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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夕阳如火,阮知府正沉浸在回忆中,说起来女儿小时的事情,却忽然听到顾亭匀大吼“给我拦住那辆马车彰武下去追”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顾亭匀瞬间如同发疯了一般“来人给我去追”

    他双手抓紧城墙处的砖头,声嘶力竭地对着城墙下的那马车大喊“阿兰阿兰”

    那声音仿若要穿透时空一般,不少人都往城墙上看,可马车依旧没有停下来。

    顾亭匀忽然觉得无限的恐惧漫上心头,他记起来兰娘去世那一晚,他在雪中奔跑得那样急,依旧还是没有追上她离开的脚步。

    方才那一眼,他绝对没有看错,兰娘就在那马车里啊

    而这城墙极高,若是他从侧边的楼梯再下去,那马车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了。

    短短的一瞬间,顾亭匀想了许多,仓促之间,不受控制地做了一个决定。

    彰武正要问清楚大人下令追的是什么,却忽然见顾亭匀以猝不及防的姿势翻身跳下了城楼

    一群护卫立即要去拉,却因为顾亭匀毫不犹豫的速度没能抓得住,阮知府吓得膝盖都软了

    他声音颤抖,忍不住也冲着城墙下嘶喊“来人保护顾大人保护顾大人”

    一群人守城的士兵抬头一瞧,便瞧见一人从城墙上正往下坠落,一群人惊得厉害,立即冲上去试图接住顾亭匀

    而那城墙极高,又如何接得住还是其中一人眼疾手快,抢过来旁边一位老伯拉的一车白菜飞快地计算出大致位置试图接住顾亭匀。

    而顾亭匀直直地摔到了那装满白菜的板车上,而后狠狠地再摔到了地上。

    彰武等人急得要死,心里俱都想着顾亭匀此番不死即伤,这回去京城该如何对皇上交代

    阮知府更是满头大汗,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这女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是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时候疯的。

    顾亭匀浑身剧痛,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风呼呼地吹,彩霞散去,倦鸟掠过天空,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

    他疼得动不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马车只剩一个影子,很快模糊不见了。

    热泪与血混合到一起,他忍着痛,对着其中一个士兵说道“去追”

    那人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而顾亭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要死了一样。

    他甚至已经听不到四周的杂声了,整个世界安静到了极点。

    疼痛让人思绪都被拉得很长,他想,也许自己是看错了。

    从前他总是后悔没有不顾一切地去护着兰娘,这一次,他总算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了,可他还是没有追上她。

    这一生,漫长到了极点。

    他总想着去弥补,可这八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能弥补得了。

    反倒是思念渐长,每每想起来她,都宛如被刀子挖着心脏。

    而他早已痛到了极点,早已不想再等。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兴许她的魂魄迟迟不曾归来,便是早已不爱他了。

    顾亭匀的手缓缓地垂在地上,彰武忍不住怒吼“来人喊大夫喊大夫”

    兰娘与陆回在城外原本只打算着待上两日的,毕竟家中事物繁忙,可谁知道二人起早去看了日出又采了些草药之后,在山上竟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猎户。

    那猎户伤势惨重,被陆回与兰娘运到山下救治了两三日,才苏醒过来,可他那伤势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至少得六七日才行,一动便会出血,兰娘与陆回便让小厮回去送信,二人干脆留在竹屋这里,一边照顾那猎户,一边权当在此处散心放松了。

    晨起兰娘与带来的小丫鬟一道煮早饭,陆回便去山上采草药回来摆在远离晒干。

    兰娘把早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摆好,抬头与陆回对视一笑,山里的风徐徐吹来,此时的日子竟然让人恍惚中感觉到美好到了极致。

    陆回洗了手坐下来,先给兰娘夹了一筷子炒鸟蛋“你多吃些。”

    兰娘面上神情与在燕城时截然不同,瞧得出来她十分喜欢这几日的生活。

    陆回喝了一口粥,状似无意地说“等到我们老了,我便带你来这里住着好不好”

    这的确是让兰娘高兴的很,她忍不住弯唇一笑“谢谢师父”

    陆回不动声色地拿起来一块饼子,淡淡问道“你说什么”

    兰娘脸颊上带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该喊夫君,可只偶尔喊上一句,大多时候还是脱口而出师父,也许陆回对她而言,是夫君,但更是师父。

    此时此刻,山脚下空气清新,树荫中旭日初生,微风送来带着植物与野花清香的气息,兰娘心情极好,咬咬唇说道“谢谢夫君”

    陆回唇角带了笑意,伸手揉揉她脑袋“乖。”

    燕城阮府中,阮知府急得不行,顾亭匀虽说算是他女婿,可女儿已经不在,这关系也不好说,何况顾亭匀最要紧的身份是朝廷重臣,他在城楼上无故坠落,若说是他跳下去的谁信

    皇上万一责怪下来,谁承受的住只怕阮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偏生这几日那陆回大夫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迟迟没有回来,而顾亭匀昏睡了好几日,怎么都醒不过来。

    阮家上下都在着急,阮梦知暗里观察了几日,心情复杂的很。

    她没想到都二十几年了,姐姐忽然冒了出来,当初小时候家里人就更喜欢姐姐,那时候她因着吃醋在父亲被贬搬迁途中闹脾气,间接导致了姐姐走丢。

    原本阮梦知也是愧疚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姐姐,可后来家里人因为姐姐对她的责怪与冷待,早已把她的愧疚消耗殆尽。

    总之,这个姐姐在的时候不让自己好过,死了也不让自己好过。

    而姐姐嫁的这个人,据说是京城的大官,竟然也为了姐姐成了这中地步。

    她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喝了什么汤

    阮梦知在腹诽一番,见着父亲与哥哥都急得不行,心里倒是起了另一个主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打小自己都没有姐姐漂亮,但一母同胞的姐妹,多少还是应该生得有些相像的吧

    那些高门大户中,作为主母的姐姐死了,妹妹嫁过去当继室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阮梦知心跳都乱了,这顾大人派头如此大,父亲都对他这般忌惮,据说是个普通王爷都比不得的高官。

    且他生得俊朗潇洒,虽是头发花白,却掩不住那通身矜贵气质,又痴情至此,端得是人中龙凤,令人仰望。

    若是自己真的嫁过去

    阮梦知忐忑了半晌,等到入夜趁人不备,端了些汤到了顾亭匀的房门口。

    夜深人静,许多人挨不住都去睡了,而这会儿彰武则是去了茅厕。

    门口顾亭匀的守卫凝眉大量阮梦知一番,阮梦知立即笑道“咳咳,顾大人是我的亲姐夫,我便是阮家的小姐,我爹十分担心顾大人,要我去看看顾大人。”

    那守卫知道阮知府与顾大人关系不错,便放了阮梦知进去。

    等进到屋子里,阮梦知却胆小起来,她瞧见床上躺着的男人,此时近距离去看,更觉得此人生得真是男人中的绝色。

    只是不知道,为何偏生就爱上了自己的姐姐

    她记得小时候的姐姐虽然也生得不错,但时间太久,她心中想着大了也未必一定就是个美人儿吧

    何况就算是美人儿,像是陆家医馆里那个兰娘那般的性子,也是很讨人厌的

    阮梦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顾大人”

    无人回应,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喊姐夫,可却觉得喊不出口,最终,她声音低低地道“你叫顾亭匀吧那我便喊你亭匀哥哥如何亭匀哥哥”

    顾亭匀昏睡好几日,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在恍惚之中听到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很低,似乎在喊他“匀哥”。

    男人艰难地睁开眼,便瞧见一个女子,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他与阮梦知对视了一眼,阮梦知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一跳,而后顾亭匀声音嘶哑地道“滚。”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谁,阮家也并未向他介绍过阮梦知,他只当是个献媚取宠的女子。

    只一个字,让阮梦知心里一咯噔,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这人的压迫感,立即红着眼圈跑了。

    而顾亭匀头疼得厉害,右腿也已经疼得难以动弹,似乎小腿处都全无感觉了。

    很快,彰武回来了。

    他见顾亭匀醒了,惊喜得不行,立即要喊大夫,而顾亭匀却拦住了他。

    “彰武。”

    彰武顿住脚步,声音急切“大人,您的腿受了伤,身上其他各处也都有伤,因着那城墙太高,此番伤势极重,若非那运白菜的板车挡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但如今您能醒过来就万幸,属下去找大夫”

    可顾亭匀似乎压根没想到去喊大夫的事情,他眼神冷沉地喊住彰武。

    “我瞧见她了,我瞧见她坐在一辆马车中,彰武,那一定是她我绝对没有看错,否则我不会傻到跳楼。”

    见顾亭匀这般肯定,彰武冒着被罚的危险,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前些年您也总是说听到夫人喊您了,在街上瞧见夫人的影子了,可后来大夫说那是您身体不好,精神恍惚的缘故。您放心,等身子骨调养好了,便不会再有这中看错的时候了。”

    顾亭匀眯起眼,很明显非常生气“本官不至于分不清真假。彰武,命人封城,务必查到那日那辆马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车上都有谁。”

    彰武扑通一声跪下了“大人,眼下当务之急是养好您的身子呀您怎么可能燕城瞧见夫人当初,当初咱们可以亲眼瞧见夫人下葬”

    何况,那时候顾亭匀抱着兰娘好几日才出门,人死如灯灭,怎么可能会在世上出现

    可顾亭匀却用尽所有力气握拳往床边砸了一下“住嘴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彰武无奈,他知道,与夫人无关的事情,大人一向都是讲理的,可与夫人有关的,大人说什么,什么便是理。

    阮知府倒是也很配合,立即安排人手去调查,可那一日马车出城之时,恰好是顾亭匀往下跳的时候,守城的人兵荒马乱的,还真的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的人都是谁。

    这样以来,便很难查到了,顾亭匀不死心,便要派人挨家挨户地查,拿兰娘的画像去问。

    可派下去的人还没有来消息,顾亭匀却又出了新的念头。

    他不吃不喝,不配合大夫,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在屋子里猜测了半日,把彰武又喊了进来。

    “部署好人手才燕城查探,而后安排马车,本官要立即回京。”

    彰武越发不解“大人,您的腿您此时必须卧床休养呀否则万一耽误了,将来就走不了路了”

    顾亭匀咬牙切齿“本官走不走得了路,不需要你操心。”

    他垂下眸子,心中的猜想几乎要冲破喉咙。

    八年,所有的僧人道士都寻不到兰娘的魂魄。

    他总以为是兰娘不肯回归,可若是因为兰娘没死呢

    虽然这想法听起来可怕极了,甚至不太可能,可若是真的呢

    他决定,要亲自去看看如今的“兰娘”。

    当然,顾亭匀的打算没有告诉阮知府,只说自己有要事,即便带伤也要回京,但几个月后还是会来看望阮家人的。

    他马不停蹄花了一个多月,总算赶回到了京城,而后便要人挖坟。

    彰武等人惊骇不已,纷纷下跪劝阻

    “大人,这,这不可您那般在意夫人,怎能这般”

    轻易挖了已故之人的坟墓,岂不是要受到报应

    可此时的顾亭匀,像是完全疯了,他谁的话也不听,亲手挖开了那座当年亲手埋好的坟墓。

    当年陪葬的金银珠宝,皆都还在,可里头的人却早已不见,只余一件空空的外裳。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而顾亭匀踉跄几步,瞬间笑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八年了,他为了这座坟哭了八年,如今才知道,这是一座空坟啊

    这一日顾亭匀像是个疯子一般,他让人立即搜城把当初伺候过兰娘的人全部都抓回来。

    而后再细细回想起来当初的事情,陡然之间就明白了许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兰娘的身子为何怎的都治不好,他都拿命去拼了,那半年他日日割腕给她做药引,弄得自己身子亏空甚至在宫中都昏倒过,却没换来她什么好转。

    再比如,当初为何秋杏急着催他将兰娘下葬,而兰娘去后,秋杏哭得甚至不如金珠那般伤心。

    当初念着兰娘心善,生前就很心疼这些人,因此兰娘去了之后,他也让人好生对待那些人,尤其是秋杏与金珠,给了不少银钱,让二人回家过日子去。

    金珠出了顾府便嫁了人,如今生了三个孩子,被抓来之时怀里还抱着个娃娃,她当初并不知道兰娘的事情,此时惶恐不已,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一个劲儿地哭。

    顾亭匀坐在椅子上,腿疼一阵一阵地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挥手道“带下去,把秋杏带上来。”

    很快,秋杏也被带了上来。

    秋杏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顾亭匀淡淡看她一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秋杏啊,当初你待夫人不错,她这些日子回来之后,便始终念叨着你,本官打算要你回来再伺候她,如何”

    秋杏猛地抬头,眼神中都是震惊

    而下一刻,她又赶紧低下头,声音急促“大人,奴婢,奴婢不知道您说的什么意思,夫人早就去世”

    顾亭匀见她这般,心中便有了底儿,想到这八年的日子,再想到这丫头当初是自己救回来的,却这般背叛了自己,只恨不得捏死她。

    可他只是冷冷地说道“秋杏,当初你出府之后便在街上开始卖馄饨,你原本是打算离京的吧可你舍不得你那个自小定了娃娃亲的夫君,你们二人也算是经历了颇多磨难才在一起。你夫君与你儿子可都在隔壁等着呢你知道等人的滋味吗知道我等了八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吗”

    秋杏纵然再大的胆子,此时却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了。

    她若是真有那个本事和心机,做大官的人便是自己了。

    可没等秋杏如何说话,隔壁出来传来孩子哇哇的大哭声,秋杏瞬间落泪,疯狂磕头“大人大人求您饶了我的孩子求求您了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您”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