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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无尘
    凌华宗的弟子,不是只会蛮上的莽夫,更不会没有准备就冒然行动。

    激动归激动,也没为了来日考核分数,采用车轮战。

    他们心中清楚,比起奖励,对阵剑中化灵的长老,对他们而言更是一次难得的锤炼的机会。

    故而方才气势虽足,弟子们也却并未一窝蜂往上冲,而是互换眼神,各自拔剑站开,排列起了剑阵。

    楚兰因心中欣慰,看来他闭关这么多年,凌华宗也没有没落,这群小辈确实不差。

    剑阵的练习在剑修宗门司空见惯,是各大主剑道的宗门的必开课,但如何教这剑阵,弟子们能练到何种程度,却不一而足。

    剥离千变万化的法诀,阵修的辅助,乃至灵力,剑阵将回归于其最本身的样子。

    剑阵考验的是参与剑阵的修士的基本功,以及所有人对局面开合的控制力,从修士个体,到阵个阵形,皆有很高的要求。

    剑修擅长单打独斗,但并不代表只会单打独斗,化整为零,收零为整,这是战斗的素养。

    少有宗门会这样去教,离开灵力法诀的修士常被形容为失了水的树木。

    但真正在剑阵中,那作为核心的主阵眼的剑灵,会更加清晰地体会出,在背后操纵剑阵的修士们每一分一毫的差距,都会直接影响剑阵的效果,以及最终的成败。

    好比两个一母同胞同时刻出生的孩子,自小师从同一位武学名家,学的也是同一套武功,每日皆是闻鸡起舞,起睡同步,末了让他们比试,也还是能比出个高下。

    细节决定成败,心性可定输赢,但等到他们相互切磋的次数变多,训练的效果浮现,取长补短,僵持的时间也会拉长。

    太徽各道,因道而宜。

    阵修的修炼方法就与剑修大不相同,剑修为何要在入道时吃大苦头,一遍遍挥剑,日复一日的磨砺,便是因为在这一道上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

    灵石、法器、世家,再硬的背景,再好的出生,打根基时不肯流汗流血,日后想要再回头挽救,都是于事无补。

    身为剑修,若是一昧追求多变的招数和技巧,初期尚是进步飞速,到后期则难以寸进,且亦生心魔。

    假如手里还有一把与实力并不匹配的剑,极有可能被剑反噬,人废了剑也废了,最后得不偿失。

    所以剑修的修道,讲究人剑合一,心无旁骛,要能够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信任手中的剑,秉持一颗剑心。

    楚兰因原以为当他提出不用灵力时,凌华弟子会有所犹豫,但他们没有。

    灵力仿佛是修士最后的保障,可身在此诡诞障中,灵力也不一定靠得住。

    正如还有那些没有半点灵力的凡人,也还要努力生存。

    “来。”

    楚兰因横枝在手,道。

    另一头,沧山手中那一柄兰因剑,可是羡煞了不少凌华宗弟子。

    “酸死我了”一个凌华少数道种的阵修站在外圈跺脚“木道友和我一样是木灵根,怕也是个阵修或医修我要是能握一握兰因剑,我能一晚上睡不着觉”

    身边的同门迷惑不解“你为什么睡不着觉”

    阵修怒而答道“这些剑修抢饭时发了疯,我们都不记得我因为饭堂被横扫,第几次自己下面条了我是南方人,我要吃米饭如果我能握一握兰因剑,定能羡慕死这群大老粗的剑修”

    “谁说木灵根必然是医修。”同门身边站着的就是个土灵根医修,反驳道。

    凌华剑修弟子几乎全上了场,他们这些要节省灵力的都在广场外围观。

    医修一本正经道“不要有刻板观念好不好,木道友也可以算是谢剑尊的传承罢手里还是兰因剑,就算是医修,也被剑加持了。”

    阵修和剑修抢饭也抢出了经验,立即否认说“不对,剑失灵力,或剑中灵沉寂,对这把剑的实力都是断崖式的削弱,若剑主实力差不多,说来也好笑,接下来比的是谁的武器比较硬。”

    医修诧异“哈这么简单粗暴”

    阵修颔首道“如此你就该知晓这一场的看头,兰因剑以剑灵闻名天下,材料是至阴九天幽,但秦师兄的竹枝词,用的是至坚的仞山石,我们宗大门上的问心灵石,也是仞山石,这么多年风吹日晒,连半点磨损也无。”

    他们俩在后面说的来劲儿,前排的同门忽然回头,伸了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啦这才开始没多我勒个去什么情况,刚才发生了什么”阵修揉了揉眼,问了个十分白痴的问题“他们刚才谁开阵了”

    同门也有些恍惚,说“没有,他们各三招,就这样了。”

    楚兰因选择站桩,只见他身边,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弟子,捂肚子的,按胳膊的,揉肩膀的啥样都有。

    而木道友身边就整洁许多,他一路打一路换位,等到打过这一路,弟子们扑了一地,还有在转圈没跟上的。

    剑阵破开一个口子,沧山站在外围,手握兰因剑,气也不喘息,袖上连灰尘都不曾沾,道“继续。”

    李普洱为了谢剑尊的剑谱,先挑战的自然是木道友,他因年纪小,在剑阵中并不在主辅阵的位置。

    此番一轮下来,他只是狠狠坐了个屁股墩,飞快撑剑站起,却听另一头楚兰因道“小普洱,剑尊的剑谱我也会,你来我这儿,我还可以给你补一补阵术,没准能在考核前捞你一把。”

    正说,脑后长了眼睛一般,侧身避开一把突刺而来的铁剑。

    他搡住修士的后颈,掌如重铁,按低了来人的腰,正想批评这人是今日最拉的,却忽然“唔”了一声,道“你是阵修,冲上来干嘛”

    “楚长老我也想听阵术”从场外冲上来的阵修大喊道“阵术为我道入门,由简至繁,由繁归简,求楚长老也给我补补。”

    楚兰因是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转而一想也是,宗门里剑修占了大部分,但其他门类的修士要说多不多,少也不是特别少。

    这些人打根基的修习大抵还是跟着剑修的来,只是训练强度的问题,若是有天赋特别好的,也会转介出去交换学习。

    他将那阵修扫出场地,道“行,凌华宗的阵修也不能输给其他宗门,习阵的可以跟我,到时候我介绍几个剑阵厉害的教你们,其余的,都跟他”

    沧山与他遥遥相望,笑道“都跟我”

    “医修、符修、乐修、厨修,哪个不可以,凑也凑不出二百人,你还拿不下来我的木傀什么不行”

    李普洱在体内运气,稳住下盘,忽然听见身边的师兄道“那个,小普洱啊,我们好像刚才冒犯了楚长老,这位木道友,是楚长老的道侣”

    李普洱眨眨眼,刚想问你通过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师兄已经呼了他脑袋一巴掌“你不早说我们刚才都干了什么,这下我们必挂无疑了”

    “不不不不,秦师兄你误会了。”李普洱道“没有那个关系,他们就是嗯,就是有时候挺甜哎呀,不过还是清清白白的剑和木头的关系”

    秦师兄“我咋不信呢”

    李普洱这下倒是没有说出诸如倒背阵术的话,他调息好,重新审视了一下场上局面。

    他大抵摸出木道友这里的路数,也看得分明,木道友是在练大家的灵敏和反应。

    方才剑阵他直接几步破出一个大口子,这是没有灵力的状态,有灵力的情况下,怕是他们剑幕就已经崩溃。

    这主要针对于剑阵,李普洱知道自己在剑阵中的作用有限,如此多人的剑阵也已经不再适合对阵木道友,便立即调转方向,向楚兰因那方攻去。

    他这判断非常准确,不少弟子也反应过来,秉着越挫越勇的精神,向楚长老那头涌去,只余下精简后的剑阵修士,重新组合,比方才移动更加迅速,也更好攻守。

    兰因剑灵还是半步未动,就这样任由他们攻上来,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纵然李普洱是个熟人,也丝毫没有手软,直接把他打跪,甚至拎着他的胳膊将他的剑也打落。

    剑修的剑脱手,不亚于将半条命抵出,楚兰因再一次打退众人,左手从地上把李普洱那把铁剑捡起。

    剑被横送到单膝单臂撑地的李普洱面前,楚兰因却问道“你的剑在哪里”

    李普洱咬牙将剑接过,耳边一阵铿锵交错声,楚兰因终于把人都打趴下,打秦师兄时还和竹枝词聊了聊天。

    另一边沧山紧随其后,挨个用兰因剑敲倒了,说“各位小道友们,继续努力。”

    “你们这儿好热闹”乔岩刚拟了张计划安排出来,准备召集各位长老商议具体事宜,路过广场发现全都在这儿,也省的他让灵鸽去传。

    见了地上的弟子们,乔宗主露出“都是过来人”的微笑,拍拍掌,道“诸位长老,开会了。”

    正要上前和楚长老搭话的场外长老们瞬间蔫儿了,还有格外惋惜的“早知道刚才就借身弟子袍,我也上了,晞山的兰因长老啊,这指教一回能消化好一阵唉。”

    弟子们你搀我我扶你的爬起来,他们受的都是皮外伤,有几个连休息都不休息了,巡逻的继续去巡逻,整理文件的继续去整理。

    如此干劲,倒让楚兰因油然生出一种“果然还是年轻人有活力”的感慨。

    他有些困了,但乔宗主所要开会,楚兰因没开过,第一回他一定得去。

    沧山大步走到楚兰因身边,楚兰因收回了剑,往他肩膀上一靠,说“会上不小心睡着会怎样”

    沧山检查了他一遍灵体,发生九寒心的寒灵已经完全被剑灵吸纳,甚至还转化成了自己灵体的一部分。

    目前剑灵的疲倦乃是因为转化寒灵所致,却需要自行平稳,冒然用木灵缓解并不算好。

    剑灵懒得飘了,双手一勾又被沧山抱了起来,就听沧山的藤蔓悄悄与他传音,道“会上睡觉被发现了有些尴尬,我有些方法,可以在过渡发言时,不被察觉也能摸鱼。”

    楚兰因半闭着眼,打趣道“摸鱼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又道“嘘,那你悄悄告诉我。”

    宁州,仙道盟。

    仙雾缭绕的无尘阁,今日门扉大开。

    一道道朱红的锁链在殿内交结成一个困束法阵,血光潋滟的阵圈层层覆盖。

    曜灵端坐其中,面色苍白,灵气消失一空,他前襟上沾了斑斑血渍,正与面前一身纯白的人对峙。

    “曜灵长老,请您出关真的很不容易。”素拂叹道“果真只有您的侄儿能说动您。”

    曜灵冷哼一声,“他如今,已不是我侄儿。你狼子野心,蛰伏多年,如今一朝如愿,老夫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

    “如愿借您吉言了,你们如何与我无关,想要怎样便怎样罢。”素拂的面孔中浮出几分淡漠的笑来,臂弯拂尘上的白鹤如要展翅飞出,他低垂眼睫,道“但我一直不解,您为何总是不许我们动兰因剑,除了他身上的功德元灵,还有其他缘故么”

    对方态度冷硬,拒绝与他讲话,久久不听答复,素拂叹息一声,道“好罢,您不想说,便在此处等候,我才看过您的侄儿,还有您的弟子们,各个是擅写文章的青年才俊,我定会好生款待。”他的笑容更浓“择日再来拜访,曜灵长老,我们的时间还长。”

    话罢,果真走了出去。

    无尘阁外,有黑纱蒙面的侍从静候多时,见他出来,恭敬一鞠身,递给他一封信。

    素拂展开信,读罢以内力震碎信纸,淡声道“解少封之价值已快用尽,不必再管,他的一魂我自有打算。”

    方才他的笑意还未消散,尚存在唇角,便显出他素副盟主惯来的柔和与可亲。

    他今日依然一身素白,却并未有佩有太多繁复的配饰,银花灵纹在衣上灵活游走,样式简单轻快。

    如此一身,一旦笑起来,便又似有几分深藏于眉目中的少年活泼,那是最令谷生阳最怅然的神色。

    素副盟主清朗的嗓音中含了无尽的冷意,道“凌华宗的那枚棋,也该考虑启用了,楚兰因不得不防,且让他在那障中”

    那抹笑容转眼若冰雪消融。

    “有去无回。”

    作者有话要说

    曜灵我只是个搞学术的怎会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