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个嚷嚷着要给林雪旷点教训的瘦高个站出来,提着嗓子问道“哎,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字是个开口音,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看见林雪旷抬了下手,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有一样带着淡淡腥味的东西直接进了嘴滚入喉咙,然后咕噜一下被彻底咽了进去。
瘦高个完全将“到底是谁”几个字说完之后,这才大惊失色“你扔的是什么”
“傀儡、蛊毒,禁术”林雪旷微嘲道,“玩的花样倒是挺多,我还以为哪来的高手,看来也就这么回事嘛。”
他说话的同时,有两人拿着棍子,一左一右扑了上来,迎头就打。
林雪旷叹了口气,回手一甩,将刚才那个被他扇了十余个巴掌的倒霉蛋直接抡了出去,右侧的棍子砸在了对方的后背上,被紧实的肌肉弹起,紧接着两人撞成一团,滚倒在地。
这时左边的攻击也到了,林雪旷侧身抬臂,竟然生生将打过来的棍子夹住,随即右手照着对方的手臂猛击而下。
只听“咔”的一声骨骼脆响中,对手力气一松,已经被林雪旷趁势攥住腕骨,反手将他的胳膊扭到身后,照膝弯就是一脚,那人立刻也跪了。
整个过程也不过十余秒,林雪旷轻掸了下衣袖,口中的话依然是对瘦高个说的“要论玩这些,我是你祖宗,别现眼了。”
瘦高个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林雪旷跳上车顶的时候,他放了一个封在蜡丸里的虫蛊过去,但蜡丸还没来得及裂开,就被林雪旷给接住了,这回竟然砸进了他的嘴里
“呕”
这一招实在是太损了,瘦高个干呕了一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又急又怒,指着林雪旷用苗语厉声呵斥了一句,地下立刻蹿出了无数道白色鬼影,向他扑了过去。
“天地玄宗,精怪亡形”
林雪旷手结大明光法印,一道带有繁复花纹的淡金色法印在他的指尖上成型,随即迎风长至两米来高,金光大作,猛然向前轰出。
符火爆燃,将鬼影烧的滋滋作响,还没接触到攻击目标就扭曲着同法印一起在半空中消散。
在它们彻底归无的一刹那,刚才被林雪旷打跪的那个人趁机一跃而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枪。
他表情狰狞,猛地扑进林雪旷怀里,将林雪旷撞的倒退两步,枪口已经怼在了林雪旷左胸一侧。
可惜尚未等扣动扳机,林雪旷的手已经闪电般下落,握住枪口向上一抬,同时脚尖勾住对方小腿用力一绊,电光石光之间,眼看就要得手的人被第二次撂倒在地。
刚才那名被扇了十几巴掌的唐派弟子和另一个拿铁棍的壮汉本来还想也趁机上去帮忙群殴,可惜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同伴就又被撂倒了。
他们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林雪旷把那人摔在地上之后,又干脆利落地一脚踩下,正中对方裆部。
还他妈碾了一下
两人“”
他们吓得不自觉抱成一团,一下都不敢动了。
林雪旷这招又阴又损,但非常高效,对方顿时疼昏了过去。
林雪旷在那人的枪上踢了一脚,足尖将勾到半空,抬手接住,塞进兜里,随即他摊掌翻出短刀,向上一架,跟又一柄迎面刺过来的的刚剑碰在一起,火星四溅。
同时,有人已经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腰。
林雪旷手上发力,短刀把剑震开,接着向后用力肘击,抱着他的那个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顿时松了。
林雪旷趁机从他的怀里转过身,刀柄“砰”一下砸中对方天灵盖,同时,屈膝抬腿,一脚爆踹,那人还晕着,就被他踹出去了老远。
一对多,林雪旷完胜,周围一时没有人再敢上前。
但林雪旷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慰,因为他很清楚,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周围的敌人还有很多,打退一些,很快就会再上来一些,如果继续耗下去,吃亏的人是他。
还有这些人的来历、目的
思索之间,忽然有一道鞭影破空而来,缠住了林雪旷的右臂。
下一刻之前站在瘦高个旁边的女人凌空跃起,抬腿当头下劈,林雪旷闪身一让,缠着他手臂的鞭子上却猛地传来一股巨力,硬是将他拽了回来,女人的攻击正中他的右肩,短刀呛啷落地。
这是这么多人围追堵截了半天之后,第一次真正地打中他。
虽然紧接着林雪旷就握住了对方的脚腕,用力一拧,扭脱了那个女人的踝关节,可那又韧又粗的鞭子却没挣开,此时,之前婴儿木偶那颗滚在地上的头竟然倏地弹起,撞在了林雪旷的背上。
层层陷阱,环环相扣,林雪旷踉跄两步,还是没站住,身体前倾,单膝落地跪倒,一口鲜血猝然喷出。
一帮精通各种法术的人,打架竟然打到了这个份上,和街头的小混混群殴没什么两样,也真是没谁了。
可实在没有办法,哪怕是他们的傀儡术和蛊术到了林雪旷面前,都遭到了绝对压制,一不留神就会被反噬,那还不如仗着人多直接耗死他。
瘦高个一个箭步冲上去,正要动手,忽听有个人在身后道“陈涛,等一等。”
陈涛一顿,脾气暴躁如他,竟然真的硬生生收回了手,还向后退了两步。
林雪旷扶膝站起身来,见说话的是刚才用鞭子缠住自己手臂的那个人,要不是他这关键性的一下,恐怕眼下的形势也不会如此。
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不如何英俊,但气质十分沉稳从容,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这才是真正带头的。
他走到林雪旷面前,友善地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巫方。”
林雪旷淡淡地看了眼他的手,没握。
巫方不以为意地收回去,说道“你很高傲,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呢”
林雪旷咳嗽两声,侧头吐了口血沫子,淡然道“说与不说,有意义吗”
确实没意义。因为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无论他只是个没背景没靠山的落魄穷小子,还是个来头不凡的隐藏大佬,仇结了这么大,这些人都不会再手下留情。
但人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往往很难再顾得上冷静地去分析这些。
巫方眼中掠过一抹赞许的笑意,但下一刻,他就一把卡住了林雪旷的脖子,猛一个反身,将他受伤的脊背“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
他收紧手指,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说“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近在咫尺,但看着对方的举止,林雪旷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的,就像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笑了笑“你猜”
那名叫做陈涛的瘦高个对巫方很有几分忌惮,但他吞了那枚毒蛊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更是对林雪旷憋着一股恶气。
此时见这小子落了下风还这么嚣张,陈涛忍无可忍,提起林雪旷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刀,冲着他的脸比划了两下,怒斥道“不说就是想直接死对吧”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一阵水声哗啦作响,紧接着陈涛只觉后脑勺一痛,竟是被一板砖狠狠拍中,鲜血顿时从头上涌出。
事发突然,连巫方都是一个分神,就是这片刻的时机中,林雪旷突然暴起,上身后仰的同时双手握住巫方掐着他的那条手臂,猛发力一拧,同时抬腿,正踹中了对方小腹。
巫方疾步后退卸力,林雪旷趁机劈手躲过他卷起来挂在腰间的鞭子,用力一抖,鞭梢展开,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鸣响,“啪”一声抽到了陈涛的手上。
陈涛先被打头,再被打手,雪上加霜,手劲一松,林雪旷那把短刀已经被鞭梢打飞到半空,林雪旷轻松接住,物归原主。
他朝着河堤边看去,只见何暄湿淋淋地扒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块染血的砖头,冲林雪旷拼命招手“快走,跳下来,我带你跑”
林雪旷道“不冷么”
看他居然还娇气上了,何暄要急死了“就忍一下吧”
林雪旷友好建议“你还是先上来吧,这不是办法。”
“没错,这不是办法。”巫方的表情颇为复杂,盯着林雪旷,终究依然温和一笑,用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这是我头一次看走眼,你没受伤”
生死搏命关头,他们每一招每一式的选择都尤为重要,刚才巫方将林雪旷按在车上,是考虑到他后背重创,采取这种姿势既能够增加对方的痛苦,也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林雪旷刚才那一脚发力,腰背受伤的人可做不到。
林雪旷活动着手腕“当然伤了,皮肉伤也是伤啊。不过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刚才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表演成分。”
他微笑着松开手,短刀垂直落地,刀锋入土。
随后,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喟叹般的吟哦响起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1
随即,一整片地面突然微微一震,而后迅速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波纹堆叠,澹荡如水,一行行墨色的书文从大雾中升腾而起,如同锁链般向着除林雪旷以外的所有人缠绕而来。
同时,周围的空气翻腾,无数人影幻象从中而生,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长吟轻唱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2
离别煞。
这是一个在玄学界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却没有见过的法阵,由一个叛徒的儿子所开创。
由于术士们往往拥有着比普通人强悍数倍的能力,为了保证社会秩序,他们身上的限制条件非常繁杂和严格,对此自然也会有很多人产生不满。
但一旦违背这些规定和条例,那个人所将面对的就是整个玄学界联盟的追捕甚至绞杀,所以大部分人并不敢尝试,尝试过的基本上也都死了。
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人,重伤之下还逃过了重重堵截,不单留了口气藏到国外,还一点点建立起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法术组织,名为“暗礁”。
当年那名叛徒,也就是暗礁的老大,逃跑的时候已经有妻有子,但是他走的仓促而慌张,并没有安置自己的家人。
他在叛逃过程中造成多人伤亡,最后这些愤怒的仇家抓不到人,就在他的妻儿身上下了降头,想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最后,那位妻子没熬过去,不幸身亡,而两人不过只有五岁的孩子最终倒是获救了,被他父亲的下属送去了国外。
二十年之后,这个孩子弑父夺权,成为了“暗礁”的新任老大,真名叫做唐凛,“离别煞”就是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创造出来的。
后来在整个玄学界的多方联手打压之下,暗礁遭受重创,已经在一年多之前销声匿迹。只能偶然才发现一些双方冲突时留下来的阵法残骸和战斗遗迹。
没想到林雪旷今天竟然在这里启动了离别煞。
看到这一幕,巫方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以一种带着审视和深思的目光重新凝视着林雪旷。
片刻后,巫方沉声道“离别煞需要开阵者以血气支撑,原来你刚才喷那口血就是为了这个,又故意示弱把我们都给引进来,好算计啊。这个阵伤人伤己,你也很有勇气。”
何暄从水里爬出来,刚刚稍松了口气,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惊,转头看去,视线中只看见林雪旷冷峻的侧脸。
法阵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短刀倏地一旋,刀锋横划而出,刹那间如朱砂玉璧笔,在半空中迤逦出一蓬诡艳的血光。
半空中一道雷鸣似的轰隆声,书文流转徘徊,幻象与呢喃交相大作,牢牢将众人困在其中。
林雪旷足踏八卦方位,旋身一转,他的衣摆在半空中绽成优雅的弧度,黑白光影笼在身畔,有着一刹那写意的凝滞。
“识货。”林雪旷手结印伽,灵流波动的光芒映亮了他唇边的笑意,“玩的就是谁命硬,来吧。”
他本是个性情极为大胆锋锐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选择在高考前放下一切,孤身犯险。
只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练,他的性格愈发深沉孤僻,这锋芒也随之内敛了很多,直到此时扬眉一笑之际,才依稀可以想见当年的桀骜张狂,意气风发,令人不禁心驰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