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瓜被一口口咬了下去,而陆明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刘老太家的门。
他在等这扇门被推开,等着一个踉跄的人影跌出门来,失神地走向某处的石碑。
然而陆明决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两块儿西瓜被吃干净后,他看见那扇门还是关得死死的,身边的阿冷则正打量着手里的瓜。
陆明决转头看他“你不吃吗”
“我在想,”阿冷端着瓜,“我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那么你慢慢想吧。”
陆明决站了起来。今夜不必再在这里耗着了,他打算回去。
其实这会儿差不多到早上了,陆明决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村里最勤快的鸡已经叫了两声。在这鸡叫声里,陆明决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有人正坐在家门口等他。
不同的是,曾经坐在这里的是个小小的孩子,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但此刻眼前这人是个少年,他将下巴枕在怀里的黄狗身上,看着外面。
他见了陆明决,叫道“哥,你回来了。”
这实在是很温情的画面,不过进院子时,陆明决注意到了弟弟裤腿上沾着的一些泥点。
对此,明凡把手里的黄狗举起来,笑笑“晚上狗跑出去了,我怕它被鹅咬,就追它回来。”
也是,今夜村中游魂无数,狗是有灵性的动物,它感应到了什么后跑出去,倒也正常。
陆明决便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明凡仍站在雨中。因为淋着雨,明凡额前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了头发上。
明凡把狗放下来,低下头,声音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早上,林盛自己来找陆明决,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阿冷。
他看上去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的样子。不过陆明决还是问了他一句“昨晚睡得如何”
“有一点吵。”林盛说。
接着林盛又说“是蚊子。”
陆明决选择追问“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林盛“房梁上的土有点大。”
于是陆明决一时不知该再问点什么,而旁边的阿冷心中豁然开朗,昨夜困扰了一晚上的心结算是解开了。
原来他和林盛还是没那么陌生的,至少,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如此接近。
干咳了两声之后,陆明决请林盛和阿冷吃早餐,又对林盛说道
“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取东西吧。”
其实也算是好事,如果林盛真的只是个普通人,那么今晚碎了碗还回他的魂魄,自此以后他和黑水村相安无事,很好。
只是陆明决目送着林盛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安感。
下午,他的不安感应验了,却不是应验在林盛身上,而是应验在了弟弟身上。明凡开始发低烧,脸红得有些吓人,吃了药才退下去一点。
而且明凡还喊着热,非要搬一卷凉席到院子的藤萝架下睡。
陆明决也忽然觉得有些热,就也搬了凉席过去,躺下。
母亲看见了,过来朝着兄弟二人身上分别踹了一脚“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雨天睡外面。”
接着,母亲讲了一个书中提到过的故事。
说是某天两个好朋友搭床在院子里的架子下面睡,头对脚脚对头那样睡。他们闲聊着天摇着扇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忽然,其中一个人被雨声惊醒。而他正要坐起来,又被眼前的一幕吓到躺得直直的,不敢动。
他看到了一个披着蓑衣,戴着草帽的人正站在他们的床边,低头看着。
那个人不说话也不做什么,绕着他们的床走了一圈就离开了。雨下得那么大,地上积水极深,可他走起来一点动静也没有,无声无息地走远。
这人喘过气以后悄悄地用脚踢朋友,结果很快地,朋友也踢了一下他。于是他知道了,刚才朋友也看到了那个人。
他们匆匆收拾了床铺回去,再也不敢出来睡。
陆明决猜测那大概就是村中的游魂而已,可这也的确够吓人了。
“那么让弟弟睡吧,”陆明决坐直了,“我守着他,应该见不着鬼。”
说是守着,但没过多久,陆明决往后一躺,睡了过去。
这时候明凡倒是醒了,他看看身边的哥哥,想了想没舍得叫醒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坐着,听着雨声发呆。
过了一会儿,明凡注意到陆明决皱紧了眉头,还伸着两条胳膊扑腾了起来,看上去很像是做噩梦,或者鬼压床了。
就在明凡想着要不要帮忙的时候,陆明决醒了。
陆明决扭头看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梦见你了。”
梦中陆明决看见了蓑衣人。他下意识地要叫醒弟弟,踹出去的腿却落了空,只落在了冰冰的凉席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蓑衣人有些眼熟。
醒来后,陆明决坦诚地对弟弟说“我梦见你是鬼,正站在我床边。”
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安慰陆明决,说哎呀那不过是个梦而已,可明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脑子一抽,开口问陆明决道
“是这个样子吗”
说着,明凡刻意把头埋得很深很深。
这就很恐怖了。如果陆明决没记错,在一个经典的鬼故事里,就曾有一个哥哥在安慰被噩梦惊醒的妹妹的时候,他取下了自己的头抱着,问妹妹道“是这个样子吗”
雨声更大了,卷着潮气蔓延至人的皮肤上。
被这么一吓后,陆明决先是惶恐,接着,他清醒了大半。
陆明决打量着弟弟,意味深长地道
“你这个样子,得不像啊。”
诶
明凡一愣,纠正他道“哥,你说三角函数干什么,你是想说我sy得不像吧”
“嗯嗯,是啊是啊。”
陆明决欣慰地说完了以后,他站起来了。
这是暴风雨里的一场小型暴风雨的前奏。
陆明决认真地道
“你居然还知道三角函数啊。难怪人们常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看来你阴间的十八年义务教育没有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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