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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渡河
    天道垂目者,是天道放在人间的一双眼睛。

    他们本身的灵力中,就有与天道极为相似的一部分。

    尤其是太徽天道直接通过观之的双目来览人间见山河,祂与观之和尚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

    谢苍山尝试以灵叩灵,借观之为媒介,强行要与太徽天道通话。

    按理,在太徽地界内,天道最大。

    谢苍山单方面拨一个号出去,接不接也是对方的决定。

    可如今太徽天道就这样相应,无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祂愿意与谢苍山打这个照面,二来就是祂的神力,已经不足以掌握对太徽的绝对控制权。

    “暌违已久,君如故矣。”

    太徽天道空灵的声音震荡在识海内。

    观之那对漆黑的瞳孔映出萋萋生长的银花,面容平和,灵威却蓦地一沉。

    “太微的太古银花。”祂喟叹一声“于吾界内,若橘生淮北。”

    “总好过坐以待毙。”

    谢苍山淡声道“太徽先生,您若要弃界,为何不向穿书局上禀”

    每一个天道皆会一个负责的境界,其境界内自成的法则。

    穿书局是远古天道的汇聚,但穿书局的法则并不凌驾于各境界的法则之上,不同天道对灵力所孕育的境界制定不同的规则,皆是天道的心旨。

    只要保证因果清算,穿书局无权干预任何天道的决定,包括顺位继承,以及弃界。

    但有一个例外。

    那便是此弃界的天道没有顺位。

    那么穿书局将以法则介入,派出三大天道的顺位临时接管。

    不过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这条法则也就不过跟随在厚厚的法则说明里,被一代代更新到了现在。

    太徽若是想弃界,正常的流程要打报告去穿书局,穿书局会调派一位天道顺位前来代管太徽,直到从太徽生灵中选出新的天道继承者。

    太徽天道牵动了观之的面部,他的细微的表情使观之威严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因为吾不想。”

    楚兰因举了剑就想砍祂。

    太徽平视前方,却调动观之的身体,手臂一抬,禅杖重重杵在地面。

    “咚”

    龙吟般的悠长灵音向四方荡去。

    屋内桌椅摆设“砰”地碎成了齑粉

    谢苍山拂袖,银花如展开的折扇,与太徽天道的灵力正面对上。

    两股天道灵力激烈碰撞,银花如流沙烟尘,涣散凋零,太徽的灵力也未能逼近。

    灵力平息后,屋内除灵花如旧,所有物件皆已不存。

    “试我”太徽天道随手接住一朵太古银花,又如将其放入流水,祂的动作是轻柔甚至是慈悲的,道“不必试我,a999,当初吾给了你机会离开,是你不愿,如今作为吾界生灵不对,你与他一样。”

    祂横杖指向楚兰因,“你如今,还不如他,而今的你,又是什么”

    楚兰因拔剑而起,银花傍身,庇护左右,他猛地冲向太徽,起势便是自上而下的一劈

    当

    太徽亲自降临在观之的身体中,自然不可能发挥全部的威力,否则他的垂目者也根本不能承受。

    祂伸臂扫杖,左手握住杖中,架住了兰因剑的杀势。

    “小家伙,没有必要。”太徽天道目含悲悯,又叹息了起来,“不如想一想,如何与你的主人用一个体面的方式,迎接吾界的消散。”

    天道虽法则各异,但在性情上,绝大多数会主张太上忘情,就算有喜怒情绪,也不会把这种私心私情放入工作中。

    可现在太徽的语气措辞,倒是前所未有。

    “天道,那你又是什么”谢苍山仍位于阵眼,反问道“你执掌太徽的时间,可堪诸天道久远之辈,如今弃之不顾,又因何故”

    太徽天道一面生疏地操纵观之的躯壳与剑灵交斗,灵花乱飞如雪,一边道“因果已乱,阴坑已挽之不及,与其让太徽沦落至太仪的地步,不如由吾造它,由吾扼它。”

    来自太仪的那位穿书者,完全是一比一抄了当年太仪那位篡改者的方案。

    太仪天道当初为了清算因果,降下神格,去实地考察,请同一位面的太徽带班,结果太仪本天道却在人间被穿书者反杀,被夺去了神格光环。

    篡改者进而调动邪气封锁境界,太徽险些深陷其中,等祂撤离出来,太仪天道易位。

    而在太徽为那三个阴坑发愁,与隔壁深陷危机的太微做交易时,祂没有发现,自己的境界里,也早就混入这样的篡改者。

    等到祂真的察觉,因果已完全错乱。

    祂本身与太徽的关联,也已经变得非常薄弱了。

    下一步,就是封锁境界,篡夺天道之位。

    三个阴坑燃起白火时,太徽终于放弃去清算已经一团乱麻的因果。

    祂彻底厌了。

    “a999,你出自苍生天道,却越来越偏了。”太徽斜跨几步,娓娓道“倒也不像你们这一道的作风,红尘也沾染上你了吗”

    剑灵的剑气紧追不放,太徽也不躲避,竟抬手握上兰因剑的剑锋,向内一拉,淋漓鲜血登时如瀑浇下

    祂也浑然不觉,而是似乎第一次观察剑灵一般,神色中竟有几分长者的慈祥,问楚兰因道“灵,你知道什么叫糖么,好吃么”

    剑灵的长锋再寸进几分,剑尖刺入观之的胸口,楚兰因压紧眉头,道“天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又抬了剑柄,鲜红的血顺着修长的剑锋逆向流淌。

    “我其实,很喜欢你们一族,灵族不同于我造生灵,脱出轮回,不受七苦纷扰,尤其是你。”

    太徽松开了割掌的剑刃,僧袍袖口一片斑驳,祂伸了手,观之掌内流满了鲜红,就堪堪停在距离剑灵脸颊一指的距离。

    祂漆黑的眼中涌出几分堪称诡诞的喜悦,道“你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灵,吾曾想选你当吾的顺位的。”

    到此处,神色却低落下去,“可惜你命里有一劫,正是昔日苍生天道的顺位这位谢苍山先生,他教了你太多不该学的东西,吾不想再有第二条龙了。”

    “不要再刺了。”太徽天道放缓了声音,语调中有了些许的起伏,一如当年祂发现那自祂灵池中破壳而出的小龙,亦是如此语气,祂道“不然杀了人,吾就要降雷了,那可并不是什么好法。”

    楚兰因简直想一拳招呼上去。

    “好啦,吾知晓你们唤吾的用意,吾不会解开封锁,这是吾的境界,吾的龙埋在这里,吾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轻快道“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吾会择一个于人间没有苦痛方法。二位,请自便。”

    话罢,观之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观之在栽下去时就已经醒了,他按住淌血的胸口,熟练地给自己止血包扎,看了看屋内二人。

    不用问也知道,谈的并不顺利。

    楚兰因气不打一处来,叉了腰怒道“摊上这么个天道,太徽真倒了血霉”

    同时,他将剑锋上的血甩去,又在其上一抹,一团微弱的光芒缓慢溢出,又化成一根不足半寸的灵线。

    他对谢苍山挑了眉,笑着比口型道取到了。

    “这”

    观之大眼圆睁,随即闭了口。

    但他还是一时压不住心中惊诧,看向谢苍山。

    谢苍山接过灵线,对观之道“还请大师凌华灵舟上歇息。”

    话音落处,有一个无声的答复。

    已经彻底放弃了的太徽天道,又如何会理解生灵们的挣扎求生。

    祂凝望人间多年,也没有得到一个困扰多年的答案。

    同时,祂也并不在乎自己的灵力,更不在乎天道垂目者的死活,亦或者说,祂纵容事态的发展,不去选择有任何的措施。

    但祂不反对其他人有措施,太徽天道终究执掌境界多时,祂知道索求最强者,总会出面。

    楚兰因弯下腰,顺势抱了谢苍山一下,在他耳边道“这个灵力太像龙骨雪山的气息,你一会儿转化的时候,我就先去仙道盟,很快回来,我还要找你算个账。”

    谢苍山拍拍他的背,颔首答应。

    这样的天道,又如何指望

    他们本不是想找祂谈。

    而楚兰因从观之的血中,抽去出了属于太徽天道的灵力。

    凝灵做线,测算重制,既然太徽天道一心要拖着太徽毁灭,如今时机千钧一发,那不如

    谢苍山给出的答复仅四个字。

    取而代之。

    楚兰因出来时,门口的二位长老浑然没有感受到方才屋内发生的激斗。

    只是他们见剑灵出来后,似乎有什么思虑,在灵舟阑干旁站了一会儿。

    铅灰色的云从舟侧飘过,仿佛近在咫尺。

    他伸手去碰,却又遥不可及。

    谢苍山如果要临时接管天道的话,那么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剑灵望了一阵子,就握了剑,从灵舟栏上跃了下去。

    宁州,仙道盟。

    阵法密布的屋内,灵线繁复交织,将不大的内室弄成了一个盘丝洞。

    曜灵用固灵术给百川剑加固着灵体,叹道“今日好些了吗”

    百川剑灵四仰八叉躺在困阵的中央,本体就立在一旁,被潋滟的红丝纠葛,疯狂汲取着灵力。

    这是仙道盟为了惩罚剑灵不听从剑主指令,专门琢磨出的法子。

    灵体内的灵力被一点点抽去,不亚于人族割开腕子,再按入水中,清晰且分明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一股一股地流散。

    此是唯有剑灵散灵时才会有的体验,而为了不让他们真的散灵,每十二时辰,这个阵法就会猛地再将灵力归还,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惩戒结束。

    原本剑主也可有自行处置他们,但因谷生阳如今发病发的厉害,就由盟内人按规矩来,谷生阳也没有意见,甚至让他们不必留手,往狠里办。

    百川剑是第一回受这个阵法的惩罚。

    从第一任仙道盟的盟主亲自将他定为仙道盟的传承剑,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许多年了。

    而他虽然早年跟着谷生阳,但也不是只经历过两任主人,那些代盟主,以及中途仙道盟发生的几次权柄移变,到最后谷生阳终于把持大权,他其实也经历了不少。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没吃过猪肉,看猪跑也跑了好些时候。

    他谙熟如何与人族的高位者相处,很多东西他不是不懂,而是并不往心上放。

    这正合了那些剑主的意,一把象征荣耀与地位的剑,甚至都不能称得上一把剑,凝聚在他身上的东西远超于他存在本身。

    百川其实很少犯错,就算有时看不过眼仙道盟的风格,帮忙应付遮掩,谷生阳也只会当他是傻。

    在谷生阳的眼中,这把与他从小相处过来的剑,从来不大聪明。

    但他没有想过,百川这一次会叛逆的这样厉害。

    他是在宁州边界被谷生阳强行召回的。

    剑灵与他的召回令对抗了近半个时辰,这在谷生阳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

    当百川自知已经跑不掉,人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是打破天窗说实话。

    他说“我不想你当我主人了。”

    谷生阳当时就是一怔。

    这把十分规矩的百川剑灵,竟也会有这么不驯的态度。

    他看够了谷生阳的疯疯癫癫,也看够了仙道盟的荒唐行径。

    那曾经在抓周礼上抱着他咯咯笑,第一次乘着他飞高,兴奋地大喊大叫的人族幼崽,已经完全埋葬在旧日的岁月中。

    而当谷生阳选择放走素拂的那一刻,百川就已经不想待了,但那时他亦在负责转移宁州郊区百姓的任务,也就耽误了那几日。

    就是这几日啊。

    几日过后,便是魔界阴坑燃起了大火。

    屠小窗掉入阴坑的消息由暗卫传来,那时百川想说话,谷生阳没有给他机会。

    私下里他找到那个暗卫,对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叹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友,特意打听了,但”顿了顿,说“节哀顺变,百川。”

    节哀顺变。

    他在话本子里听过那么多次这个词。

    可直到此时,他方知,这个词的威力,并不逊色于任何一把锋利的刀剑。

    “百川,你好些了吗”

    曜灵又问了一遍。

    他们被困此地,法则模糊了时间,不知多少时日。

    早先,素拂软禁曜灵,想从他这里问出关于兰因剑,以及穿书局的事,但曜灵抵死不谈,以道具封住识海,大有要杀要剐随意的意思。

    在修真学术界,曜灵是泰斗级别的人物,他桃李满天下,学生们不知为了营救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计划了数整套方案,甚至打算全方位用舆论压制仙道盟。

    而曜灵本身修为一般,也熬不住刑,素拂便打算这样先关着他,软磨硬泡,总能撬开他的嘴。

    谁知还没关多久,阴坑动荡,这样一个曾经穿书局的员工放在身边也不安全,素拂就没有带走他,而是将他留在了宁州。

    大抵是下面的人看百川实在有些不对劲,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由暗卫牵头,请示过盟主,把他俩放一起。

    说是他们是旧相识,也能彼此劝劝。

    “曜灵长老。”百川望着眼前纷繁的灵线,问“我这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曜灵眼中一酸。

    他从前曾认为,剑灵不知七情六欲,或许也是一种好。可如今才发觉,他们哪怕不解其中意,却也会体会其中滋味。

    他们不知自己因何而苦痛。

    百川一只灵横在地上,搭了宽大的手掌在眼睛上,仍是问“长老,你是灵修,你说,我是怎么了”

    “百川。”曜灵坐在他旁侧,却再没有办法往下说。

    他确实是太徽最好的灵修。

    可是百川这个“病症”,他真的医不好。

    “我好像听到水的灵音了。”

    百川缓慢地眨了眨眼,问“是外面下雨了吗”

    “不是下雨了。”

    曜灵猛地抬头,向窗户方向望去。

    坐在窗沿上的楚兰因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那是他刚打晕门口侍卫时,从对方腰间掉下来的,被他顺手捞了。

    打开来,就散出一丝可以被灵物闻到的甜,那是魔界的酒。

    “魔界有酒有名为渡河,用的不是箜篌的那个典故,不过倒也相似,说是第一代凤凰王血一统魔族时,曾遇苦战,以必死决心渡河,其王后隔岸擂鼓,唱渡河曲,这才有了这酒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说“而且,起初这酒是给魔族娶嫁时用,有道是江河一渡,相思一处。”

    楚兰因道“百川,你们俩这段,倒也能写本情不知所起的话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兰因先解决一下我队友的感情问题,嗯,我很会开导分析嘛

    老迢小声那你自个

    楚兰因自闭了

    太徽天道其实默许了谢苍山的操作,打算坐收渔翁之利,这是祂一直的风格,有人办就那人来办,没人办我就摆,反正随时打算玉石俱焚,最有恃无恐,其实也是一种很粗暴但好用的手段啊。

    不过祂没想到会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