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顾九笙比寻常早起了半个时辰。
她也没等吕氏,一个人把东西装好偷偷架着牛车就出了家门。
吕氏不在,她在路上就肆无忌惮地从空间里拿了昨天炒的那些年货出来,满满一车,等到了码头卸完货就扯起嗓子开始叫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
一上午很快过去,直到她摆摊面的东西都卖完了,顾九笙才掏出鼓囊的钱袋子看了看,然后架起牛车往镇上最繁华的街市走去。
她找了一家成衣店,选了四套小孩儿的衣服,又辗转好几条街买了两个会旋转的木马牛才往家赶。
回到家吕氏正在院里陪老爹说话,见到她脸色先是一变,见她一切如常之后才小声责备道“你这丫头怎么不等我就直接跑了,今天累坏了吧,吃过朝食没,娘烙了饼子要不要”
顾九笙打断她“阿娘,我不饿。”
“弟弟他们醒了吗”说罢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耳房窗口,像是那里有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让她不敢直视。
“孩子还睡着,你弟弟在里面陪着。”吕氏看出她的关心,笑了笑轻轻回答道。
顾九笙点头“那我一会儿进去看看。”
说着就把牛车栓在槐树上,又从车上拿出自己在街上买的东西。
吕氏远远看着她的动作,正想上去帮忙却被一直没说话的顾老爹拉住了衣袖。
“让闺女自己去吧,她总归要面对的。”
吕氏低头看了一脸平静的丈夫一眼,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放了手。
顾九笙拿着东西进了屋,轻手轻脚的开了耳房的门,两只雪白的庞然大物一只守在门后一只守在床前,见到她进来先是警觉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觉察她没有恶意之后又缓缓躺了下去。
“阿姐”小十一缩在依靠在床头,见到她进来轻声唤了一句。
“嘘”九笙朝他做了个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看着那熟睡中的小人儿,顾九笙的心底又是一痛,伸手抚上那与她相似的小小眉眼,她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是她的孩子呀
是属于顾九笙的孩子,也是属于她的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虽然没有关于他的一切记忆,但就看着他这可爱的小模样,自己的心就软成了一汪春水。
这个孩子,不管是谁的,从今以后就是她顾九笙最重要的人。
任何人只要伤害他,就是与她为敌。
而与她为敌的人,不管什么身份,虽选必诛
不知是她指尖的动作太过温柔还是血缘之间的本能反应,小人儿在她的触碰下吧唧了一下小嘴,轻轻发出了声“嗷呜”
这声“嗷呜”入耳,顾九笙的心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吸了吸鼻子又轻轻帮他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吕氏已经进了灶房忙活,独留顾老爹清冷的身影坐在轮椅上。
顾九笙心下动容,轻轻唤了句“阿爹。”
顾老爹听见她的声音忙用手拨动轮椅的方向,对她展开笑颜“闺女,快来跟阿爹说说今天收获怎么样”
九笙笑笑,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他,轻笑道“今天赚的都在这里了,阿爹你自己看吧。”
“唉哟我闺女出息了,仅一早上功夫就赚了这么多钱”顾老爹接过钱袋,放在手里掂了掂,立马笑出了声。
顾九笙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扬了眉“当然,也不看看是谁”
顾老爹数完钱,一共有十二两银子,忍不住高兴道“哈哈哈我闺女最能干了”
顾九笙看着她爹高兴的模样,有些动容“阿爹,下午我再去趟镇上,看看能不能请何师傅早点带人把铺子弄出来,这两天可能要多麻烦一下您和阿娘了。我和以前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顾老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继而染上一层饱经岁月的沧桑感,他安抚她“好闺女,其实你不说我和你娘都明白。以前是爹娘没本事,也没照顾好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再也不分开了。”
他这句话,不禁让她想起自己的两个哥哥,那两个在云州大难中走散的两个亲哥哥。
之前她受了刺激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不愿与人交流,也不愿开口说话,阿爹阿娘就忍着心中的剧痛,愣是不提两个儿子的事,只在她面前做好父母的本分。
不止给她全部的爱,就连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厌弃自己的亲骨肉,阿爹阿娘也没有责备她半分。
而是夹在亲闺女和那个私生子之间,一面维护着她的尊严和情绪,一面偷偷帮她照顾孩子。
甚至在逃荒路上,在那段水和口粮都缺乏的时月里,把一家人所有的口粮都攒下来留给怀孕的她。
是的,她都想起来了。
就在昨天那个彻夜不眠的夜里,她脑海中忽然记起了顾九笙在逃荒路上所遭遇的一切。
而这一切,让她一个穿越过来的灵魂都痛彻心扉。
她终于明白原来的顾九笙为什么会在生下孩子后不愿开口说话,为什么会神志不清,为什么会厌弃那个孩子,又为什么会被村里人厌弃,她二伯顾三里又为什么会想方设法要弄死她。
那些记忆,之所以在她穿过来的时候没有留给她,是因为在原来的顾九笙心中亦是不愿记起的往事。
原来的顾九笙,她的人生是真的惨到骨子里了。
而那个让她的人生如此不堪,让她遭受这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在衢州路上遇到的男人。
那个只要他敢再出现,她一定要问个究竟的男人。
然而现在,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阿爹,您给我讲讲大哥二哥的消息吧”
顾老爹听她主动提起两个儿子,不由瞬间就红了眼眶,他颤声道“好好好好闺女,你终于长大了”
“阿爹,相信女儿一定会让咱们一家人团聚的”
看着她爹激动的模样,顾九笙也忍不住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