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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惊魂
    从家里出来,  林雪旷并没有立即离开小区,而是分辨了一下方向,往西面走去。

    这里是a大的家属院,  霍斌也分得了一套房子,就在小区最西侧的五楼,  林雪旷这次过来不单纯是为了回家看看,  也有想要见一见这位老师的目的。

    他跟谢闻渊都认为这件因为刘纤之死而引出来的案子还没到了结的时候,  幕后的“笔仙”尚未现身,  而除此之外,  林雪旷对霍斌这个人也存在着一些疑虑。

    不是因为他掌握了什么线索,而恰恰是霍斌看上去太干净了。

    霍斌身为大学老师,  并不是个愚昧无知容易受到蒙蔽的人,他作为刘纤的前夫,跟她同床共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算两人半路夫妻,  再怎么感情淡薄,  也不应该完全察觉不出刘纤与李向强一直没有断了来往吧

    连任素都能看出来李向强的不对劲,刘纤做的那些事情,  霍斌只要稍微上心些,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却好像真的半点都不知情,  是不在意,  还是藏的太深

    正是因为心里怀着这种疑问,  生怕打草惊蛇,所以林雪旷也暂时没再跟霍斌的儿子霍子航接触,  倒是旁敲侧击地找机会问了他们班里的一些同学,  听说一中的学生间确实很流行请笔仙的游戏,  而霍子航学习优秀,又是班里的班长,人缘颇好。

    这对父子倒是清清白白,滴水不漏。

    找到霍斌的家后,林雪旷没上楼,靠在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摸出张黄符,手指灵巧地撕了几下,就撕了个小纸人出来。

    他将手指在衣兜中的刀尖上一抹,在纸人上抹了些血,然后轻轻一弹,低声道“去。”

    一阵清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将小纸人轻飘飘地刮了起来,向上飞去。

    林雪旷从兜里摸出一块刚刚在家里顺出来的奶糖,剥开糖块丢进嘴里,用糖纸叠了个小飞机。

    等了片刻,纸人飘飘悠悠地被卷上了五楼,顺着窗子半敞开的缝隙,落到了霍斌家的窗台上。

    林雪旷将小飞机一扔,直接让它飞进了垃圾桶,而后屈指结印,将自己的五感投映在了纸人的身上,在他眼前顿时展现出霍斌家里的情况。

    似乎有客人在。

    五感一通,林雪旷的耳畔就传来霍斌的声音“但您说我跟刘纤不是一类人,所以会走到一起很奇怪,这点恕我不敢苟同。”

    虽然看似意见不和,但他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婚姻的建立并不是因为找到了合适的灵魂伴侣,而仅仅出于建立家庭的需要。刘纤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会产生跟她结婚的意愿不是很正常吗而恰恰因为婚后接触更深入,我们发现彼此间确实性格不合,所以才会离婚。”

    霍斌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看来目前跟他说话的那个人也正在提出跟林雪旷相近的质疑。

    林雪旷操纵纸人贴着墙边往前走了一段,本想那个跟霍斌说话的人会是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

    “霍老师这么说,我确实无法反驳,那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总之今天打扰了,多谢您的配合。”

    小纸人贴在霍斌书房门边的墙面上,林雪旷看见说话的人果然正是易奉怡。

    他心中迅速转念。

    看来易奉怡应该也是觉得霍斌不太对劲,所以特意来上门调查。不过听两人刚才的对话,霍斌将疑点堵的滴水不漏,他显然也没有什么收获。

    易奉怡起身要走,霍斌把他一直送到门口,这个时候,易奉怡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住了脚步,转身问道“对了,霍老师,你既然在a大任教,那以前有没有见过林观教授”

    冷不防听易奉怡问了这么一句,林雪旷微顿林观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林雪旷以前听吴孟宇提起过,霍斌是十年前从外校调来a大任教的,那个时候林雪旷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按照这个时间差,两人应该没有共事过。

    但霍斌的回答却让林雪旷意外了。

    “见过。”他笑着说,“不过不是在工作以后,林教授是我的博士生导师。”

    易奉怡道“那真是有缘,他也是我一名朋友的父亲。不知道两位的研究方向和研究课题都是什么”

    他问的不太客气,霍斌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我们主要研究唐代以前的各种文物,比如推断它们的来历、材质、所处具体年代等等。至于具体的研究课题这要是详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听他这样说,易奉怡也就没再追问,道别后离开,但两人间的这段对话,却把林雪旷听的疑窦丛生。

    没想到霍斌跟他的父亲还有这样的渊源,按照霍斌的年龄和工作时间推算,他读博的时间大概在十六七年前,那正好是父亲跟唐凛合作的那段日子。

    林雪旷敏锐地抓到了重点如果这一切真的跟霍斌有关,那么说不定他认识唐凛。

    他脑子转的极快,顷刻间便联想到了好几种猜测,而正在这时,林雪旷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顺着小纸人的视线看去,竟是霍斌送走了易奉怡之后转身关门,而后一脚把沙发给踹翻了。

    随即,他又顺手拿起来旁边书架上的一个花瓶,用力掼到了地上。

    林雪旷“”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切,他几乎怀疑霍斌也被人给夺舍了。

    霍斌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仿佛与刚才那个彬彬有礼送客的大学老师判若两人,他高声吼道“霍子航霍子航你出来”

    林雪旷看见霍子航匆匆忙忙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却在离霍斌老远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连声道“爸,爸你冷静点,怎么了”

    霍斌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朝着霍子航砸去,霍子航见他大怒,躲都没敢夺,愣是挨了一下,额角顿时渗出血来。

    “到底是谁告密”

    霍斌一把将他拽起来,几乎是把霍子航双脚离地地提到自己身边,每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回的事我还没找人算账,怎么又有警察上门来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怀疑到我的头上是不是你在外面说了什么,你出卖我,嗯”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霍子航发着抖,快速地说,“爸,你想想,我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能说什么啊你根本就没告诉过我对不对你想想”

    霍斌盯着他,霍子航努力让自己镇定。

    其实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郭瓷的病情有了好转,他悄悄跑到医院看了一回,心里面特别高兴,结果一回家就看见霍斌又在发疯,好像是说有人破坏了他的什么计划。

    当时霍子航就想,居然这么巧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父亲听说多功能馆的篮球架倒下时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也连带着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那里碰到的林雪旷。

    霍子航小的时候霍斌就有点不正常了,他妈就是受不了这一点跟人私奔,结果两个人都掉到了大桥

    自从她死后,霍斌疯的变本加厉,所以就是再借霍子航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窥探霍斌到底在干什么,只隐约知道家里总是出现一些称得上“灵异”的情况,自己的父亲肯定也不单纯是一位大学老师。

    直到最近,霍子航才隐约觉得他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可是他又有点不敢置信,因为从小到大,霍斌在霍子航的心目中都是神秘、恐怖、无所不能的形象,没有人能够反抗他。在此之前霍斌再怎么发疯,霍子航也没见过他这样气急败坏。

    他明明应该惊恐万分的,可是此时,霍子航的竟然感到了一丝畅快和兴奋。

    难道真的是他那个叫林雪旷的学生破坏了他的计划居然真的有人能让霍斌吃亏。

    哈哈,活该

    霍斌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霍子航抿紧了唇摇摇头,他当然什么都不可能跟霍斌说。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霍斌也对这小子的本事和胆量有一定的了解,于是慢慢松开了手。

    两人的对话中暴露出来的具体信息不多,但最起码证明了霍斌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林雪旷倒也不太着急,他可以回去再问一问易奉怡到底跟霍斌说了什么,就会知道霍斌为什么如此失态了。

    他眼下还奇怪另外一件事,这里是单元楼,楼上楼下和对门应该都是住人的,霍斌喊这么大声,就不怕惊动了邻居吗

    他控制着小纸人,悄悄贴在墙壁上,在上面一点点摸索。

    纸片没有林雪旷自己的手指触感灵敏,摸了好一会,林雪旷才判断出来,上面刷着静音的屏蔽法纹。

    霍斌也是个懂行的。

    林雪旷冷笑了一下。

    眼看霍斌已经把霍子航放开,这场风波刚刚要平息下去,霍子航向后退了两步,却有一张纸从他的衣兜里掉出来,纸上用红色彩笔涂出来的心形图案在这种时候看上去格外刺眼。

    霍子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扑上去迅速要把那张纸给捡起来,但同时霍斌也注意到了那颗红心,大步上前,将霍子航搡开,抢先捡起来那张纸。

    父子两人的推搡之间,霍子航踉跄着撞在了墙上,竟然一脚将倒霉的小纸人给踩扁了。

    纸人在鞋底下皱成一团,感应立即中断,林雪旷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稍一思量,快步朝着楼上跑去。

    那张纸是霍子航去医院看望郭瓷时,小姑娘写给他的信,他刚才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地看,突然被霍斌喊了,一时间慌的不知道要往哪里藏,就塞进了衣兜里,这个时候酿成了大祸。

    “郭瓷郭瓷”霍斌慢慢地说,“我记得这个名字。”

    他拿起信纸,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霍子航“上次林雪旷给你打电话问过这个人,可你没说,她就是之前被篮球架砸倒的学生啊。”

    他虽然在笑,可这表情看在霍子航眼中却比见到了魔鬼还要可怕。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得知妈妈离家时的消息,霍斌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阴毒,险恶,像是牙齿上渗出毒液的蛇。

    霍子航看见霍斌走过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慢慢抚摸着,他僵硬地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像是忍受什么酷刑一般咬紧牙关。

    霍斌仿佛真是一名被不争气的孩子给气坏的家长那样,一边抚摸着霍子航的头,一边喃喃地说“我真的很失望,没想到连你也不听爸爸的话了。”

    在霍斌话语的间隙中,霍子航听见了一连串“喀喀喀喀喀”的响声,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牙关正在相互碰撞,因为他很冷。

    不是气温低,是那种从灵魂深处升起来的冰冷,仿佛将人的四肢百骸都给冻住了,让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听从意志指挥做出反应。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传来,霍子航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逐渐离地,他整个人都在不断地向上升起来,可是身体却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被霍斌摸狗一样抚摸着。

    他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上正逐渐浮现出了一个跟霍斌十分相似的笑容,用他十分陌生的语气说道“爸爸,对不起。”

    是谁在笑是谁在说话是谁占据了他的身体

    不、不、不

    长到这么大,霍子航从来就没想过能够违抗霍斌,毕竟上一个想要从他手里逃出去的就是霍子航的亲妈,现在连骨灰都凉了。

    可是在这一刻,强烈的恐惧感和求生欲占据了他的全部精神,霍子航失败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和林雪旷那一晚淡定的神情交错在脑海中一闪。

    霍子航突然觉得自己的裤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烫了他一下,疼痛让他瞬间找到了自己身体的实感,当即鼓起勇气,挣开霍斌的手,低头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霍斌大概根本没有想到霍子航竟然还能反抗,被他撞了个正着,霍子航趁机扑上去打开门锁,夺门而出。

    他顺着楼梯向下冲去,这时候天色渐暗,他跑到哪一层楼道里的声控灯就会亮起来,简直是实时监控。

    似乎已经听见了霍斌追过来的脚步声,霍子航满头大汗,到了二楼,正好看见电梯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便连忙进去,迅速关门按下一楼。

    然而电梯上的数字开始变化,竟然正在一层层地往上升。

    霍子航瞪大眼睛,疯狂地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边,但电梯还是“叮”地一声停在了五楼,门打开了,门外露出霍斌扭曲的脸。

    霍子航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刚才在裤兜里救了他一命的东西,连忙掏出来攥在手中,同时拼命按下关门键。

    这个瞬间,他恍然想起,那是之前夜里在多功能馆遇见之后,林雪旷给他的护身符,此刻却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霍斌大步向着电梯里面走来,好像打算把霍子航给拖出去,霍子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向电梯的角落里缩,一边拼命按着关门键。

    眼看霍斌就走进来,电梯的两扇门夹住他的一条腿,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霍斌向后一退,电梯门立即合拢,继续向上升。

    霍子航快速把每一层的按键都按了下去,在电梯升到八楼的时候冲了出来。

    他生怕霍斌会在楼道门口堵自己,所以不敢下楼,可是这样往上跑总有到头的时候,到了这一步,连霍子航都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从这片绝境当中脱身了。

    在他母亲刚去世的时候,霍子航也有一回被霍斌吓得从家里逃了出来,他试图求助于邻居,但霍斌很少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没人相信他关于霍斌的说辞,只当是小孩子跟家长闹别扭,笑着劝说几句,又把霍子航送了回去。

    霍子航不可能再冒险向着任何人求救,他承担不了输的代价。

    周围都是住户,他们都在自己舒适的家中享受温馨幸福的时光,可是一墙之隔的楼道,却仿佛比传说中的凶宅鬼屋还要可怕。

    霍子航犹豫了一下,觉得他不能再往上跑了,一方面是跑到顶楼就没路了,另一方面是声控灯让他胆战心惊,根本就跑不了太快,很容易被霍斌抓住。

    霍子航快速扫了一圈,看见七楼和八楼中间的夹层位置不知道被谁堆了几个特别大的纸箱子。

    霍子航灵机一动,连忙跑过去,将自己藏在了箱子里,又把别的箱子套在头上。

    他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弯着腰蜷在这种地方其实十分勉强,但为了命霍子航硬是咬着牙一动不动,紧张地听着楼道里任何一点的动静。

    有个人走过来了,他的心脏几乎提了起来,但对方经过他的身边上楼,紧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声音、饭菜的香气和孩子的欢笑。

    这样寻常的生活,却仿佛离他十分遥远,霍子航非常羡慕那个人,同时也担忧着自己的命运。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碰,霍子航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小纸人,正仰着头,用一双红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当时就感觉毛骨悚然,紧接着,头上套着的箱子被人拿了下来。

    月华透过楼道墙上的小窗倾泻而下,霍子航猛然抬头,身穿灰蓝色大衣的青年站在这重柔光之中,浑身上下被勾描出一重亮色的轮廓,低头向自己看下来,眉目似画,身姿挺拔,透出令人感到仿佛无坚不摧似的安心。

    他愣住,林雪旷则抬起手,对霍子航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不用怕。”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带你出去。”

    霍子航的腿都麻了,林雪旷弯下腰,架起他的胳膊,把他从箱子里半拖着扶了出来,又把凌乱的纸箱子一一摆好,往楼上指了指,用口型说“上楼。”

    霍子航看着林雪旷的动作,觉得自己急促的心跳正在慢慢平息下来,虽然浑身还有些止不住的战栗感,但心里却莫名地安稳了不少。

    他默不吭声地点了点头,也不问林雪旷上楼了还怎么逃得掉,直接迈步往上走去,手在衣袖中默默攥紧。

    就堵这一把吧,试着再去相信个什么人,如果连林雪旷都想坑他,那反正他也只有认命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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