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在抱上狄绛文之前,便已经伸手拿走了桌面上的钢笔,此时没有任何预兆的就捅进了医生的颈侧。
动作毫不犹豫,没有收手,捅的位置也非常精准,换作常人必死无疑。
他拔出那支钢笔,没等狄绛文咽气,他知道等不到。
青年眼眶依旧是红的,依旧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原谅我吧,医生,我真的太想要一只合心意的狗了。”
说完,还对着狄绛文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用手比了个三,接着其中一根手指收回,比划的数字成了二。
狄绛文倒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随后连带着整个诊室都开始扭曲,下一刻,十三号便又站在了走廊里,手里还拿着钢笔。
头上只有一盏灯,这走廊依旧是走一盏灭一盏的模式,他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四周围绕的阴影,将钢笔放在了衬衫的口袋里,红色的笔水晕染出来,像是血。
二楼的走廊还是有尽头的,他站在楼梯口,在想自己接下来该去哪。
还没得出结论,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楼上传来,他抬眼看见一号拉着五号在往下跑,面上没有血色,眼中皆是惊惧。
他们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十三号时先是大叫一声,应当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形的怪物,吓得肝胆俱裂,随后才发现这是个认识的人。
一号又急又气,他把五号的手攥痛了,五号忍着一声不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回头往楼上望去,察觉出那些怪物不会追下楼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可以看出两人刚才都是没命的跑了一轮,此时还喘不过来。
“我就是,从那边走过来了。”
十三号说。
一号看他衣着完整,跟刚才一模一样,只是身上溅上了血点,同时注意到他的眼眶微红,便又觉得他应该也是遇到了点什么,他们在上面拼命奔逃度秒如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这走廊才这么长,十三号不可能只单纯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时间对不上啊。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五号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号是想回一楼大门口去的,之前就说要汇合,可看现在的情况,能活下一半的人都算好的了,而且这鬼地方,谁又说得清楚哪里是最安全的
他于是直接靠着墙坐下了,说“先休息一会儿吧。”
五号挨着他坐了下来,十三号跟他们隔了一点距离,也坐下了。
“其他人呢”
十三号问。
一号跟五号之前明明不是一个组的,此刻却在一起。
如果是纯粹的走散了,那还好说,可如今显然不是。
五号一听这问题,原本堪堪止住的眼泪再次“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号急忙去哄,接着才道“他们,死了。”
连名字都没能留下,就只有几个冰冷的数字代号,他们本身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了,在这里再次经历死亡,说不定就是魂飞魄散。
单独行动的十三号显然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号这时又觉得他真是好运,低声说起了先前的遭遇。
他们两队人开始确实是分开走的,可后来被怪物袭击,四散奔逃,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到了哪里。
三号脸上纹着刺青又是大块头,一号还以为他能有点用,结果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只是块肉而已。
一号跟二号分头跑,期间他为了躲避怪物藏进了手术室的柜子里,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传出一点气息,他等了许久,等确定外面安全了才爬出去,然后便看见二号的上半截尸体躺在手术台上,他当时忍住没叫几乎耗费了他毕生的耐力。
遇到五号是偶然,她当时也是在跑,身上沾了血,看见他时便直接哭出声来,一号又惊又怒,拉过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生怕那哭声把怪物给引来了,差点把人捂得背过气去。
一号说得简略,只有大概的情节,这些细节自然是不会讲出口的,而他跟五号待在一起时周身的那种氛围,又好像不单纯是碰巧逃命时碰到了一起。
不过十三号似乎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他问“什么样的怪物”
“我形容不出来。”
就算能形容,一号也不想说。
要回忆起之前的景象,就像是将那些可怕的遭遇再经历一遍一样,光是在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心脏都会因为后怕跳个不停。
“你呢”他问,“你遇到什么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人这样“气定神闲”
“应该是幻境一类,我走着走着就发现我到诊室里了,然后”十三号垂眸,“好不容易才出来。”
一号见他的样子,感觉也是够呛。
十三号没有要具体描述的意思,这么说其实他们都一样。
空气一下沉默下来,一号心情沉重,过了一会儿,他道“其实我们刚才除了怪物,还遇到了人。”
他口中的人,自然不会是指他们这些“玩家”。
那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被怪物追得狼狈,二号那时没有死,只是崴到脚了,他们几个躲进旁边的房间才发现那是医生的办公室。
那个医生当时就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甚至还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与这阴森恐怖的环境格格不入。
冷不丁出现一个大活人,他们自然是警惕着,可医生并未对他们做什么,甚至还温柔的给二号递了一瓶药油,让她涂一下脚腕,说那样会好受一点。
不管如何,这确实让他们的戒心有所削减。
一号几番犹豫,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问狄绛文的身份,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逃离这里。
医生居然也温和的回答了,说逃离这里,就要获得这所医院的所有权,至于怎么获得,那便是杀了院长。
就算来到了这种地方,他们平时都是遵纪守法的,突然听到说要杀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又听见那医生说,院长就是他。
那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必须把他杀了,才能离开。
众人心里一悚,正惊疑不定,见医生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面上带着微笑。
一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十三号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问道“然后呢”
“你们杀掉他了吗”
他这话问得自然,让一号心里一跳,抬头望过去,见他样子平静,那种感觉,竟与那医生有微妙的重合感。
“你”
“杀掉了吗”
十三号追问,像是个好奇的孩子。
“杀了。”
一号的声音有些颤抖。
确实是杀掉了,那个医生面对他们一群人,没有反抗的力量,先动手的是三号,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这种地方更是激发出了凶意,他们所有人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潮流推着,大脑被操纵,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号当时就觉得奇怪,对方那样说的话,不就是让人来杀自己,这是图什么呢
然后他就明白了,这是为了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当中去。
医生染血的尸体躺在地上,更多的怪物出现了,隐没在扭曲的阴影中,让他们只能狼狈的四处逃窜。
明明已经杀死了医生,可现状却变得更糟了,他们甚至没有那个空闲去想,是不是最后取得医院所有权的只能有一人,他们之间还是需要自相残杀。
“说不定那个医生就是幕后黑手,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在耍我们我听出来了,他的声音跟那个广播声一模一样”
一号越说抖得越厉害。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死局。”
十三号小声说。
“如果形势一边倒的话,那这个游戏对于设置者来说是很无聊的,所以他应该不会做这么不公平的游戏。”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个医院里的某些地方可能会掉落关键道具。”
五号眼尖的瞧见他口袋里支出一半的钢笔,十三号注意到她的视线,从口袋里拿出了之前那支钢笔,笔尖跟笔身都沾着红色。
“啊,这个不是,”他说,“这个只是纪念品。”
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
一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这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两手空空,这不可能是十三号自带的东西,那就是从医院里拿的而且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的拿走个“纪念品”
他刚要开口,便听见十三号说“其实我刚才也遇到医生了。”
一号一惊,赶紧问道“什么医生什么样子的”
他不太擅长描述一个人,只能着急的看着十三号。
怎料十三号说“好大一只狗啊,我太想养了。”
“养一只就等于拥有三倍的快乐,真的好想养啊。”
一号“”
他眼神有些微妙的看着十三号,这样鸡同鸭讲的对话,倒也没有问“你在说什么”。
想到十三号之前说自己进了幻境,又加上那个拿钢笔当做“纪念品”的举措,他现在感觉十三号可能是脑子坏了,人傻掉了。
一号在心中对十三号多了几分怜悯。
这里还是不能久待,他们在楼梯口又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继续探索,挣扎是得挣扎一下,总不能等死。
一号带着五号走,十三号自然而然的跟在他们身后,也许是认为十三号已经成了傻子,一号没有驱逐他,跟着就跟着吧。
他不会护着十三号,这时候都自身难保了,十三号要是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数,后来就这么在医院里被怪物追得几乎崩溃,那十三号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他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危机时刻他根本没那功夫去留意,每次都是安全之后看见十三号安然无恙的出现,难不成是特别会躲
当然不是。
只是那阴影长大满是利齿跟涎液的嘴巴,就要冲着青年咬下时,忽然感觉自己被按住了头。
这奇怪的感觉让他一懵,下一刻感觉自己的视角变了,明明应该是高大的自己俯视着对方,现在却成了仰视。
十三号的手压在黑色犬只的脑袋上,来回摸他的下巴跟耳朵。
黑狗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这般无害的模样,他明明是想让眼前这人以生命为代价吃个教训,结果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乖乖,好帅啊,真漂亮。”
十三号对待他就跟对待寻常宠物狗一样,对他上下其手,他居然毫无反抗之力的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
他该恼的,可确实是使不出任何力气,反而真跟普通犬只一样被摸得全身酥软,连尾巴都控制不住,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那人把手伸进了他的嘴里,玩似的去摸他尖锐的牙齿,他也压根咬不下去,舌头与其说是在推却,更像是在主动的舔对方的手。
青年亲昵的蹭他,吻落在他的吻部跟额头,像是当真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黑犬奋力挣扎,他从来没有跟他靠得这样近过,对方的气息直接侵入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的头脑变得有些晕乎乎的,看起来就跟在撒娇一样。
“喜欢我吗”
十三号问。
“我要养你。”
黑犬想起之前以为的那些疯言疯语,心里跳得跟擂鼓一样,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这个十三号绝对是知道什么,他来到这里搞不好并不是巧合,而是另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这很明显。
所以说这种感觉真是新鲜极了,黑犬瞬间感觉作为疯子的那三分之一的自己兴奋起来,十三号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那他确实是喜欢的,他从来没有为谁这样兴奋过。
所以从被捅了之后就一直在暗处关注着,如果现在出现在“表面”的是他,他可能现在就要将人压到地上去。
青年没打算等黑犬的反应,他略一松手,得到自由的黑犬瞬间融化成一团黑,从他的指缝溜走,融进了四周无处不在的阴影里。
他腼腆的笑了一下,没有在意,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去找一号。
为了制造“机会”,他已经跟一号“走散”挺久了。
等他找到一号的时候,五号不见了,他没有问,一号也没有说。
而在十三号说了有关游戏公平的那番话后,一号真就找到了关键道具,是一把匕首,只有这把匕首才能给阴影致命一击。
如果真要把这当做是一个游戏,他们是玩家的话,通关条件是杀了院长,那个身份是院长的医生就是关底boss,并且这个boss有三条命。
先前玩似的送了他们一条,本该有还剩下两条的,可如今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条。
跟最后一命的boss都有狂暴一样,出现在一号面前的医生与先前样貌未变,却疯得厉害,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号感觉自己也快疯了,长期压抑下精神都要崩溃,活下去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感受不到过程顺利得不对劲。
医生最后倒在他面前的时候,其实他都快要不行了,刚要拿起那把匕首手却脱了力,匕首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刚才停在了十三号的脚下,被他捡了起来。
一号让十三号去把医生杀了,只要把医生杀了,他们就都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至于最后能出去是否只有唯一一人,他还在想就算那样,十三号是个好搞定的傻子,不会有什么问题。
怎料那把匕首在下一刻捅进了他的后心,动作快狠准,没有一丝犹豫。
一号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你”
十三号把匕首抽出来,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合作,都是假的吧,连五号都被你推出去挡刀了。”
“五号,是你前女友吧”
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还是个高中生呢,就被卑鄙的社会人哄骗,然后被抛弃,在学校里被各种流言蜚语折磨,最后跳了楼。
结果就连到了这种地方,都还是要被辜负一遍。
所以他做了好事,让五号上天堂去了。
“至于你,”十三号笑了笑,“留在地狱里吧。”
一号明明受了致命伤,却一直保有意识,受着痛苦的折磨,被他扔到一边去了。
狄绛文一直在看看他。
他看着青年那干净利索的动作,仿佛自己那时被捅脖子的情节重演,看着对方拿着那把能让他彻底归于死亡的匕首越走越近,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心跳快得不得了,却不是因为惧怕。
他感觉自己喉结被摸了摸,那把匕首被扔了,转而换成了一个项圈,扣在了他的颈间。
“乖狗,你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我就是很喜欢这种调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