嫣。
左右这画舫不大,两条鱼拦拦,何其就能赶过来。
“你在这稍候,我去去就回”
何其交待一声,尾巴一甩,直接上了二楼。
这画舫修得精美,一共有三层。二楼也有走廊,人都聚在中间的厅里,有丝竹声伴奏。
何其上了二楼,就见二楼一片乱。
不少衣着华丽的人都捂住了肚子,哎哟叫唤着,就连陪伴这些人的女子也多如此。只有那些着的人一脸着急,唤了门口的侍卫进来,处理突发的急事。
何其飞快扫了一遍,却没看见殷野。
而后何其想起来罗盘,将罗盘反转,就看见蓝点在下方。
何其从走廊朝下跳下去。
二楼的厅里,似乎有人看到了何其的身影,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几人冲到走廊,目光往下望去,却是连河面的波澜都没瞧见。
“从这下去只能跳河了,难道是我眼花”
而何其已经钻到了下面的小窄屋中。
窄屋中飘着胭脂香气,各色的外间衣服最多,想来是女人换衣物的屋子。
何其在敞开一角的窗户边上找到了殷野。
愈发高挑的少年让屋子显得逼仄,他手中拄着一把长刀,迎面吹着河风。
听到动静,殷野回过头,河风将他身后长发吹乱,微遮他眉眼中的冷色。
而何其看着殷野的脸,忘了说话。
殷野的面上根本没有何其担心的不能见人的东西,好比张师兄的痘痘,如果有的话,那大概是少年的美色
殷野眉目极俊美,美得凌厉深邃,渐长成的轮廓英气轩昂,刚刚好近乎于艳色的美,每一分美都探到人心里的中去。
莫说眼下少年面颊染着绯意,叫人愈发想将他一身玄色滚细红边的鱼龙锦服扒了去。
何其尾巴都呆了下,她不争气将目光落低,看着少年的下巴道“我听人说你被害了,二楼也像是在找你。”
殷野侧着身,没转过身来“他们会先找二楼和三楼,你这回是”
何其敦实的鱼尾巴拍地“是河神”
两人说话时,河边的岸上也闹出了动静,一簇簇火把接二连三地亮起,像是岸边被点燃了一般。
何其透过窗看着,震惊道“怎么那么多人”
“是太守府调动的人马,他们疯了。”殷野道,“公然捆了我的人。陈武可是圣上亲赐的万户,身上也有着小爵位,其他护卫亦如此。”
若不是对方行事过分疯癫,殷野绝不至落到此番地步。
他万万没想到,手下的人还能被捆了去。区区一城太守,竟是在没有任何任命的情况下,就敢动他的人,还胁迫殷野行事。
殷野虽然不喜殷长兵,但也不会质疑殷长兵的影响力。
皇帝都因为殷长兵之故,待他亲近更胜皇子。就连皇帝都给脸,其他人敢动他,若是传出去,那绝对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这番动静,同样证明殷长兵那边肯定出事了,他身边副帅定然站在了另一面。
因为此城太守,乃副帅的岳丈
而且看反应速度,只怕这些人一早就提防着殷野过来了,否则行事轻易做不到如此狠绝的地步,简直是完全不留余地。
眨眼功夫,岸上遍布了人和火把。而二楼、以及何其听得到的一楼,则是通知岸上船上重要的人中毒了。
同时,对殷野的搜查也开始了,整栋画舫顿时乱得不像话。
何其看向殷野“你孤身一人,打算怎么办”
殷野看向窄屋门口“不必慌。太守的独子也在船上,他中毒最深,此毒乃皇宫密药,城中只有我知道如何解。”
何况太守之子素来纨绔,可仍被太守一家当做手中宝。
儿子和女婿,殷野相信太守会做出他满意的选择。
何其看看他的脸,注意到殷野不平稳的呼吸,问道“你是不是也中毒了我看你好像也不太对劲。”
殷野闻言俊美的脸上红得愈发厉害,他咬牙道“是的,我中了对方的药。”
“药”何其脑中闪过“春药”两字,轻咳一声,眼神写着我懂了。
殷野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连脖子都泛起红晕。
殷野闭目,呼出一口胸腔里灼热的气,只觉得热意冲顶,以至于人都一阵眩晕。
他定要砍了那该死的下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