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剑灵从第四任剑主那里听了不少东西,虽然剑灵已经把那人的名字都忘完了,可某些歪理还是留了下来。
其中就包括这些情情爱爱,乱七八糟的。
比起屠纹的暴力捆绑,第四任的手段要高明许多,对方即使握有完整的兵主契,也从来不会强制剑灵去做什么。
毕竟圈禁类的术法,那都是低级的招数,笼子关住的野兽也失去了存活的意义。
且兰因剑于第四任而言,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东西,偶尔被想起来,就会去逗弄一下。
跟着那人时,其实大部分时间楚兰因都在剑阁里打牌。
剑灵有独特的打牌方式,如果要记录他那一百来年的生活,大概就是打牌、打牌、出门、睡觉、睡觉、打牌。
第四任剑主身边不留活人,当他嘴闲不住时,便会叫出楚兰因。
他常常与剑灵玩赌输赢的游戏。
剑灵输了就帮他做一件事外加五年的续契,赢了就能有二十年的时间不必点卯听令。
总之每次剑灵都被整的身心俱疲,回剑阁只想倒头大睡。
不过随着赌局的增多,那个怪人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楚兰剑灵。
某一段时间里,剑灵或多或少会觉得,人命也不过如此罢。
被太徽天道偏爱的人族,也不过尔尔。
不堪一击,经不起任何考验。
后来楚兰因不再那样认为,但一些不是那么歪的歪话,还是被记住了。
比如过去了的事,死去了的人,再怎样去想,其实也都是无用功。
如水投石,也就是自己听个响声,听完了还心塞气闷,实在是没有其他半点用处。
楚兰因醒来时,想起了这个“没有用处”。
木傀垫在他身后,清新的草木灵氛铺开来,像是青草和野花长满了床榻。
睡觉实在是非常好的调节灵体的方法。
而且剑灵还不会做梦,也没有失眠的困扰,每次都能一觉黑甜。
就是醒时会比较迷糊。
楚兰因翻了个身,盘腿坐在木傀对面。
“我是不是又发疯了”他问得正色,“没拆房子吧”
“没有。”沧山摇了摇头,拍了拍覆了灵叶的棉被,“再靠一会儿”
楚兰因看到了沧山灵线上的磨损。
煞气割出的外伤已经痊愈,但大煞罡风对草木的摧损向来比其他种族要重。
而且他还注意到,沧山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原本那件怕早已经被撕成了片片。
剑灵垂了眼,怪不好意思的。
这时,他忽然看到自己头发边飘过了几点光晕。
灵力躁动后灵体会不稳定,剑灵受伤也不会流血,只会散出点点灵光。
楚兰因忽突然双手一扑,把从自己身上散出的一点光团合在手心,往沧山那里一靠,让他把被子窝出个洞来,将光点轻轻放进去。
萤火虫一般的灵光飘飘荡荡。
楚兰因打了个响指,那灵光就纷纷绽开,像是变小的烟花,还能幻化不同的花样。
随后他用指尖点中其中一朵,拉出条线来,勾勾画画,最终成了一个木杈子的形状。
“看”楚兰因指着木杈子,问道“像吧”
沧山就噗呲笑了。
楚兰因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哄好了他。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敲了敲木傀的胳膊,道“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和我讲啊,虽然我没以前厉害了,但灵力还是能养的起你的啦。”
“傻话。”沧山也往被子里那个窝中放了一点灵力,“够着,还用的着你的。”
青色的灵力变作一只青碧色蜻蜓,栖在木杈子上,一个闪烁间,又成了一丛漂亮的兰花。
他也拍拍剑灵的头发,笑问“像”
兰花虽小,却光华莹莹,栩栩如生。
楚兰因赞道“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会生娃不”
沧山“这个真不会。”
剑灵的难过似乎只有一瞬。
睡过一觉后,楚兰因就已经平稳了下来,他自己再一想,觉得方才的反应也委实太像人了。
古杏城,那不过是他剑生里的一个因果而已。
杀红尘说的对,太像人了真的不好。
不过因为灵力暴走的缘故,楚兰因现在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索性这个样子出去也办不成事儿,他就决定在屋子里待着,和木傀商量一下以后破障的对策。
只是商量事之前,他还特意拉高了被子,偷偷把那兰花兜到袖子里,以灵力封存,再收到了沧山给他的茉莉藤木球里。
是有灵力的礼物啊。
楚兰因可太喜欢礼物了。
可其实作为天下名兵之首,他见过的价值连城的宝物少说也有几万件,所以像古少主给的那些玩意儿,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然而附了灵的礼物就不一样。
凡物投注的心意越多,附灵也就越强。
虽然这些灵力比起生灵的灵线不值一提,可当剑灵触碰到附灵的物件时,有一定的概率会感应到这件物品上依附着的感情。
特别是专门送给他的,只属于他这只剑灵的东西。
对方心意越浓,物件的形状不仅会在剑灵眼中呈现出更完整的样子,也会给剑灵带来相应的好心情。
“我刚才醒来的一瞬间,好像感应到了楚清的灵线。”楚兰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起正事,道“是我们猜对了,所以障主给出了回应。”
障主回应不是小事,沧山却先用木灵笼上剑灵,严肃问道“楚清的灵线可有伤你”
以灵对灵,能对灵物造成最强的攻击。
“没事没事,楚清人还挺好的样子。”楚兰因摆摆手,“虽然他心有怨恨,但分的还挺清,没有无故攻击我,不然我也要扯了它。”
障主的执念在这片天地无处不在,楚兰因等人推断出了有关楚清的因果,相当于这场沉浸式的戏已经提前唱完了,可以进入下一幕。
于是执念也变得迫不及待。
偏偏三生有法梦幻盘对兰因剑灵不管用,楚兰因煞气又太重,身边如铸铜墙铁壁,执念的灵线也探不进去,早就急得不行。
但剑灵的灵气躁动给了执念机会。
在苏醒的一刹那,障中属于楚清的灵线可以说是趁虚而入,将记忆一股脑倒给了楚兰因。
在识海中,楚兰因看到了楚清的一生。
与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青年的命运,从被古氏带走的那一刻起,就几乎由人把玩于鼓掌之中。
楚清出身于人界凡间的一个小镇。
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百户人家,酒楼九十,茶肆五六,客栈三两。
镇里住的人也不多,刁蛮刻薄的有,淳朴憨厚的也有,都没有想过大道长生,也不知登仙之途。
且说楚清因血脉疏异,命格里就是个天煞孤星,从小就没见过爹娘,在襁褓时有幸被一个卖字画的老先生收养,老先生命硬,愣是养他到了十二岁,在某日外出访友的路上被山洪给卷走了。
老人无其他子女,楚清给他摔盆守孝顺,此后再无定处男丰毒佳。
十几岁的少年半大不大,又疑似克亲,无人愿管他,就任他野蛮生长。
终究不会活不下去,楚清一直这样认为。
若走运师从了个厨子,就顺理成章做厨子,成日颠勺切菜;若书院急要人,就给书院里的打下手,帮着抄抄写写;要是地里的人不够了,他就卷了裤管下地抢收。
这里赚一点银子,那里赚一点银子,
拼拼凑凑多年,省吃俭用的,也积蓄了好些。
他想,或许以后攒够了钱,就可以新盖一间屋子,围出个篱笆院,养鸡鸭鹅,还要种上丝瓜和桑葚。
楚清是个内敛且苦中作乐的性子,虽说日子清贫,倒也简单,苦难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岁岁年年,一如既往。
直到古戚少主的出现。
一场蓄谋已久的,俗套的英雄救美,巧合到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关于楚清是怎么动心的这个过程,楚兰因全程看不懂。明明是活的那样清醒的一个人,经不住仙道世家少主的软磨硬泡、半真半假的倾诉衷肠。
古戚说起他的过去,自幼母亲早逝,父亲修习无情道,少主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潮汹涌,仙门世家勾心斗角,不厌其烦。
古少主在小镇住了三个月,养伤是假,织网是真。
楚清飞蛾扑火般坠入了这个阴谋。
一刹心软,一霎心动。
他不要他的桑葚和丝瓜了,也不要能养鸡鸭鹅的院子。
他选择和古戚走。
楚兰因院子不要给我啊我也想要院子,不对,你清醒一点啊
他真的在识海里这样喊了出来。
可是没有用,一切都已在过去发生,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冷冰冰地铺展延续。
真实的过去,和听话本子不一样。
彼时楚兰因在识海中所见一幕幕,虽未有半点代入感,却见那张大网慢慢收紧,他急的快要上去揍翻古戚,也想用力摇楚清的脑袋,让他把里面进的水倒出来。
情之一字,不该是这样的。
在第四任剑主那里,楚兰因见过太多情如鸩酒的事情,可鸩酒对剑灵没用,比起剧毒,他更愿意相信,真正的情,该如蜜糖。
那才是要命的诱惑。
好在剑灵并不是很懂这个。
“其实你那天说的神龙化为地脉的故事,我跟着你们也听到了。”
楚兰因插了个题外话,“人族怕不是都会像小普洱那样,觉得很荒唐很离奇,但其实我们这一族应该都能理解它。”
他笑道“在剑阁的时候,我们都很羡慕杀红尘,他是魔剑,每天泡在魔气中也没有关系,就像是泡在糖罐子里,那真的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打牌梗来自胡适日记,一笑而已,万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