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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1.结局下
    那日天色苍白, 与风雪成一色。湮烬之眼中除了雪再看不到其他。

    天河瀑布混着雪雾流淌而下,溅起的碎光也裹着一层冰晶,一路从脚下铺到天边, 依稀是美的。这条路, 他两千年前也带褚长溪走过,但心境截然不同。

    这两千年就像是一场梦, 他将褚长溪带走,又送回, 梦醒了, 什么也不会留下。天道, 苍生,那日这一路,湮烬之走的恨极了。它们夺走了他的爱人。

    湮烬之自知枉为神。

    神不会有那么浓烈的恨。

    浓烈到,倘若不是褚长溪,他怕是能将这世间众生一个一个斩杀,将这世间山河一寸一寸焚毁。

    可是有褚长溪在。

    他不能

    他抱着褚长溪拖延着走了许久, 他给褚长溪罩了屏障阻风雪,自己则落在雪中。他拖延着和褚长溪说话,时不时低头, 将吻轻轻落在褚长溪发间。

    湮烬之一路恨的不动声色。

    痛的安安静静。

    系统都察觉到不对,有了很糟糕的预感。但褚长溪靠在湮烬之胸膛, 很放心的神态。

    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就好像他亲手雕琢的东西,绝不可能翻出他的掌心。

    系统还没来得及告诫, 就听湮烬之很轻地对褚长溪说“长溪,我不求今生了,你许我来世,好不好”

    那时, 这一句,他说了一路。

    许我来世罢。

    我们没有今生了。

    他似乎真的已经接受他留不下褚长溪的事实,他两千年的梦,醒的彻底。

    现在,只能不乏卑微、可怜的央求,给他一个来世。

    可是央求谁呢

    神陨之后,哪还有什么来世

    湮烬之除了求还能做什么

    褚长溪抬眼看他,周身风雪肆虐,湮烬之也正看他,每一眼,都温柔眷恋,似乎舍不得不看。

    湮烬之说“长溪,来世让我好好爱你,可好”

    让我们没有误会。

    没有伤害。

    没有生死别离

    好不好

    褚长溪轻声喊“湮烬之。”

    “嗯”湮烬之温柔的应。

    “到了。”

    “”

    眼前连绵雪山,不见一点青绿,只有枯桩,空立几棵。

    息泽山上万年的风雪,雪棱冷冽的像割伤人的刀子。褚长溪周身有护身屏障,雪擦过他衣衫,被扬起的衣摆,带出一片片雾沙。

    湮烬之眼眸里是带着点笑意的,褚长溪那声“到了”说出之后,笑意也没有淡。他好像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还是带着笑说“好。”

    湮烬之将褚长溪放下,扯开斗篷为他挡风雪。褚长溪有些站不稳,靠上湮烬之的肩,那冰冷眉目间恍惚是含着些情的。湮烬之揽着他,继续自顾说着之前的话,

    “长溪,下一世,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要剑尊。

    不要救世。

    不要为苍生疾苦

    “我照顾你,我让你依靠,下一世,换我来撑着这世间,我挡在你身前,你说可好”

    褚长溪眼睫疲倦地低垂,似乎没有力气言语。

    湮烬之柔声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可是,

    下一世,他去哪里找他呢

    湮烬之低下头。

    风雪中尽是悲苦又绝望的笑。

    伴随着压抑在喉咙里破碎的哭声。

    他将褚长溪扶着靠在枯树边,抬头看着这漫天的雪,记忆有一瞬间混乱,好像还是两千年前那日。

    同样的雪,同样苍白的天。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从风雪中走出的小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去哪里”

    “迷路了吗”

    “跟我走吧。”

    那时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湮烬之抬手盖住眼,跌跪在雪地里。

    喉间隐约溢出低低的呜咽,他像是抬不起头了,好像终于撑不下去。

    雪太大了。

    湮烬之整个人都被雪覆盖,那声音极低的呜咽里,隐约有问“我去哪里找你”,“你告诉我,我去哪里找你啊”

    褚长溪望着他,还未开口,湮烬之已经从痛苦里短暂地解脱出来。轻轻笑起来,笑的面容都扭曲了。

    他喉间含着血气,问

    “长溪,你知道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消失更痛,还是亲手杀了心爱之人更痛么”

    没有更痛,

    湮烬之两者都在经历

    他问完,也没等回答。他沉默着给褚长溪披上斗篷,戴好帽子,又拿出伞,递给褚长溪。

    褚长溪刚接过,就听湮烬之说

    “我取灵泽水,会暂用灵海相填,那时可能没办法为你挡风雪了。”

    褚长溪微怔,才意识到,湮烬之答应他的要去做了。

    用一个人的灵海填整个人间的灵泽

    纵然是湮烬之这般天界法力最为强大的神,哪怕竭尽,也是撑不了几时的。

    竭尽就竭尽,撑不了几时只要撑得过天梯修复便可。

    若能死在这个时候,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湮烬之起身,走向几步之外的天坑。天上日光恍惚强烈,穿过茫茫白雪,洒向天地,洒满人间。只是积雪太过沉重,将他脊梁压弯了些。

    天坑是神魔大战之时留下。万年前,十二星神合力才压制了魔神,湮烬之是所有上古先神里最微不足道的神,连神籍都未受封,却在那场大战中斩杀了魔神。那时,天界先神全部受制,是湮烬之提着剑,脚踏焰火而来,与魔神死战,最后将魔神斩杀。

    那一战,由天地孕育而生的众神全部陨落。唯湮烬之一人从天火里活着走出,身上只沾了一丝魔息。

    天火烧了上百个天境日才熄,留下一个暗红色的深坑,息泽山万年风雪不停。连通下界与天界的天梯也在天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

    那之后的万年,那位唯一未陨落的神,一生都在致力于修复天梯。直到有一日,见风雪中走出一位小公子

    湮烬之走进深坑时,远远站着的白虎几人压抑的哭声传出来。

    湮烬之仿佛没有听到,他一步步走下去,站在坑底,有很短暂的停顿。风雪似乎太大了,落满雪的身体要被压倒了一样,他站在那里,弓着背,面色惨白。

    苍穹灰白,和神一样无力。

    “我竟不知我到底何错之有,走到今日这一步。”

    “爱他不能好好的爱,护他也护不得”

    他几万年的生命里,第一次那么恨,那么怨。他恨这世间,也恨自己。

    湮烬之在风雪的遮掩里泪流满面。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褚长溪心愿。

    他哭的很小声,远处几人还是听到了。

    白虎觉得难受,眼睛通红,他忍不住迈了半步,被青龙抓着手臂拽回来。

    生取人间灵泽,是逆天之举,必遭天谴。

    他们看见帝君身上神力疯狂外溢,坑底的积雪一瞬炸开,四散飞去,帝君脚下是一个复杂的阵法,一端连着自己,一端向人间灵泽延伸。

    阵法如同千丝万缕的细线,紧紧扣住帝君的灵海,连同下面的灵泽以物换物。

    人间不能大乱,他取灵泽水,灵泽却不能干涸。

    灵海被缓慢抽取,灌入下方。

    湮烬之也同时伸手向下抓取,细线另一端裹着的灵泽同一时间被缓慢拽上来。

    他们不知这一过程,帝君会有多疼,只看到帝君膝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神情看着并不痛,这世上能让他痛的,只有褚长溪。

    他甚至还能笑,对着不远处的褚长溪说“长溪稍等,马上就好。”

    系统揪紧褚长溪的衣袖“溪溪”

    灵泽动荡,逆天而向,天谴随之怒降。滚滚雷电如鞭如剑,不仅蓬莱仙岛地陷海涌,整个天境都地动山摇。

    天界神官捏指便能探得是何故,人间却不知。

    人间仙门最有察觉,惊恐地纷纷前往灵泽。

    雷电轰然剧烈,全部击打在湮烬之身上。

    湮烬之撑不住双膝跪地,以手撑地,口中喷血。他依然死死攥紧绕在五指间的细线,缓缓往上拉。

    灵泽水如拖拽的洪流,被人为的往天坑里一点一点灌注。

    湮烬之灵海慢慢被抽干,没有灵力撑着,息泽山的风雪轻易就在他皮肉划出一道道血痕。

    黑发寸寸变白,全身经脉被骤然抽空的力道震的暴开。他口中鲜血直流,出声也变困难,口齿不清。

    但还是用力说清了“长溪,很快就好。”

    灵泽水被全部灌入天坑时,湮烬之才仿佛力竭,狠狠摔进水底。但很快,他便又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能击倒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踉跄地走到褚长溪身边。

    褚长溪红衣被风吹得猎猎,在洁白雪雾里格外明艳。

    漫天的雷电,震耳的炸响声,掀起一地的烟尘和雪沫。褚长溪撑着伞,静静地望着他归来。

    湮烬之眼眶里溢出一些泪。

    模糊的水雾里,他什么都听不见,一切烟尘与雪都虚无、漆黑他眼中唯剩一个人。

    褚长溪衣发仅落了些薄雪。

    他气色看不来不似之前虚弱了。

    湮烬之抬起双臂,是一个欲拥抱的姿势。他身上红衣早已破破烂烂,血水源源不断的流。他勉强撑了一点笑,很轻地问,“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褚光溪红色发带被风吹的翩翩,“好。”

    水满天坑,坑底残存的天梯根基,溢出动荡的水波。

    湮烬之死死抱着褚长溪,所有的情感,仿佛一瞬决堤,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连续不断的滚落。

    撑不了多少时间。

    湮烬之必须在人间大乱之前修好天梯。

    可是,他怎么下去手

    “长溪。”

    “嗯”

    “我,我下不去手”

    湮烬之喉间沥着血水,整个人怕的发抖“我下不去手,怎么办长溪,我我”

    这一时一刻的逼近像一刀一刀剜骨削肉的凌迟。

    褚长溪轻声说“我说了不逼你,倘若你反悔”

    “不”湮烬之狠狠闭上眼,打断他,“我没有反悔,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只是你等我等等我”

    他知道没时间了,他声音里带着焦灼的祈求

    “你等等我”

    湮烬之掌心无数细线荧光,他剥裹自己灵海时连眼都不眨,可是将掌心贴向褚长溪心俯,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很想后退,想逃离,却又死撑在原地,湮烬之抬手蒙住眼,他连看都不能看了。天坑仿佛裂开一个口,从坑下隐约传上来混乱的厮杀声。

    一点一点像重锤,灌入湮烬之脑中。

    湮烬之慌乱地去捂褚长溪耳,“长溪,别听,别听”

    褚长溪看着他仿佛被逼的失去理智的模样,依稀有叹息,他将耳上的双手拉下,安抚似的握住,然后,探身吻住了湮烬之颤抖张合的唇。

    湮烬之在这个吻中慢慢平静。

    而后更加用力的吻回

    眼泪一颗颗落在褚长溪衣襟,越吻越深。

    褚长溪没多少力气了,他握住湮烬之的手,带着那只手,在那个深吻中,穿透了自己内俯。

    直到细线荧光疯狂涌入褚长溪身体,湮烬之才仿佛被一剑捅穿似的僵住。

    天地间传来哭泣声。

    湮烬之愣愣的低头,看着褚长溪被萤白的细线缠绕着与天坑里灵泽水相连。

    “长溪”湮烬之反应不过来。

    半响,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湮烬之慌乱地去扯那些细线,可细线根本没有实体,他发了疯,却一次次斩空。

    他的阻止没有一点用,褚长溪为引,灵泽水动荡,只剩根基的天梯在慢慢新生。

    湮烬之终于在天梯一点一点重建的画面里,崩溃哭喊“长溪你别走求求你别走”

    他用力抱紧褚长溪,在四散的莹光细线里,抱的紧,抱的凶狠。

    像是要跟谁争抢一样。

    又疯又喊。

    褚长溪等了片刻,湮烬之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他抬手回抱住湮烬之。

    “湮烬之”

    “”

    湮烬之似乎听不进去。

    “你为何总想我穿红衣”

    湮烬之怔了怔,在大片艳红的颜色里,仿佛看见那年万丈红稠里自己亲手穿在褚长溪身上的嫁衣,湮烬之终于呜咽出声“我想你记得,记得”

    “记得什么”

    “我们成亲了。”

    他们成亲了,但褚长溪好像不记得,不当真,不然他不会在那场交换里问湮烬之“要成亲吗”

    褚长溪不当真

    褚长溪枕在他肩上,隐约很浅的笑了一下“我在陈沐那里,留有一物给你,记得去取。”

    “什么”湮烬之抱的再紧,褚长溪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在消散,“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

    褚长溪真的快要消散了“还有话要说吗”

    “长溪,长溪”

    也不知喊了多少遍,湮烬之忽然说“你说一句喜欢我,你说喜欢我”

    “”褚长溪气若游丝,似乎想了想,闭上眼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褚长溪的手从湮烬之的背上慢慢滑落,最后的声音被风雪吹散。

    他一身红衣,被白雪覆满,又碎成莹莹点点光湮烬之猛地抱空

    他嘶吼着抱了几下,双手疯了一样在雪里的抓。但散落的碎光,什么也抓不住

    天梯新生,云上天河水,如九霄流云,直落人间灵泽。

    天坑被撕开的裂口处,片片莹白消散,伴随着一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长溪么”有人不可置信问。

    有人红了眼睛,疯狂往灵泽水上跑,仰望着云上天境,只看得见裂口处洒下的雪。

    一道剑光自天境而下,冲破下界与天界的阻隔,伴随着水流,奔腾如泉涌,水波逐浪。

    人间欢呼声,盖过了几人疑惑地呢喃。

    天河倒灌,灵源重流。

    “那是什么”

    灵源之上好像立了一把剑,剑光撑着人间天界,金光刺目,但转瞬即消。

    只余飘散的碎金光点,依稀残存着那道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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