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夫人正在做着肉粥,儿子一脸垂涎地看着,一副馋虫已经被吊起来的样子。
夫人慈爱地看着儿子,“别急,很快就好了。”
回眸间不经意望着门口,只见一男一女缓步走来,她脸上浮起的笑容霎时一僵。
手中正在搅拌的锅铲“哐当”掉落在锅里。
“娘,怎么了”
儿子疑惑,方才不是搅得好好的吗,他顺着视线望去,门口站着一男一女,正笑盈盈地凝视他二人。
夫人率先上前,经过儿子时悄悄扯了下儿子的衣袖,随即弯腰行礼。
儿子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夫人一起行礼。
“拜见殿下。”夫人挤出一丝笑容,“殿下与橘朵姑娘还未歇下吗”
夫人与儿子间的小动作,南宫域二人自是瞧见了。
他道“出来走走。”
语毕,他视线落在锅中散发着阵阵鲜香的肉粥,也不说话,似是在等夫人给一个解释。
空气中安静下来,只有锅里的粥“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肉粥香味充斥鼻端。
夫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上。
颤巍巍道“殿下,这是妾身专门熬给县里百姓的,他们连日来饱受蝗灾,许久未尝过肉味了,便想着做一些,明日早晨施粥。”
夫人心里那个苦啊
本以为能偷偷给儿子煮不被发现,还是大意了。
只希望这番话能蒙过去。
蓦地周遭寒凉的气息袭来,偏生儿子还没察觉到,也不明白他娘为何怕这人
莫不是他娘老糊涂了
这会子,帝都来的人都在云岚城呢,怎会到这儿来
想到这,他不满道“娘,你胡说什么,那些贱民也配”
说罢,拿过锅铲勺起大半勺,还专挑肉勺,然后把肉丢地上。
那些人也配吃肉
施什么粥啊
再说了,又不是他让那些人受蝗灾的
厨房中忽明忽灭的烛火照映出南宫域阴沉的脸色,眸光如寒冰。
夫人顿时觉得此时头上,好似悬着一把刀,随时要落下。
膝盖一软,顿时跪倒在地上,颤着身子不敢吐出一个字。
这时,赶来的知县听到儿子说的话,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呵斥道“孽障,你说什么”
在大皇子这般说,是不要命了吗
随即目光瞥见地上的肉,吓得赶紧向南宫域赔罪,“请殿下恕罪,犬子不懂事,请您原谅”
南宫域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知县,淡声道“大人真是教子有方啊。”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
这下儿子见自己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老爹,在这人面前跪下,才意识到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
这听听得知县额头冒冷汗,不敢看南宫域的目光,“犬子年幼无知,冒犯之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知县心头暗骂,这混账东西,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是圣上的亲儿子啊
这种身份,他们哪里得罪得起
夫人在心中将儿子狠狠骂了一遍,脸上却堆起讨好的笑容。
“殿下,您看犬子年纪尚小,不懂事,说错话是难免的,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南宫域忽而笑了一下,笑容却是很危险,目光停留在知县低垂的脑袋上。
“大人,今夜你备的饭菜可都是素菜,加你一身朴素,让本皇子一度以为大人是个清正廉洁,一心为民的好官,府中甚至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
“可,从你儿子口中说出的话,又并非如此。”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儿子说这里的百姓都是贱民,那你们一家又何故用贱民卖的东西怕是不合你儿子的眼缘。”
“还有,不是装作穿了几天的破旧衣裳,就真的以为是一个清廉的好官。”
他的声音越发轻飘飘了。
但这番话却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湖水中,激起阵阵涟漪,让知县和夫人心中直打鼓,心中暗恨,这个混账儿子
知县不用看也知道大皇子面色阴沉,险些就相信大皇子平易近人了。
听到最后一句,知县不淡定了,一股寒凉自脚底窜起,这么说大皇子早已知晓他这番装扮是作戏了
还一直看着,并不揭穿他。
他不禁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下官愚昧,不知殿下是何意”
装作不明白南宫域的意思,辩解道“殿下,我儿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段时间实在太苦了,所以想着弄点吃食,顺便分一些给众位百姓。”
夫人在南宫域开口时就意识到了重要怕,这会赶紧附和“正是如此,不瞒殿下说,这些日子我们夫妇俩一直为百姓们奔波,不仅要处理蝗灾,还要百姓们筹集粮食,可谓是操碎了心啊”
南宫域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微笑,双眸饶有意味地盯着二人,“哦,那你们二人倒是说说,这些天究竟做了些什么”
怕是忙着贪污救济粮吧。
“下官和内人为村子里的农户送粮,并蝗虫。”知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心翼翼道。
他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大皇子怪罪他。
“哦这么辛苦”南宫域挑眉。
“不敢,这些都是下官该做的。”听到南宫域的语气逐渐变得平和,知县心里头不禁松了口气,还好圆过去了。
一旁的李橘朵从知县的神情中窥出他的心存侥幸,只觉好笑,这顶乌纱帽该摘下了。
见知县知错还不改,还在隐瞒实情,南宫域眉目顿时变得冰冷,眼底寒光闪烁,如同利刃般,直射向知县。知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脊背涌起一阵凉意,瞬间遍布全身。
大皇子从一进府,就表现得温文尔雅,从未如此凌厉地看过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他抑制住心中的害怕,恭敬地低下头。
南宫域漠声道“句句属实”
“是,下官说的全都是实情”知县回得笃定,仿佛是为自己壮胆一般。
南宫域唇边勾起一丝浅笑。
“好了,起身吧。”
知县如获大赦,赶紧站了起来,心想终于蒙过去了,大皇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好忽悠。
心里霎时得意洋洋的。
“既然如此,你儿子又年少无知,本皇子就不计较了。”南宫域淡哂。
知县心头一喜,面上笑容还绽出,就被南宫域下一句话泼了盆冷水。
只听到南宫域冷声吩咐“随风,搜”
语调淡淡,却透着不容置喙。
随之转过头,眼中含着丝丝笑意,“大人,可还满意。”
知县“”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皇子说的是搜他府里,脸色霎时变了颜色。
心头一颤,赶紧道“殿下,您这是何意”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大皇子。
不是说不计较了吗
怎么突然又要搜他府邸了
南宫域笑道“不满意吗”
说话间大门被人撞开,一队人冲了进来,在府里四处搜查。
知县脸色惨白,心中惶恐万分,“这这”
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一懵,儿子怔了一下,随之大骂起来。
南宫域听闻骂声,微微蹙眉,“吵。”
随之立刻有人上前堵住知县儿子的嘴。
这一粗鲁的动作,看得知县夫妇俩是揪心的疼,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清风扫过,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多时,侍卫搜查完,将搜到的东西一一抬上来,摆在南宫域面前。
知县和夫人见他们将东西抬上来,脸色瞬间变成死灰色。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望着那打开的一箱箱金银珠宝,一共六大箱,还有数百袋粮食。
那些珠宝在月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晚尤为耀眼。
看着那些珠宝,知县二人恨不能将这些东西都抢过来藏起来。
南宫域面容平静,看向知县一家,“你二人还要解释吗。”
看似平静的双眼,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冷意,不怒而威。
知县夫妇二人吓得浑身哆嗦。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慑人的眼神。
他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忙开口
“殿下,这些都是内人的嫁妆,那些粮食是为了赈灾而准备的,请殿下明鉴”
李橘朵忍不下去了,愤愤不平“证据都摆在你眼前了,你还狡辩,简直是不知悔改”
知县脸色涨红,气急败坏。
“胡扯我怎么可能贪墨朝廷赈灾物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以对天发誓”
“大人,不要将任何人都当作傻子”李橘朵冷哼一声。
多少人等着这一口粮,他倒好,占为己有
知县一家被押进大牢听候发落,一切家产悉数充公。
南宫域上了一道折子送往帝都,上面例出了知县的所作所为。
只是清点粮食的时候,知县贪了三千斤,还差四千斤,剩下的一千斤已发放百姓。
这一千斤根本不够云岚城所有百姓每个人都能吃上一口。
更说每日施的清水了,米都没有一粒
次日清晨,南宫域让人在城东弄了棚子,分发昨夜从知县那搜来的粮食。
城中领到粮食的百姓从帝都而来的一行人,充满了感激,更有要磕头谢恩的。
知县一家被抓进大牢的事情,贪污之事传遍了整座城,人人对都这位知县颇为唾弃。
“这个知县真是贪得无厌,居然还敢贪污朝廷赈灾的粮食,真是罪该万死”
“是啊,这种人就该诛灭九族”
“亏我们之前还对他那么尊敬,真是瞎了狗眼”
听闻知县被关押进大牢后,知府不敢小瞧这位大皇子,做事更加谨慎小心,生怕被大皇子一个不小心给他递一道折子。
傍晚,余晖洒落在青瓦上,映照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施完粥的李橘朵毫不在意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忙了一天了。
走着走着,便瞟见街角边露出一个脑袋,安静地靠着墙壁。
李橘朵心生疑惑,缓步上前,动作轻缓地将人转过来,一脸慈祥面容映入眼帘,紧闭着双眼。
她一惊,连忙蹲下身子,目光焦灼“老奶奶”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但还有呼吸。
李橘朵便掐了一下老人的人中,
老人悠悠醒转,双眼茫然地看了李橘朵一眼,又看了看周围。
李橘朵见人醒了,露出笑容“老奶奶,你可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
老人眨眼,沙哑道“有吃的吗”
李橘朵一怔,“有有有,我去给你拿来。”
“麻烦姑娘了。”老人感叹道。
“不麻烦不麻烦,老奶奶,你先歇会吧,我马上去给你拿一些吃的。”
李橘朵站起身,回到施粥的地方,拿了两个大馒头和一碗水。
老人一见到她手中拿着两个馒头,双眼发亮,眼睛都眯了起来。
随即坐起上半身,“姑娘,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吃的。”
李橘朵摇了摇头,笑道“没事,老奶奶,我这是举手之劳。”
居然还有人没领到食物,城中究竟还有多少人因没吃的而饿昏过去的
想这儿,她就觉得心揪成一团。
老人接过馒头和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李橘朵在一旁瞧见了,温声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见人吃饱后,李橘朵站起身,准备离去,衣袖骤然被人抓住,老人眼巴巴地瞅着她,问道
“小姑娘,你是谁啊瞧着不像这儿的人。”
李橘朵笑着答道“我是从帝都过来的。”
老人闻言,双眼一亮,“难怪你气质不错,瞧着就像富贵人家的千金。”
说罢,神色又黯然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哎,说来老身曾经也是大家闺秀,可惜,命运弄人呐”
“老奶奶,您这是”李橘朵疑惑。
老人咬牙切齿“都是那些恶人仗着权势,诬陷栽赃我一家,害得我一家老小惨死,只剩我一个人活下了。”
“也算是我命大,那日正好外出,才逃过一劫。”
说到这儿,老人似是忆起了从前,眼里流露出一抹怨恨,“我一个妇孺,没法报仇雪恨,便只好忍辱偷生。”
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李橘朵连忙递给她一块帕子。
心底一震,暗忖这老人也是命苦。
她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安慰道“老奶奶你还记得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