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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将世界倾倒,裴骁南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替她擦掉滚落的泪珠。
距离太近,他的脸庞倒映在瞳孔里,一举一动轻易瓦解掉不真实感。
时晚寻眼眶泛红,黑睫湿润,鼻尖也缀着一点红,活脱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兔子。
大脑在他说完那几句话后宕机了几秒,思绪也像是被这场春雨冲刷着。
“把伞拿着。”他说。
她乖乖握着伞柄,又抬眼去看他的动作。
裴骁南往下松着领带,脱下制服外套,倾身过去,将外套裹在她身上。
暖意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将她环绕。
即使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依然要仰着头看他。
在此之前,时晚寻从来没看过他穿警察制服的模样。
英挺肆意,包裹着内里的野性。
这身制服焊在他身上似乎都没有什么违和感。
裴骁南给她拢紧了制服衣领,淡声说“别淋雨。”
宽大的外套几乎要遮去她的大半张脸,小姑娘乌黑的杏眼盯着他,眼神藏着几分动容。
裴骁南最受不得她这清凌的眼神,心底仿佛也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勾得人心痒。
“过来点儿。”他低声道。
两人共撑一把伞,空间瞬间被挤压到寸厘之间。
她贴近男人的胸膛,心跳声几乎震颤在耳膜。
男人戏谑的嗓音又从头顶落下“那我现在喊你小夜莺还是时大记者”
从西城到江城,两人的身份自然也完成了转变。
她咬着唇,不服输地问他“那你呢裴总还是裴警官”
裴骁南置之一笑,觉得小姑娘的牙尖嘴利可真是一点儿没变。
“随你喜欢。”他眉骨微抬,又瞧着她肩膀上的湿润,“先回车上,我给你拿条毛巾。”
意思是让她别着凉,但阔别半年,他漫不经心的邀请,依然让她耳热。
那辆越野就停在不远处,时晚寻并肩走在他身侧,还有几分没缓过神来的恍惚。
裴骁南走过去拉开车门,怕她磕到脑袋,他有意躬身,用手背贴着车厢顶。
她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又对视上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
时晚寻觉得自己完全是稀里糊涂跟着他上车的,神情不自觉蕴着几分局促。
裴骁南开口时嗓音还含着几分颗粒感“我说你低估男人危险性你还不信,就这么跟我上车了”
是真不怕他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她做点儿什么。
时晚寻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现在又不是坏人。”
“顶多就是人民警察乐于助人。”她没丁点儿退缩的意思,直白又坦荡。
“嗯,我现在来助人了。”裴骁南坐在副驾驶,从隔层翻出来一条崭新的毛巾,往身后递过去,“拿着。”
时晚寻看着他抓着毛巾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齐整,伸手接过来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骨骼的温度也跟着触碰过来。
车内光线晦涩,她碾干衣服水渍的动作摩挲生响,愈发加剧了封闭空间内的暧昧感。
裴骁南觉得喉头有一瞬间的发干发痒。
擦拭到肩膀上没有水珠时,时晚寻才幽幽开口“当时我看到了国际新闻报上的照片,你受伤应该挺严重的”
“关心我啊”裴骁南抬了下下巴,慢悠悠道,“没多大事儿,这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么”
她摇摇头,将毛巾递过去“那张照片上,你浑身都是血,伤势很重的样子”
能活着回来,肯定是九死一生。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子弹取出来就还好,不痛。”
时晚寻当然不信他这番话,都是血肉之躯,哪里有浑身是血还不痛的道理
时晚寻敛睫,长呼一口气“只是有点内疚,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的。”
他凌厉的眉峰微挑,语气吊儿郎当的“怎么想留下来陪我一起殉情”
裴骁南纯粹是不想让这姑娘有什么负罪感,那些黑暗、风雨他来挡就好,不想让她侵染上半分。
时晚寻“”
她就知道,什么煽情的关心,对裴骁南来说根本不存在。
他不正经惯了,总能对很多问题回应得四两拨千斤。
猜测刚落,裴骁南又一本正经问了个问题“这半年,过得好么”
虽然谁都没料到两人会在江城再相遇,但他也是真诚地希望从西城逃离出的这半年,她能往前走,开启新的生活。
时晚寻察觉到窗外的天色骤然变黑,根本不是正常下午的天气,像是茫茫夜色笼罩身侧。
她违心地应了声“挺好的。”
车内谁都没再说话,陡然间橘色灯光倾洒,给她在这阴雨天内带来一丝安全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特意照顾她怕黑这一茬。
车窗玻璃被敲了几声。
林维泽只看到坐在副驾驶的裴骁南,手臂压在窗侧问了句“仪式结束了,什么时候回队里”
裴骁南轻嗤了声,像是在释放某种讯号。
林维泽扭头,这才看见坐在后座的人。
少女五官长得清幼,杏眼长睫,唇色殷红,要不是她穿着的那身黑色长裙和随身携带的记者包,林维泽觉得这姑娘可能大学刚入学。
长得是真漂亮,就是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对人脸记忆比较差,摸了下后脑勺,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时晚寻怕他还有事要忙便不想耽误“那我先下车了。”
林维泽就算对感情再迟钝,也看出来了两人间的不对劲儿。
以他对裴骁南的了解,这位首长家的少爷眼高于顶,真没见他对女人感过兴趣。
就算是在警校,荷尔蒙最爆棚那几年,喜欢他的女孩儿都从来不是少数,其中不乏家世、脸蛋、身材都顶好的,也没见他上过心,拒绝得跟个性冷淡一样。
林维泽甚至怀疑,是不是等到南江缉毒大队的人都娶妻生子了,他还单着。
眼下,裴骁南居然让一个女人坐了他的越野后座,噙着的那抹笑意还格外暧昧。
林维泽清清嗓子“我是不是回来得不太是时候”
裴骁南用舌尖顶了下脸颊,那不爽的表情仿佛在说,他知道还不赶快走。
“那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掀起眼皮,冷声“回来。”
林维泽脚步顿住,忍住脾气“裴大少爷,你这话真跟使唤小狗一样。”
时晚寻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几下,她摁亮屏幕,看到江远发的微信。
江远晚寻姐,这边素材收集完了,刚才没找到你人,需要我先去车里等你吗
时晚寻声线清淡“我还有工作,报道还没结束。”
裴骁南吭声“工作是报道这场葬礼”
她浅浅应了声,又给江远回着消息。
好,我马上过来。
“时大记者是大忙人。”他似笑非笑道。
明知道他是调侃,时晚寻硬着头皮接话“嗯,我还要回去写稿子。”
说完,她便推开车门,似乎是不想打扰他后面回队里的事儿。
这姑娘脸皮薄,被人打趣,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时晚寻再下车的时候,天空没再飘雨,她便没再微凉的晚风灌入喉头。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随着她下车,裴骁南的视线一直跟随过去。
直到那道身影走到一辆白色的车边,车上的男生下来,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带子。
身为实习生,江远给她看了下这回自己拍的照片,着重挑了几张出来“这几张可以吗”
时晚寻很快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摁了下相机按键,语气温和又不失力量“下雨天,光线偏暗,你参数还要再往上调一点,还有下回选择拍摄角度的时候,尽量给自己留一块能调整的地方”
她长发披肩,眉眼弯弯,被风撩起的发丝拂过男生的喉间。
随着前倾指导的动作,裙子肩带往下滑落几分,露出的领口肌肤白晃晃一片。
似乎比半年前还要瘦上一点。
就是不经逗弄的性子一点儿没变。
林维泽急不可耐地拉开车门坐进去,仰在座椅上,催促道“什么情况,说说。”
“时记者,有印象没”裴骁南嗓音低沉,念起前面三个字的时候,还格外强调了下。
这么一说,林维泽终于记起来了。
原来是在西城被他救下来的那个记者,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
林维泽兀自感慨,恍然大悟般“我就说你能对谁这么上心”
“看着漂亮,不过挺冷艳的。”
用更合适的词儿形容就是,软糯又清冷,很矛盾的杂糅气质在一个人身上呈现。
林维泽耸耸肩,笑他吃瘪,“而且完全不恋爱脑啊,人一有工作,就把你丢在脑后了”
裴骁南又看了眼她擦拭过的毛巾,弥留了些许她身上的花果香。
“这什么”林维泽问。
“下雨,她衣服淋湿了,我把车上备用的毛巾给她擦。”
林维泽笑得愈发肆意“看来我回来的真的不是时候,不过吧,她留给的这条毛巾,怎么跟灰姑娘午夜十二点的水晶鞋似的,还让你盯个半天”
裴骁南给了他一记眼神刀,不留情面地吐槽道“你今天话挺多的。”
林维泽只觉得看小裴爷认栽是件挺有乐趣的事儿,难免来了兴致“你是不是还没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刚刚她身边那个男生,眼睛都快黏你家时记者身上了,人要是真有男朋友了,你追不追啊”
裴骁南松动了一颗衬衫纽扣,抬手要了根烟咬着,一脸的不羁“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撬墙角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