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2章 真相
    不管中间有多少波折,起码这桩历时多年,并先后导致了数人身亡的戏袍索命案初步被厘清了眉目。

    齐鸣峰的怨灵被成功捕获,高悦霞因为先后几次被怨气侵体,魂魄受创,陷入昏迷状态。

    直到又过了几天,连林雪旷都基本可以活蹦乱跳的时候,高悦霞身上的阳气也才基本上恢复到了正常活人的水平,苏醒过来。

    但此时此刻,高悦霞的脸依旧像纸一样惨白,额头上不停冒着冷汗,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一头栽倒。

    “对不起,我我还是不太舒服”她用手按住额头,虚弱道,“能不能下回再说”

    谢闻渊翘着二郎腿,坐在离病床老远的一张椅子上,转着笔道“高老师,你的演技我已经欣赏过了,不过我也不是星探什么的,你不用给我装。”

    要不高悦霞搞这么一通,也就没林雪旷这次受伤的事了,谢闻渊心疼他还心疼不过来呢,至于别人爱死不死,跟他卖惨那都没有用。

    谢闻渊想到这里就没好气,指着脚边的一个大塑料袋子介绍道“看见了没,这里纸钱香火长明灯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是阎王让你三更走,我也有办法让黑白无常不敢来勾魂,你要死都得说完最后一句话再咽气。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交代,用不着太心疼自己。”

    高悦霞嗫嚅道“我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崔凯,以及当年夏令营中其他霸凌过齐鸣峰的学生们。”

    说话的不是谢闻渊,林雪旷推开病房的门,大步走了进来。他换了件驼色的长款毛呢大衣,身形清瘦而挺拔,看上去俊美逼人,十分耀眼。

    这个男人就像从来不会疲惫和脆弱似的,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就又神采奕奕的了。

    但谢闻渊知道,他会的。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放在林雪旷跟前让他坐下,又把林雪旷手里拿的东西接了过来。

    林雪旷躲了下,被谢闻渊扶住肩膀,不由分说地一按。

    他的动作有点强硬,语气却是非常温柔的“坐吧,还要说事呢。”

    林雪旷一顿,见高悦霞正怔怔地看着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但他也不是故意怄气,实在是躲避谢闻渊的接触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见他干什么不反抗一下不太习惯。

    林雪旷坐了下来,谢闻渊把手从他肩膀上拿开。

    林雪旷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直接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你在崔凯的衣服上画的是小型召唤阵,可以助长怨灵的怨力对崔凯索命。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给齐鸣峰报仇吗”

    齐鸣峰是跳楼而死,魂魄因为受到剧烈撞击而散开了,被阴差勾去的是残魂,所以一直不能投胎,在黄泉岸上徘徊,另一部魂魄分散在阳间,被齐鸣峰的父母这几年一点点收集起来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认为肯定是阳间那一部分的怨灵在作祟,所以也顺着这条线索怀疑过齐鸣峰的父母。

    但目前齐母那块凝魂木中养出来的魂魄已经被谢闻渊用符箓封住了,而他又在病房里亲眼看到,高悦霞召出了齐鸣峰的另外一半残魂。

    刚才林雪旷一过来,谢闻渊就是一副殷勤备至的态度,弄得高悦霞还以为他是什么级别特别高的大领导,再被林雪旷这样冷着脸一逼问,更加慌乱。

    她失声道“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齐鸣峰这孩子死的实在太惨了,他每天晚上给我托梦,对,就是托梦,然后让我帮助他报仇,让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在他指定的地方画几个图案就行了我其实不知道他要让我做什么”

    她已经吓成了这样,反应倒是很快,因为林雪旷已经问了“是不是要为齐鸣峰报仇”,高悦霞居然也就顺着说了下去,把责任都推到了死人身上,还真说得出口。

    谢闻渊微微冷笑,将手抄进兜里,想说什么,看了眼林雪旷又没说。

    林雪旷道“是吗,也就是说你都是为了齐鸣峰”

    “也、也不全是吧。”

    高悦霞也知道那样的话就有点把自己说的太伟大了“还因为他一直托梦,我睡不好,我不满足他的要求,怕他来找我什么的。”

    谢闻渊噗嗤一声笑了“哦,所以你把他的要求全部满足了”

    高悦霞刚要点头,猛然看见谢闻渊目光中的讥诮,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头皮发麻,张口结舌。

    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正通通地猛力撞击着胸膛,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心道,完了。

    林雪旷缓缓地说“那看来,你确实承认之前海边度假公寓中死的那五个人也是你的手笔了。很好,我还有其他的问题。”

    高悦霞连声道“不,不,我没”

    “齐鸣峰的另一半魂魄在他父母手中一直很老实,从没有暴动伤人的情况。”

    林雪旷直接无视了她的话“但偏偏你碰了那块牌子,他的怨气就爆发了。既然你满足了他的愿望,他为什么还如此恨你既然恨你,又为什么一直没杀你,甚至还容忍你过得不错”

    高悦霞双手抓紧病床上白色的被单,嘴唇不住颤抖,林雪旷眼看着她的额角渗出汗来,又一滴滴顺着面颊流下。

    谢闻渊却没看高悦霞,而是转过头,悄悄望着林雪旷的侧脸。

    病房里一时无声。

    “我我说。”

    高悦霞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对,齐鸣峰确实恨我,因为当初考卷被偷的事我没有维护他。后来他被学校处分,又想不开跳楼,都是因为这件事。”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她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一点,定了定神,又道“所以他一直在我身边纠缠我,让我非常害怕,就去找高僧算命驱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摆脱怨灵纠缠的办法。”

    谢闻渊扶着林雪旷的椅子背,微微弯下腰,低声道“你之前说祁彦志也找了个算命的,跟和尚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林雪旷很想把他的头推开,忍住了,说道“应该不至于。”

    毕竟世界上算命的多了,混饭吃的骗子占大部分,真懂行的少,但人们遇到灵异事件的解决办法,往往也只能是找这种人算一算了。

    高悦霞和祁彦志不在一个城市,算命的时间又差了好几年,遇到同一个人的概率实在太小。

    谢闻渊点了点头,问高悦霞“所以那个人给你出的主意,就是让你帮助齐鸣峰复仇赎罪”

    高悦霞犹豫了一下,道“我也没干什么。那个人一开始说我脸上有死气,已经被鬼给缠上了,他不想惹事也救不了,然后就不肯管我的事了。但是第二天他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到一个方法,可能能缓解厉鬼的怨气,就是,就是帮助厉鬼找到其他的复仇目标。”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自己活命,所以为虎作伥,故意把那些学生引到一起,让厉鬼用他们泄愤咯。”

    “可我只起到了一个帮别人指路的作用,人又不是我杀的,难道我要等死吗”

    高悦霞急急地解释,拼命想降低自己的责任“那次的竞赛是为了选拔出来几个优秀的学生参加省级联考,不少家长都是因为这个才来参加夏令营的。试卷被偷了,我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就是想帮着齐鸣峰隐瞒也没办法呀”

    “得了吧,你这不是扯淡么你敢说齐鸣峰跳楼就是因为竞赛卷子丢了这一件事”

    谢闻渊的耐心已经耗尽,抱着手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我可听说他在此之前一直因为唱戏而被同学们嘲笑,遭受校园霸凌,你身为老师,如果真的制止过其他同学们这样做,或者积极跟齐鸣峰的父母沟通,他又怎么会一直被孤立排斥我先请问,那时候你是死了吗”

    这几句话辛辣刺骨,高悦霞涨红了脸,说道“我管了,但是管不住,现在的孩子都不怎么听话,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没想到他会跳楼”

    她还想辩解,但接触到谢闻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林雪旷在陌生人面前总是冷着一张脸,但他看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漠然,那还可以忍受,谢闻渊的目光中,却总带着些轻蔑、鄙夷和高高在上的玩味,把人上下一扫就好像能刮下一层皮来,有种说不出的羞辱感。

    谢闻渊见她不说了,摇头一笑“这听着可真是劳心劳力,纯洁无辜,但是,你演错人设了。”

    “班里一名同学撕了另一名同学的作业,作为老师,能不分皂白让两人都去抄课文,能负责任到哪去心里没有是非观,也没有教育学生的能力,自私自利,欺软怕硬,这才是你。”

    除了林雪旷,谢闻渊可还从来没给过谁面子,这些话就像是一个个不留情面的大耳光,说的对方无地自容。

    谢闻渊犹不肯罢休,负手笑道“啊,对了高悦霞,卷子的事情,你口口声声说是齐鸣峰偷的,我也有疑问这么重要的卷子,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他从哪偷的丢卷子的人是谁”

    瞬间,高悦霞僵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了的表情,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闭紧了嘴。

    谢闻渊有些愕然,见她这幅样子,下意识地和林雪旷对视了一眼。

    谢闻渊那句无意中的质疑,仿佛将将道破了某种真相。

    一个很可怕、很恶心的真相。

    林雪旷沉思片刻,放下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高悦霞面前,弯下腰来,认真地对她说道“高老师,实话跟你说,因为你是女人,又算长辈,所以我现在问话的方式很斯文,但是如果你一再搪塞,不肯说实话,那我也真是挺难过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比谢闻渊客气多了,甚至还有些温柔“请你体谅我的心情,不要太过分,好吗”

    高悦霞觉得林雪旷应该好说话一点,苦苦哀求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啊求你们了,你们放过我吧,齐鸣峰都死了那么久了,崔凯也没出事,你们根本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啊”

    林雪旷低头笑了起来,颔首道“对,在理,他已经死了嘛。”

    他双指并拢,指尖凝光,看似随意地朝着旁边一点,微笑着说“那不如见见”

    高悦霞一怔,随即就看见,随着林雪旷的手诀,一张刚才被他拿过来放在桌面的上的符咒“滋啦”一声燃烧起来,转瞬间便烧的一丝灰一缕烟都看不见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房间角落的位置,缓缓站起来一道蜷缩的人影。那一瞬间,高悦霞几乎停止了呼吸,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结。

    她知道,那是齐鸣峰的脸。

    但那张脸像是一片片被胶水给硬粘起来的,扭曲破碎的不似人形,他缺了一只眼睛,嘴也已经闭不上了,青黑色的嘴唇不自然地咧着,有点像一个诡异狰狞的笑容。

    他全身被缠绕着金光经文凝成的锁链,因而脚步轻浮而无力,一步步向着高悦霞飘了过去。

    高悦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看对方极慢极慢地靠近,而后抬起一只血红色的手,向她慢慢伸过来。

    高悦霞的目光缓缓下移,看见齐鸣峰保持着那种惊悚的“笑容”,摊开了手。

    掌心中,赫然是他缺少的那颗眼珠

    “啊”

    眼看着那颗眼珠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高悦霞再也忍耐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整个病房内,十分刺耳。

    谢闻渊眉头动了动,齐鸣峰的魂魄长期分裂,这时也是失去神志的厉鬼,而高悦霞才刚刚苏醒,魂体不稳定,按规定是不能这样恐吓她的。

    但是他没说什么,抱着手在旁边淡淡地看着,摆明了纵容态度。

    齐鸣峰本来目光呆滞,听见高悦霞的尖叫声,突然暴怒,将眼珠一丢,疯狂地向着高悦霞扑了上去。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高悦霞吓得乱喊乱叫,惶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林雪旷的衣袖。

    林雪旷低头看了一眼,齐鸣峰却十分害怕他,果然定住了,没敢再继续接近高悦霞。

    高悦霞涕泪齐下,那样子十分可怜“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当个负责任的老师。求求你们了,不要吓我”

    “没事,别怕。”

    林雪旷半弯下腰,将她的头轻轻摆正,让她不得不直视齐鸣峰那张恐怖的脸。

    他温柔地说道“来,高老师,你看着他,再把你刚才跟我们说的话说一遍。”

    “我、我”

    林雪旷道“你不听我的话,还想让我保护你,那就不太好了。”

    他将衣袖从高悦霞的手中撤出来,齐鸣峰顿时再向前一扑,高悦霞顿时吓得再次大喊,恨不得整个人抱在林雪旷的身上“不不不,我说我说对不起齐鸣峰,那试卷是被我丢了的”

    林雪旷似笑非笑,被高悦霞拉扯着,倒没显得特别意外,谢闻渊却忍不了了,过去制住齐鸣峰,把高悦霞的手扯开,往旁边一推,沉沉地道“还让人一句一句问吗”

    高悦霞双手神经质地揉搓着被角,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谢闻渊撑在床栏上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领了卷子去办公室,鞋带开了,我就系、系鞋带,起来之后手上的书和教案太多了,卷子就被落、落到了窗台上我一开始不知道卷子被崔凯他们给捡去了到处找也找不着,那时候夏令营很挣钱,我不能,我不能”

    谢闻渊拖着长音“噢”了一声“你不能毁了这次考试,不能承担这个责任,所以得找个老实人背黑锅。崔凯他们不好惹,闹起来还要追究你丢卷子的责任,齐鸣峰就没有问题了,反正没人会给他作证的,是吗”

    高悦霞道“不是的,卷子是崔凯他们塞到齐鸣峰书桌里的,我一开始以为”

    她没说完,林雪旷忽然伸手,推了谢闻渊一把,被谢闻渊挡在背后的齐鸣峰挺身而起。

    高悦霞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我说的是真的,一开始崔凯他们把卷子塞到了齐鸣峰那里,然后举报给了别的老师,我被叫到教室去才知道”

    她当时正急着想回去找卷子,听到有人让她去教室的时候还十分不耐烦,结果一去之后,就看见一帮人围着齐鸣峰,指责他刚刚趁老师们不在,到办公室里偷了考卷。

    高悦霞当时就是一怔,过去拿起考卷看了看,开口就想替齐鸣峰说话。

    这时,那个叫祁彦志的学生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看,密封条都破了,说明考题已经被他看过了,我觉得这样对我们不公平,请问这件事谁来负责呢最起码齐鸣峰应该先被取消这次的考试资格吧。”

    齐鸣峰道“我我是去了办公室,但是没有人我就出来了。我回教室的时候手里都没有东西,你们怎么能说,能说我是去办公室拿卷子了呢我都没看见哪里有卷子”

    祁彦志笑了笑“你说的也对,那咱们就问问老师吧,卷子是不是在办公室来着如果不在,那又是怎么跑到你书桌里的有人故意丢了送给你的不成”

    当时高悦霞看着这几个学生,而祁彦志也带着笑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高悦霞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丢卷子的时候,一定被这几个混球看见了。

    但是他们没有要揭穿自己,他们只是打算让齐鸣峰背黑锅,只要敲死了是齐鸣峰干的,这事就过去了。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多照顾他一些。

    高悦霞缓缓地说“我就把卷子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了,齐鸣峰,你跟老师说时候,你进去的时候真没看见”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自己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以及齐鸣峰猛然抬起头来时,那惊诧无比的眼神。

    那样绝望、无助,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无论自己如何怒吼哀嚎,也寻求不到半点仁慈与帮助。

    就像此时此刻陷入绝境的她。

    这个秘密隐藏在心里,她原本死都不会想要说出来,可是在谢闻渊和林雪旷的面前,她渺小无力,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爬虫,只能讲死死埋藏多年的真相坦陈出来,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完了,挣扎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完了。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喃喃地说“我也不想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