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士被震慑，悄悄地拉远了一点距离。

    桃二十五回到桃十三身边，眼光凌厉，无畏地盯着修士们。

    似是看不惯这种气势，修士群中，一道耀眼剑光倏忽拔地而起，当胸一剑劈来。

    桃二十五拔剑迎上，对方身法却如鬼如魅，绕过了她，径直刺向桃十三。

    桃十三岿然不动，伸出一指，抵住剑尖。

    剑身忽而片片碎裂，露出中心一支尺许长的钢针，针尖有异色，想必是淬了毒物。

    桃十三急收手撤身，电光火石间，对方却从身侧掣出另一柄剑，毒针攻势不减，同时宝剑削来，背后即是城主府的大门，她已无路可退。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相交，桃二十三一刀从旁挑来，格开了长针和宝剑，桃十三这才来得及一臂挥出，将那修士震开。

    桃二十五回到桃十三身边，上下看一眼，见她没受伤，这才怒视众修士，骂道:“卑鄙小人”

    修士们沉默着，这一次，三个人、三把剑同时出列。

    桃二十五在心里骂了一句，上前以一敌三。

    桃二十三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没有擦净的血色，雨水的湿气和土腥气中，弥漫着桃树嫩枝被破开的淡淡香气。

    她本来受了重伤，硬生生格下一个修士的全力一击，已是有些勉强，问道:“大人，您为何不”

    桃十三抬手制止她，面不改色道:“你马上送萧仙尊的丫鬟去城库。”

    桃二十三还想说什么，见她不容反驳地看了自已一眼，便拱手应是，向门内跑去。

    洗衣房中，顾清正在和其他杂役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儿，忽然见桃二十三脸色不妙地匆匆进来，环视一周，问道:“顾清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顾清缓缓从屋子最里面站起来，还没打招呼，就被当头扔了一个包袱。桃二十三道:“你跟我走。”

    她环视一周，又道:“其他人做好撤离准备，不得懈怠。”

    杂役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露出惊异的神情。

    一个老杂役问她:“大人，是什么事”

    “人修来了。”

    如同滚油里溅入一滴冷水，杂役们的神情纷纷变得惊恐，有的甚至抖如筛糠，讨论声也窸窸窣窣地大了起来。

    “随时准备撤离”桃二十三重复了一遍，拉起顾清就走。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人修”走出好远后，顾清问道。

    桃二十三快步横穿花园:“因为他们都是从人修手下逃出来，侥幸存活的你带萧仙尊躲在城库，事情不过，不许出来。”

    顾清顾不得擦满脸雨水，提起裙子小跑跟上。

    走着走着，前面忽见一个妙丽的身影，桃二十三脚步急停，拱手道:“城主。”

    顾清愣了一瞬，马上屈膝行礼。

    她知道这位城主就是萧胤尘的生母，看她轮廓，当真与萧胤尘有七八分神似，均是天人般的容颜。

    只是一双美目看人时，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眼疾。

    城主见她二人行来，微微侧身让开路，轻声道:“快去。”

    经过城主身边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鲜活的蜡梅清香吹过脸面。

    顾清好奇地回头看去，恰好对上她朦胧的目光。

    城主嘴唇微动，顾清听到一丝微声，透过雨声和雷声清清楚楚地传入耳朵。

    “请你多照顾。”

    她只来得及向城主点点头。

    转过一个弯，就是城主府边缘的围墙，桃二十三掐诀道:“穿过这堵墙，就是城库的入口。”

    顾清有点傻眼:“那你呢”

    桃二十三摇头道:“我是素心城的武师，有责任保护城池。你和萧仙尊都是人类，不该被卷进来。去吧，好好照顾公子。”

    顾清点头，提起包袱，走进墙中。

    墙内是一面宽敞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石壁上幽暗的灯火偶尔一闪，为来者指引方向。

    顾清的脚步由慢到快，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片大亮

    那是城库的巨门两侧所设的巨大油灯。

    素心城不远处的地下，城库的巨门前，桃树姑娘托着腮生闷气。

    掌管钥匙的土伯这会儿不在，他们只能在门口候着。

    他们等了有一时，桃树姑娘闲得无聊，只好对着巨型油灯自言自语道:“你说土伯和十三大人认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混到一起呢要说是为了事业，土伯人这么好，差事又这么闲，完全可以顾家啊。”

    “要说是两人之间没情没意的，我看也不像怎么说呢反正这两人明明可以在一起，却不在一起。真是想不通啊。”

    “土伯眼里只有十三大人，十三大人怎么说呢就好像眼里只有城主素心城和工作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出神地看着巨灯灯油中的几片桃花瓣慢慢被吸引到灯芯的方向，火光映在她明丽的脸上，光芒微微闪动。

    桃树姑娘刚化形不久，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若不看她这娇俏容貌，分明是个小唠叨精。

    旁边，萧胤尘睫毛闪了闪，他动了动身体，吃力地扶墙站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桃树姑娘马上跑过去扶住他，道:“才过半个时辰。”

    她看着萧胤尘的面孔，萧胤尘却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他说:“你来了。”

    桃树姑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拐角处站着一个浑身湿透、提着包袱的女孩。

    萧胤尘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仿佛雪山之上终于升起的一轮明月。

    桃树姑娘一时看呆了。

    “可是我们又要分开了。”

    她为这世间少有的美貌所慑，没有听进萧胤尘的话。然而，他笑容中的一丝难过，直直刺进了她的心。

    桃二十三目送顾清消失在墙面，便关闭通道，回到园子里。

    城主站在原地，见她回来，道:“我们走。”

    桃二十三为难道:“可是”

    “这一次不得不打，我们且去看看。”做了几百年的城主后，她相信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天真，面对人类毫不设防。

    说完，她径直向前院去，桃二十三只得匆忙跟上。

    城主府门口、十五个修士集结成阵、围攻府门前的桃十三和桃二十五。

    纵然十五名高手当前，她也未曾让过半步。

    桃二十五受了些伤，正苦苦支撑。忽听城主的声音，如从天外缥缈而来。“都住手吧。”

    她霓裳云鬓，款款行来，宛如女神临世，有的修士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这其中有许多误会，定是有人挑拨。不如大家开门见山，澄清误会，再作商议。”

    桃十三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心道不妙。

    “开门揖盗”四个字闪过，她厉声道:“城主，请退后”

    修士中缓缓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灰衣人。

    此人身法极为诡异，他盯住城主，手托下巴，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城主盯着他，心道:这个人身形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否曾经在山那边见过。

    灰影慢慢向侧方抬起了手臂，与肩平齐。

    城主松了口气，神情微微舒缓下来。

    他忽地将手狠狠一挥，暴喝道:“有何误会我等身为修士，务必灭尽城中之妖，不留活口”

    刹那间，一个不知何时已经埋伏在城主身侧的修士破土而出，手中匕首流星般直刺城主

    电光火石间，桃二十三胸口出现一道深深的伤痕，倒在一旁，变回了原型。

    变故已生，桃二十五马上掐诀，她面前的空气里爆出一声尖啸，啸叫声升至高空，逐渐消失。

    这是全员紧急撤退的最高警报，城主府中大小妖族刹那间骚动起来，各自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通道。

    城主府的尖啸刹那间传遍了整个素心城，埋伏的修士们杀不尽这些妖族，只得寄希望于找到它们的老巢，早日斩草除根。

    萧胤尘握着日月剑走在城外，雨水流过他的脸颊和发梢，滴落在脚下的泥水中。

    他的手有些抖，臂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提醒着他:他是个伤者。

    他刚刚用这把向来用于斩妖除恶的剑，杀了人。

    在城外东、西、北方向布阵的人。

    这样的人按照阵法，还有一组在南边。

    他正在南边城外寻找这组人的蛛丝马迹，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妖的吼叫。他放眼望去，三头妖兽摇晃着巨大的身躯，从远处的树林中，围向素心城。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身形晃了晃，跑向最近的大妖。

    萧胤尘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失态地奔跑过，他没有太多力量可以使用，纵使底子仍在，也有些呼吸困难。

    雨水呛进鼻腔，酸酸涩涩的。

    终于，他停下脚步，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体内金色的灵脉裂了一处，还未养好，灵流只余小半，必须节省。一旦用尽，必然不支。

    稍歇片刻，他直起身。

    妖兽们注意到了灰绿色荒野中这个浅色的小点，而他们的智商无法支持除攻击以外的思考，一时间僵住了。

    森林里尽是叶片和雨水的声音。几棵相邻的树上，灰色的影子若隐若现。他们暗中掐诀，大妖忽然变得异常狂躁，一改温吞吞慢悠悠的架势，方向一转，向萧胤尘加速走来。

    地面连续的震动越来越近，他抬头看着它们，剑尖微微发抖。

    大妖扬起前肢，一掌拍下。

    四处迸溅的泥水中，萧胤尘闪电般绕过妖兽的前肢，瞬身而上，一剑斩裂妖兽的肩关节。

    血和着雨落在泥土上，妖兽仰头嘶吼，发起狂来。

    另外两只被血的味道刺激到，失控地摇晃着脑袋，两眼迅速充血，眼见得是要发狂。

    “不妙”萧胤尘心道，足尖一点妖兽的前肢，拧身攻向另一边，打算先斩落它一对前肢，消减它的战斗力再对付另外两只。

    未料一种撕纸般的感觉刹那间从大腿处传来，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迸开，血涌出来，又湿又黏。

    他分神间，剑刃与目标失之毫厘，而妖兽的巨目已在眼前。失力下落中，萧胤尘看到它嘴里的长舌和尖牙迅速靠近。

    下一秒，妖兽的下颌突然断裂，向下直直掉落。

    它怔住了，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后朝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吼，又被雷声掩去。

    “仙尊怎地如此狼狈”桃二十四笑道，她揽住萧胤尘，轻巧落地。甫一落地，片刻不停，飞掠出去。

    “情况不妙，二十四姑娘莫要开玩笑了，”萧胤尘摸了摸腿上的伤，确是已经完全崩开。

    他勉强一笑，“城中告急，我们快点。”

    桃二十四带着他，隐在高高的蒿草中，一边给他治伤，一边观察大妖的动静。

    萧胤尘的灵脉过于宏大，她所注入的灵气，几乎只在他的伤口处盘桓一瞬，就很快被吸收进灵脉中去，但纵使如此，血也慢慢止住了。

    她慢慢地感到力不从心，便停下治疗，从乾坤袋中摸出几粒内服的药丸，又拿出绷带替他草草包扎，道:“嘘，仙尊你看”

    失却了目标，两只妖兽向受伤那只围拢过去。

    受伤的妖兽缩紧身体，发出警戒的吼声。

    无须任何前奏地，三只妖兽撕咬起来，受伤那只明显寡不敌众，很快倒地不起。

    另外两只凑近倒地的妖兽，开始大口啃噬。

    被啃噬的妖兽肢体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过了半个时辰，两只妖兽吃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摇摇晃晃地走掉了。

    树上，一个灰影骂道:“就知道不能全指望这些没脑子的畜生那小子还活得好好的，它们就走了”

    “聊胜于无啊，老兄”另一个灰影讽刺道，“别人的家事，我早说不要掺和，你们非要掺和。你看，五百年前受一回累，五百年后还得受一回累。”

    “所幸萧胤尘清心寡欲，倘若他几百年来凭着那好皮相随便在哪留几个种，咱们五百年后还得再受几回累”

    另一个灰影叹了口气，道:“你们说，我们费那么多力，值得吗”

    其他的灰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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