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后半夜,金域蓝湾。
万家灯火悉数灭尽,落地窗外的小区漆黑一片,月亮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万籁俱寂。
“刺啦”一声,啤酒易拉罐被打开的声音在空旷的阳台上格外刺耳,司邯四指提着啤酒罐,食指勾着拉罐环,轻轻一弹,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嘤”的一声。
他没开灯,整个房间只有楼上主卧的门缝里透出一丝柔和的台灯光线。
窗户大开着,酒气飘散开来,一阵冷风吹过,司邯灵台一片清明。
他和盛心的过往就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即便是在这一刻,他清醒地知道盛心最初撩拨他是有目的的,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目的,他也不想知道了。
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他心甘情愿认栽了。
他放下啤酒罐,缓缓靠近那道光。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覆上了盛心的唇。
他整个人都是冰的,盛心却是温热的。
她沉沉地睡着,长长的睫毛顶着他的眼睛,一阵酥麻。
就在那一瞬间,司邯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清醒后他慌乱地结束了这个吻,人却没有离开,只是在离她一指的距离静静看着,盛心的唇像樱桃一样红,随着绵长的呼吸轻轻地开合,仿佛舍不得他的离去。
司邯移开目光,正要起身离开,盛心却忽然伸出双臂勾住他,把他拉下来,她的唇贴了上来。
盛心在光怪陆离的迷雾里,怎么都走不出去,在她面前仿佛有无数条路,她不停地选择路口不停的走,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又仿佛不知疲倦,她绝望了。
无论她选哪条路,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她清楚地知道,再这样走下去,她早晚会累死。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只隐形的手,牵着她缓缓前进,这一次,迷雾逐渐散开,走过的地方是陌生的场景。
她欣喜若狂,紧紧拽着那只手,然而没走几步,那双手却突然消失了,迷雾又逐渐涌现,她不安地四下张望。
盛心焦急地寻找那双手,她伸出双臂,顺着无形的手消失的方向虚抓了一把,本来没抱希望,却被她抓住了。
她紧紧地用双手禁锢住,不管隐形的手怎么挣脱,就是不松手。
司邯以为盛心醒了,然而在足足懵了十秒钟之后,才发现她没醒。他自知这样很不对,想要挣扎着起来,也不知是睡梦中的盛心手劲大还是他有私心,总之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来。
他认命地微微叹息,就这样吧,从今往后,他不想做人了。
盛心醒来已是第二天快到中午,昨晚在酒店发生的梦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完全记起来了,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关于身世,关于和毋曦的恩怨情仇。
她的确被动接受过催眠,盛家老太太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盛松茂只生了两个女儿,盛老太太就觉得盛家所有家产就都是盛强的了,可惜盛松茂却不重男轻女。
盛老太太就动了歪心思,想除掉两个孙女,盛开没在跟前,就先拿盛心开刀。只不过盛老太太不想自己出手。
那时候盛松茂和毋素兰二婚没多久,毋素兰想讨好婆婆得到认可,盛老太太正愁找不到人枪手,只不过稍稍提点了几句,毋素兰就明白了。
做这种事情,没有比毋素兰更好的人选了,盛心一旦出事,对毋素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旦有了利益的纠葛,毋素兰绝对会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用不着担心东窗事发。
明着来风险太高,毋素兰想到了催眠,她花高价请教了以为催眠大师学习,在一次盛心单独来老宅吃饭的时候,对盛心进行催眠,只是临到阵前毋素兰却下不去手。
她一门心思扑在前期准备上,直到此时才一阵后怕,要是让盛松茂知道了她这么对待他的女儿,她和盛松茂就彻底完了。
“妈,你快点呀。”
毋曦催促道。
“你等什么呢。”盛老太太也忍不住来催。
盛松茂能看到老宅的监控,时间拖得太长到时候盛松茂怀疑起来一查监控,她们都得完蛋。
看着盛老太太那张脸,毋素兰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陷阱。
“我不能这么做。”
毋素兰退缩了。
毋曦是最了解毋素兰的,她做事一旦起了退意,就算强行扶上去也是做不成了。
一咬牙,她抓起缀着红绳的玉佩,自己上了。
毋素兰跟催眠大师学习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大致的路数她知道,玉佩上滴了红墨水,被催眠后的盛心会把玉佩当成刀,把红墨水当成血。
当天晚上盛心回去后企图自杀,被孔双发现救下。
这些画面在盛心面前闪过,她微微叹了口气,已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也难怪盛心把这些都封存了起来,这些记忆,都太惨痛了。
盛心洗了把脸慢慢走出去,她已是熟客,知道这是在司邯家。
司邯就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她。
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这种每次有事情都会麻烦到他的状况,还真的有点难以言说。
盛心昨晚昏迷,可可给她换了一件到膝盖的长衬衣,司邯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司邯收回目光,合上杂志,“先吃饭。”
盛心“先还有别的事吗”
司邯拉她起来,从后面推着她往餐桌那边走。
盛心觉得有点不对劲。
白粥水煮蛋馒头,配了一碟清爽的小榨菜,都是盛心爱吃的。
吃完后司邯很快就收拾好了,盛心正想着觉也睡了饭也吃了该回去了。
“走吧。”
她听见司邯的声声音。
“去哪”
盛心不解,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穿着睡了一晚上觉,是绝对不能出门穿的衣服。
司邯从玄关处拿起钥匙“你状态不稳定,不能单独住。”
“我帮你收拾东西,搬下来和我住。”
盛心
不能单独住和搬下来跟他住,并没有逻辑关系吧
转念一想,再不用给暖气背锅了,这是好事啊。
可之前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司邯主动提起来,盛心有点儿不知所措。
而司邯等不到她回话,看她傻乎乎地站在那,走过去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纪钦说的。”
盛心大脑有点当机,司邯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非常不对劲。
“纪钦让我跟你一起住”
司邯“嗯。”
“不信你去打电话问问。”
盛心瞳孔地震。
这种问题让她怎么好意思开口问,纪钦还以为她在故意找借口跟司邯同居呢。
盛心顺从地跟着司邯进了电梯,明知他是仗着她不好意思去问纪钦狐假虎威,她却没办法拒绝没有噩梦鬼压床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睡眠。
就是她那些瓶瓶罐罐还有衣服搬起来,怪麻烦的。
她的顺从在司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他以为她不愿意。
“如果你觉得麻烦,我搬上来吧。”
“我看行。”
反正房间户型都一样,他就搬到主卧隔壁的次卧,还不用她麻烦整理。
电梯上到二十七楼,司邯返回去收拾,几分钟后拿着几套衣服和充电器上来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盛心正在给司邯录指纹。
她侧耳听了一秒钟,“你的。”
她的铃声是diy的,系统自带的铃声,跟司邯本人还是挺搭的。
指纹录完了,司邯去阳台找手机接电话。
盛心在后面关上了门,慢吞吞往楼上浴室挪去,她看司邯还没说话,以为电话还没接通。
“我去洗澡了啊。”
司邯握着手机一直在听,盛心的声音顺着电流爬进电话另一头。
“刚才那是谁的声音我没听错吧,是个女的你恋爱了”
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好像司邯恋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没追到。”
“没追到你这会在逗我”
司邯的视线目送盛心上楼进了卧室,才缓缓收回道“你继续说。”
“”
“关于你之前问过的痛感抑郁症,我们的临床试验成功了。”
说到这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点都听不出成功后的喜悦。
“病人已经完全康复出院了,但是鉴于治疗过程中患者所承受的痛苦,我们选择不公开。”
“你的那位朋友,站在医生的角度,我会劝她想清楚再做决定,作为朋友,我不建议她接受治疗。”
挂了电话,司邯靠着沙发,闭上眼睛。
昨晚他担心盛心,几乎一夜未睡。
“何必受那个罪呢,如果有意识能避开磕碰受伤,倒不如及时行乐,人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之所以一直关注这个病例,是想着能通过治疗让盛心彻底摆脱疼痛。知道了治疗的痛苦程度更甚,司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一点都不想让她再痛。
他舍不得。
就这样吧,把她留在身边,帮她挡下所有有可能出现的危险和伤害。
还有,已经出现的。
盛心洗完澡,换上了长袖长裤睡衣。
她吹完头发走下楼,司邯在厨房里。
他正在洗菜,修长的手指握着青椒,慢条斯理地冲着水。
盛心走进去,慢慢靠近,“我来和面吧。”
不锈钢盆里装着面粉,应该是想吃面了,他那点水平,做做西餐还行,做面是个细致活。
司邯关上水龙头,放下青椒,转过头来,“我来做。”
说着就把她往厨房外面推,盛心扒着他的胳膊,“你说得这么情真意切的,你会做面吗”
等他转过来,盛心一愣。
她才发现他居然还系着围裙,淡粉色的围裙放在他身上,莫名觉得好笑。
一般不弄面只帮厨打下手的时候,他是不系围裙的。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以前司邯顶多吃完饭刷刷碗,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司邯擦干手,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你以前在厨房,受过伤吗”
“肯定会呀。”在厨房里舞刀弄铲的,怎么可能不受伤。
“运气不好菜刀都能砸脚背上。”
盛心觉得很正常,说完却觉得气氛不对劲,司邯垂着眼看她,却不说话。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低落,盛心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菜刀砸脚背,被油溅,切破手指
他不想让她受一丁点。
一想起她疼得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受不了。
“没怎么,从今以后你别进厨房了,饭我做。”
盛心抓的重点是怀疑司邯到底会不会做饭。
她倒不害怕司邯把她的厨房炸了,毕竟上次做烛光晚餐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她只是怀疑司邯不会做面
等过了一会才开始发懵,“从今以后”是什么意思
万一他以后有女朋友了呢万一她以后有男朋友了呢
念头一冒出来,盛心的快乐没有了。
她压根就没想过男朋友会长什么样,也想不来司邯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
盛心就有点烦,她关上厨房门,再度传来水龙头冲水的声音,这个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以后会是别人男朋友,丈夫,爸爸。
那她算什么呢。
可她还是觉得司邯待她和别人是不同的。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盛心陷入了无尽的纠结,她不停地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好像找不到一个男生基于荷尔蒙对一个女生的那种感情体现。
他是牵过她的手,可是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在同样的状况就算面对的不是她,司邯或许也会那样做。
然而她也不知道一个男人做出怎样的行为才是他心动的信号。
一直到司邯推开厨房门端着盘子出来,盛心都没找到答案,她收回思绪,帮忙摆盘。
餐桌上两碗米饭两盘菜,面呢
司邯端着汤走出来,面不改色“失败了,明天再试。”
盛心走进厨房,看着案板上那一团,拿筷子戳了一下,硬得跟石头差不多。
“这么硬你能把它揉成一团也是厉害。”
“嗯,水放少了。”
盛心扒拉了一口菜,味道还不错。
一个不爱吃米饭炒菜的人能炒出这么好吃的菜,她也是福气的。
司邯递给她一碗米饭,“明天你教我揉面。”
盛心大概能猜出来司邯不让他进厨房的原因,倒也不至于这么山岗上线。
“面还是我揉吧,用不着菜刀那些工具,危险系数很低的。”
司邯沉着脸道“不用。”
他一想到厨房里那一团跟石头似的东西,有些晃神。
最多的时候他的手一年能写出两张专辑的词曲,可他居然把面粉揉成了那个鬼样子。
他看过盛心做的,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
“我想学。”
盛心并不知道司邯因为那坨面产生了巨大的挫败感,她突然想试探他一下。
“你这么想学做饭,是想以后给女朋友做吗”
空气突然的安静。
盛心咬着筷子埋下头,脑袋“嗡嗡”地响着,感觉自己捅了马蜂窝。
试探的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
司邯会怎么回答。
司邯放下筷子,长腿一蹬,身体往后仰去,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继而一点点往下,定格在盛心的嘴唇上。
盛心后悔得要命,吃饱了撑的她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是不能了。
司邯放下筷子,一只手搭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
“盛心,你昨晚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