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完,少爷还得跟祝政交代其他细节,关洁精力不济,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
走出酒吧,外面依旧灯火通明,街道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的热闹、拥挤。
许是将近元旦,道路两边挂了不少红灯笼,倒是将这光秃秃的梧桐树衬得格外喜庆。
关洁站在路口等红灯,等到一半,陈川突然开车停在她脚边。
陈川跟了祝政很多年,时间长到关洁都分不清,只知道她跟祝政疯的那几年,陈川一直待在祝政身边。
关洁后来才知道,陈川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而祝政是陈川的资助人,陈川初中到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全是祝政出的钱。
陈川大学学的计算机,毕业后没进公司,转而到祝政新开的酒吧工作。
平时帮祝政打理酒吧生意、处理账务,偶尔兼职当司机、助理。
祝政进去那年,酒吧被强行关闭,店员散得散、走的走,都怕跟祝政沾上一点点关系,巴不得躲远远的。
连她那天,也只能远远站在人群,眼睁睁看着祝政双手被警察锁上手扣,推搡进警车。
走到尽头才发现,祝政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唯独陈川一个人留了下来,唯独他尽心尽力帮着祝政。
“哥让我送你回去。快上车,这里停不了多久。”许是耽误太久,陈川降下车窗,双手握住方向盘,歪过脑袋出声催促关洁。
关洁这才打开副驾驶的门,提起阔腿牛仔裤窸窸窣窣钻进车厢。
系好安全带,关洁下意识往后排扫了一圈,后排空荡荡的,没有人。
刚好绿灯,陈川来不及多说,一脚踩下油门,一下开出好几米。
直到转出环形交通路口,陈川才得空将部分注意力放在关洁身上,见她安安静静坐在座椅里,陈川顿了顿,主动出声寒暄“哥进去以后,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到最后直接换了电话号码、地址,恨不得彻底告别一切。我以为你消失无踪了,没想到在上海遇见了。”
“刚刚碰到,我差点没认出你。你这两年都在上海还是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关洁之前最怕听人提起往事,最怕几年不见的熟人见面突然关心。
可此刻,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抿了抿干涩的嘴巴,关洁右手贴在膝盖,指腹轻轻摩挲着牛仔布料,低头组织了好一番语言才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18年上半年去了西藏、西安、成都、贵阳,还去哈尔滨待了两个月。下半年回到上海安定下来,一直到现在都待在上海。”
“日子过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每天都在忙着赚钱、写词编曲,应付生活中绝大多数讨厌的东西。”
说到最后,关洁搓搓手心,转头问“那你呢”
陈川直视前方,语调平和说“我一直待在北京等哥出来。”
说完,陈川扭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滑动喉结道“关姐,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
跟我一样,待在北京等哥出来。
一声“关姐”将关洁喉咙里将要说出口的话死死堵在了嘴边。
一股突如其来、浓郁的苦涩缓缓蔓延整个口腔,像吞了苦汁一样,苦到她直打颤。
论年龄,陈川比关洁还大一岁。当初在北京,关洁本身性子就野、不服输,再加上背后有祝政撑腰,更是肆意。
酒吧几十号人,无论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全被关洁压着叫姐。
其他人也不等关洁提醒,全都服服帖帖喊一声“关姐”,唯独陈川死活不肯,无论关洁怎么逼迫。
关洁不服输,跟他磨了快一年都没让他改口。
到最后,自己放弃了。
直到16年的一个冬天,酒吧有几个醉汉发酒疯故意闹事,又是打架又是砸东西,伤了店里好几个客人。
关洁那天刚好在台上驻唱,瞥见这一幕,直接丢下吉他,从两米高的台子上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下来,朝着闹事的地方走,边走边顺手拖住一条椅子用力砸在闹事的头子后背。
头子被砸得一脸懵,等反应过来,扭头瞪住关洁,捏起拳头、凶神恶煞地要打她。
关洁仰起脖子,梗出青筋,嘴里冷嗤一声,单腿踩在椅子上,面色铁青地指着男人威胁“你要再敢闹事,我让你在北京待不下去。”
“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男人被关洁的气势吓到,硬生生将胸口的怒火憋了回去,其余几个见状也都默契地闭了嘴。
离开前,关洁还不忘从旁人那里拿来纸笔记下店里的损失塞男人怀里,并警告他三天内必须还清所有损失费,否则将他交给警察处理。
这事后来被祝政知道,祝政先是一惊,后扶着关洁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
一是笑她狐假虎威,二是笑她够胆儿,谁都敢得罪。
等祝政笑够了才问她要真把人生气了,人打她怎么办
关洁听完,扯扯嘴角,不咸不淡接“那我活该呗。”
祝政当即搂着人哄“那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碰你。”
也是那次后,陈川彻底改变对关洁的态度,主动改口叫她“关姐。”
关洁为此得意好几天,天天往陈川面前晃,时不时逗他,逼他喊关姐。
车厢闷得慌,关洁小弧度地挪了挪屁股,默默将紧闭的车窗降下三分之一。
刚一降下,冷风呼哧呼哧从缝隙钻进车厢,瞬间卷走车里不少热气。
又有点冷了。
沉默良久,关洁垂下单眼皮,低声发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10月23号。”陈川停顿两秒,还是说了实话。
关洁惊讶半秒,两个月前
“他怎么会来上海,北京不好吗”
陈川像是被关洁的问题问住了,面色僵了好几秒才反问“你觉得哥出来以后,北京还有他的位置”
关洁顿时哑口无言。
即便陈川没有细说,话里的那些细枝末节也够关洁琢磨了。
“他进去不是两天,也不是两个月,是两年,是整整六百七十天。这两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哥的位置早没了。他如今失去的,远比他拥有的多得多。”
“如今的北京,除了还剩几个对他虎视眈眈、警惕防备的人,他什么都没了。”
“哥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话还没说完,一道手机铃声及时打断陈川未说完的话。
陈川的手机,关洁只轻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便知道了来电人是谁。
车子刚好开到北外滩名江七星城附近,关洁见状,及时叫停陈川。
呲的一声,轮胎擦过柏油路面,划出很长一条痕迹。
关洁身子惯性向前冲,若不是及时扶住车门,脑袋差点撞到车窗。
等车停稳,关洁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飞快推门下车,试图逃离现场。
只是刚迈出两步,就被背后的陈川叫停脚步。
陈川一边拿手机,一边喊“关姐。”
关洁后背一僵,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两秒后,关洁转过身,一言不发看向驾驶座的陈川。
只见陈川弯腰打开储物箱,从里翻出一个红苹果,伸长手臂递给关洁。
“哥给你留的,圣诞快乐。”
关洁深呼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上前接过陈川手里的苹果。
拿到手的那刻,关洁仿佛握了千斤坠,沉得她差点握不住。
直到那辆黑色奥迪消失在视线,关洁才缓过胸口那口气。
她后知后觉想到,今天是圣诞节,难怪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戴圣诞老人的发卡,这么多人画圣诞妆。
关洁不是第一次过圣诞节。
2016年圣诞节,西安有一场摇滚音乐节。祝政临时起意,订了两张机票带她去西安看演出。
当时她大三,圣诞当天满课,有一堂课讲音乐理论,教授是个老派音乐家,上课很严格,为人古板,看不惯新起的摇滚乐。
关洁那时候一直在听摇滚乐,很爱摇滚乐队里的“三三乐队”,其中尤爱乐队主唱柯珍。
知道演出里有柯珍,关洁假都没请,下午直接跟祝政飞到西安看演出。
演出晚上八点开始,祝政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两张票,一进场直接入座席。
关洁刚开始都很淡定,直到三三乐队出来,激动地吼了好几声。
祝政瞧见她的激动样,盯着台上的女主唱,冷冷淡淡笑一下,不明不白评价一句“唱得也就那样,没什么好听的。”
“早知道不来了。”
为这事,关洁还跟祝政闹了一晚上别扭。
祝政那天心情好,没跟她计较。
也是后来才知道,柯珍跟祝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也是祝政心里又爱又恨的存在。
演出结束,两人又赶去附近的一个民俗村过节。
民俗村人山人海,好似全国各地的人都聚一块儿了。
就在民俗村广场大坝,居民边举办篝火晚会边准备各种各样的美食。
气氛一度热闹到顶点,热闹到祝政也被旁的姑娘拉进人群跳舞。
那晚关洁坐在篝火旁,边烤火边看祝政跟当地姑娘跳舞。
那年全国还没禁放烟花,晚十二点,天空砰砰炸出五颜六色的烟花,连续放了一个多小时。
大半边天都被染上了各种各样的颜料,好似一幅幅油画晕染开来。
烟火绽放最盛时,关洁也被祝政一把拉起,共同融入当地的热闹里。
那一晚,他们在漫天烟火中相拥接吻,在热火朝天中无声对视,他们成了万千情侣中最耀眼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还是很美好的且看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